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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完秦大管家的话已是面色发白,“我们是小户人家,孩子都没见过世面,怎能进宫去伺候贵人?”
顾明月只略微有些吃惊,更多的是疑惑,皇后怎么会突然想让她进宫伺候?
秦大管家脸上也带着担忧之色,皱着眉宽慰顾家人:“老爷已经想了法子,顾姑娘只是到宫里走一走,不出几日老夫人便会进宫接您出来。”
顾攀沉默不语,满脸愁容,突然说道:“我家翩翩就快要嫁人了,这样也必须得进宫?”
当务之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皇后总不能让已经嫁人的女子去给她当宫女儿吧?
秦大管家叹气道:“皇后让姑娘明日进宫,顾老爷您便是能找到合适之人把顾姑娘嫁出去,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故意抗旨,以后…”
这就是小民的悲哀,平日悠游自由,但权贵人一句话便能把他们随意安排措置。
顾明月笑了笑,说道:“爹,娘,秦大老爷既然说几日后能让老夫人把女儿接出来,我还是去走一趟吧。懿旨是下在秦府中的,我若不去,秦府也要受牵连。”
“姑娘说的正是”,秦大管家皱眉点头。
“我不让姐姐去宫里”,顾熠冲过来抱住顾明月的腰,“一旦进宫不到三十就出不来,在宫里还要受人驱使,姐姐不会伺候人的。”
顾明月好笑地拍拍他的手,“我不是被征选入宫的宫女,皇后半路下旨要我进去,有秦大老爷在其中斡旋,相信很快就能出来。姐姐若是不去,恐怕会有更大麻烦的。”
照夏几人却是又惊又忧,惊讶小姐竟能被深宫中的皇后知道,担忧小姐进去宫门便再出不来。
但不论家人怎样担心,顾明月还是很快收拾出一个包袱,让父亲套上马车准备和秦大管家一起进京。
事情既然不可躲,那就迎面而上。对于大多数人都畏惧的深宫,顾明月并不害怕,她现在根本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她进宫,到宫里以后清楚了原因,即使没有秦大老爷的帮助,她也有出来的自信。
顾氏交代欧阳薇照看家里,便带着儿子跟着上了车,对女儿道:“我们在帝京等着你,也能到秦府听听消息,找人想想办法。”
顾明月笑道:“娘,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别担心。”
欧阳端面如寒霜地一同跟出来,他坐在前面驾车,让顾叔也坐在车内去了。
若是到时秦大老爷的话没能实现,他还可以凭着这一身拳脚功夫把她接出宫墙。
顾明月真不担心什么,连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她掀开车帘,看着夕阳隐没后天地间的一片白亮,只担心穆蕴会因此而有什么过激举动。
面对这突来的意外,甲三很快安排好兄弟三个的工作:乙二和亥二依旧留在顾家看着,他则潜出顾家,越过大山利用夜色掩护,轻身飞往帝京。
…
一行人到帝京时,城门早已经关闭,幸亏秦大管家事先带着府尹衙门开具的出城令,两辆马车很顺利的就进入城门。
将近子时,帝京大部分店铺都隐没在黑暗中,街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巡城校尉和打更人,静谧异常。
“管家大叔,我们就不去秦府了”,走到中大街时,顾明月掀开车帘对另一个车上的秦大管家道:“我们去槐花胡同,明天一早我会和我娘准时去秦府的。”
秦大管家想了想,点头:“顾姑娘,明日你身上不要戴逾制的东西,再一个,顾老爷顾夫人,你们要清楚,此事越躲越麻烦,想要彻底解决,最好是听我家老爷的安排。”
他担心这家人会连夜打点出城,到时岂非连累老爷?
若说放人监视着他们,又太伤情面,因此少不得叮嘱一番。
顾攀拱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会出城的,如此也劳管家转告,麻烦秦老爷为我闺女费心了。”
与秦大管家的马车分开后,顾明月对父母道:“爹娘,待会儿到家你们先休息,我想去找穆蕴。”
进宫前,她必须跟穆蕴说好。
顾明月几乎可以肯定,不与穆蕴说好,他一定会去宫里把她带出来然后直接离开京城。
“好”,顾攀点头,“含彰总是个在朝为官的,办法肯定比我们多。”
顾氏后悔道:“前些日子我一直为难他,但愿他能不计前嫌地帮咱们想个好办法。”
万一穆蕴趁机提出娶自家闺女,为了不让闺女困到那出不得的地方,他们夫妻也只好答应下来。
“穆蕴?”马车刚驶进槐花胡同,顾明月就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看到月色下站在她家门口的人影,不等欧阳端停下马车,她便跳下来,跑过去道:“你怎么在这儿…”
问出来时她才想起,家里有穆蕴派去的人。
穆蕴握住顾明月的手,朝她父母点点头,声音低沉道:“顾叔顾婶,你们放心,我不会让翩翩去宫里的。”
顾氏和顾攀闻言感激非常,开锁进门后,顾氏对困得眼皮直打架的儿子道:“熠儿,你回屋去睡,我们去说会话。”
顾熠揉揉眼睛,摇头:“我也要听,娘,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要学着处理难事,以后才能支撑咱们家,不让姐姐和你们被别人欺负。”
顾氏不由感慨道:“熠儿懂事了。”
…
几人在客厅坐定,顾攀便问:“含彰,你有什么好办法?”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我从秦府听说的”,穆蕴非常简单道:“我想带翩翩去蒙省,顾叔,我这有一张出城令,待会儿你们一家就出城,回顾家村把贵重东西收拾起来直接往蒙省去。”
他一个时辰前便从甲三那里得知此事,一刻钟前,乙一送来了探知到的消息,又是康九廷那个女儿在其中弄鬼,皇后竟然想要把翩翩当做她争宠的工具!
穆蕴当时便笑了,这件事他或许还可以用别的办法解决,但这种窝囊气他不想再受了,更不愿让翩翩再受。
尽管兵力不多时机不好,他也要带翩翩离开,至迟天亮之前,他便能够把新的部署通知到各个暗线那里,这一仗他未必没有胜利之机。
即使有些冒险,穆蕴却很甘愿。
至于康九廷一家,站在小院门口等着翩翩时,穆蕴就已经想出怎么处理他们了。
既然起事,便必得有个由头,康家那些子侄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人所作的一些事,还有康九廷的任人唯亲,恐怕能够写满几千字的讨伐檄文还不止吧。
顾明月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无奈地拉了拉他的手:“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穆蕴紧抿嘴唇不说话,有翩翩在身边,他没心情玩什么“下棋”游戏,他只想和她平平静静地在一起,没什么阿猫阿狗在中间倒事。
顾氏和顾攀却听得满脸疑惑,“去蒙省干什么?难道要因为抗旨而流亡一辈子?”
顾熠说道:“含彰大哥,蒙省虽然远,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到哪都不行的,只有从根本上打消皇后让我姐进宫伺候她的心思才行。”
“熠儿说的对”,顾攀点头道:“秦大老爷想了个法子,让翩翩进宫几日之后装病,然后便由秦老夫人过去把翩翩接出来。虽然有些冒险,这个法子也不是不可行。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秦大老爷代为回禀,说翩翩克日就要出嫁了。这样一来,皇后总不能还让翩翩进宫去吧。”
“那女人是想让翩翩做她争宠的工具”,穆蕴不由握紧双拳,“什么进宫之后装病出来?在宫里每年因为生病而被扔到冷宫活活死掉的人,你们知道有多少吗?秦由拿什么保证,只要翩翩病了,那女人就会让人接她出来养病?又能不能保证,翩翩好之后,她不让翩翩再进宫去?至于说嫁人,恐怕那女人会以藐视皇威的罪名直接把翩翩鸩杀…”
仅仅是说出来,穆蕴便忍不住声音颤抖。
顾氏夫妻听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顾熠则气得双眼怒睁。
顾明月忍不住笑道:“哪会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皇后也不能罔顾人命啊。”
“宫里的黑暗你知道多少?”穆蕴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翩翩,我一点险都不敢冒。在宫里的人看来,你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他们动起手来不会有丝毫顾忌,朝廷百官谁又会在危急时为你说话?我这个礼部侍郎,根本没有什么分量。”
“这…如何是好?”顾氏看向顾攀,“但像含彰说的,亡命天涯也不是个事儿啊。”
“爹,娘,熠儿,你们去睡吧”,顾明月见事情越说越僵,站起身道:“我和穆蕴单独商量。”
顾氏不同意,顾攀看穆蕴一眼,总觉得他刚才那几句话有种莫名的威势,他点头道:“好,你们谈。”
…
顾明月看着穆蕴,捏捏他绷着的脸笑道:“穆蕴,我先进宫看看,如果皇后真是你说的那种不讲理的人,我可不会做她争宠的工具。你轻功那么好,到时把我接出来咱们再走不行吗?何必如此紧紧张张?万一皇后是个讲理的人,我们先紧张逃离岂不是小题大做?”
“翩翩”,穆蕴抱住顾明月,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道:“你总把人想得太简单了,宫里却没有一个简单人,我担心你还未注意到时就被会人带进坑里。”
顾明月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脑勺,笑道:“我又不是个傻子,穆蕴,你这次要听我的,不能如此急慌慌地离开京城。我先进宫,看看情况再说。皇后便想让我做什么争宠工具,但皇上若是同意放我出来,那她的打算还不是一场空谈。”
穆蕴听出来她话里对那皇帝信任的意思,蓦然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沉沉问道:“你是不是想做皇帝的宠妃?”
顾明月一怔,松开穆蕴,说道:“我根本没想过…你对我的信任就这些吗?”
“我…”穆蕴垂眼,“我只是对自己的信心不够,翩翩,你总叫我忍,可曾想过当你进到皇宫里时,我心里会怎样焦灼?我想有足够的力量留你在我身边,必须动用武力。”
顾明月说道:“因为这样一件事你就要反,可曾想过,百姓思定,现在并不是天灾人祸乱到吃不上饭的时候,没人会欢迎好好地突然掀起战争的人。我只怕你,到最后被万人唾骂。”
穆蕴闻言,沉默不语,他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可是生存在饥饿边缘的人也很多,响应者应该不少。帝京需要大洗牌,只有通过战争才最快。”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西域玩呢”,顾明月勾住他的手指,说道:“若是战争一起,那什么计划都得搁浅。”
穆蕴展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叹气道:“我还是不放心,心里也很气不过。”
“我不会有事的”,顾明月说道,“气不过的话…我们写两张皇后的名字扔在地上踩吧。”
穆蕴忍不住低笑出声,摸着她的脑袋道:“翩翩,太好心可不行…”然而他话锋一转,“但你这个主意很不错。”
这其中的曲折,还是不必要告诉翩翩了,既然翩翩这样不赞同他动手,他可以暂且按兵。
暗里却决定,要开始把帝京防卫先换上自己的人了。
…
顾明月匆匆睡一个时辰,第二天早晨换上中规中矩的服侍,便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了秦府。
穆蕴走时对她说:“我下朝后就去宫里找你”。
想起穆蕴手上有那种可以随意转换容貌的面具,顾明月竟然有些期待,穆蕴会用怎样一副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到了秦府,秦老太太和秦大老爷又对顾家人安抚一番,接着又给顾明月做了一个临时的礼仪讲解,告诉她进宫后该怎么行礼怎么回话等等。
辰时,马车辚辚驶出秦府。
顾氏站在大门口紧握双手,暗自希望她家翩翩能够顺利回来。
这时的康府却传来一声冲破云天的喊叫。
康琪刚起床便对上侍女们满脸惊骇的表情,她皱眉,嗤了一句:“大清早一个个都给我摆什么脸子?”
说着坐在梳妆镜前,看到里面映出的人影时,她先是愣怔,继而捂着嘴巴大声喊叫出来:“我的头发呢?我脸上这些黄斑是什么东西?还有,我的牙齿呢?啊…”
康琪所住的院子很快被相府内银装铠甲的侍卫里里外外围了三层。
侍卫长检查足有两刻钟,才到康夫人面前回禀道:“夫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小姐的闺房根本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属下也审问过丫鬟使女,昨晚值夜的丫鬟香雾说,她四更时进去看过小姐是否有什么吩咐,那时小姐的头发还在,脸上也没有…”
“住口”,坐在临时搭起来的纱帐中的康琪怒声道:“一群废物,先派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到?”
侍卫长低头称是,目光中却有鄙视一闪而过,什么善良聪慧勇武双全的大小姐,真实的面目不过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又自私自大的人罢了。
两个大夫一同被康府的侍卫掂过来,他们浑身哆嗦,不知道康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病要治病。
听说上次因为康小姐门牙的事,可有三四个人被打十几板子扔了出去。
待听到依旧是康小姐身体有恙时,两位大夫瞬时打起精神,战战兢兢地过去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