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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此处,画心心里也略略不是滋味。
原本心忖元月砂虽然是个南府郡出身,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嫡女,可若能嫁去侯府,她们这些丫鬟也沾染受惠,也不枉服侍一场。
偏偏元月砂瞧着温顺乖巧,不知道怎么了,却招惹了那么些个事儿在。
如今大好机会,化作流水。
画心虽不敢有什么怨色露在面上,可是却也是一阵子的没劲儿。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挑了一件淡银色的蝴蝶刺绣轻衫儿,对着镜子瞧了瞧,拔下了金丝双钗,换上了一根乳白色羊脂玉色的玉钗。
收拾得整齐了,元月砂才出门。
走到了院子里面,元月砂可巧便撞见了萧夫人。
这位北静侯府的坚毅妇人,铁血之性,整个龙胤都闻名。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向着萧夫人见礼。
却不觉忆得,萧英似乎是说过,小时候他若是不肯听话,必定是会被狠狠鞭笞,乃至于被打得鲜血淋漓。也不知道萧英那样子的心性,和他从小被鞭笞有没有关系。
萧夫人不动声色,凝视着眼前元月砂纤弱的身影。
眼前的少女分外的柔弱,穿着淡银色的衣衫,伴随她轻轻的走动,那衣衫之上的一只只蝴蝶,好似要轻轻的飞出去一样。
无论元月砂身后沾染了多少闲言碎语,如今眼前的小妮子却冷冷如一轮清月,温柔与宁静。
萧夫人一颗心却也是不觉跳了跳,她知晓了萧英莫名的嗜好,这样子的女子,正是萧英说喜爱的。
难怪萧英居然是被迷住了。
元秋娘死了后,萧英那恶魔般的心思也似隐匿了许多。元秋娘死了,萧英还伤怀了许久了。
除了对儿子分外严厉些,萧英似与正常之人,也是没什么差别。
萧夫人也只盼儿子的恶疾,就这样子不药而愈,再不会有。
可惜偏生,却撞见了这么个妖孽。
那日自己做寿时候见到,还觉得她温柔敦秀,很有内慧,谁料想居然是这样子的性情。
之前看时候不觉得,如今倒是瞧出她眉宇间分明有一缕妖娆,果真不这么好。
她浑然忘记,似乎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做了了那许多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
萧夫人是贵客,她来了元家,元家女眷齐齐相迎。
她们一个个心里也知道,只恐怕萧夫人这次来,一多半是为了萧英的亲事。
萧英有两个孩子,内宅之中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也不成样子,左右也是要添个填房。
元蔷心不觉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一眼,眼中都是酸意。
那日在宫中,萧英冷冷淡淡的,元蔷心也为之黯然神伤,更知道萧英心里面没有自己。可是越是这样子,她心里越是不甘心。元月砂出身也差,性子也是不好,又有什么好的。萧英不喜欢自己,偏偏喜欢元月砂,也不知道元月砂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
元明华也在人群中,她穿着蓝色绸子衣衫,打扮得华贵,脸蛋却没什么血色。这些日子,元家上下都瞧不上她,都看得出来,她远不如元月砂得元老夫人喜爱。这样子一个南府郡出身的姑娘,如果没有元老夫人抬举,什么都不是。便是服侍她的下人,也是跟红顶白。元明华使了银子,虽然是使唤得动,可是那些个下人却总不自禁流露出瞧不上的样子。
她狠狠的搅紧了自己的手帕,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来京城,元明华可谓是孤注一掷,却没想得到,元月砂出尽了风头,自己成为了元月砂的陪衬。她来之前,何时又受过这样子的羞辱?
元月砂,元月砂,她打小就是自己的陪衬,蠢猪一样的货色。
可到了京城,却不成样子了。元月砂是娇花,而元明华不过是陪衬娇花的绿叶,一点儿用都没有,还受尽人轻鄙。元明华心高气傲,自然也是觉得难以容忍。
可是她并没有像元蔷心一样酸溜溜的瞪着元月砂,反而让那一双眸子染上了浅浅笑意。
那浅浅笑意间,却颇多冷然。
元老夫人招招手,对元月砂温柔切切:“月砂,快到我身边坐着,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儿。”
元老夫人何等身份,元月砂到她身边,更显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的爱重。
那一日元月砂冲撞无礼,元老夫人好似也并没有多介意。
而萧夫人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想来元老夫人,如今必也知晓我心中用意。既然如此,我也不绕着弯儿说话,便直言直语。秋娘嫁进我么家,一直贤惠孝顺,不但英儿跟她感情甚笃,就是我这个婆婆,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惜她福气薄,年纪轻轻的,留下了两个孩子就撒手去了。我的心里面,也跟刀割似的,十分难受。”
说到了这儿,萧夫人抹帕子擦眼泪,元老夫人也是陪着伤心了一回。
“唉,如今也挨了几年光景。英儿身边总要添个服侍的。肃儿,盈娘也是要有人教导照顾。我萧元两家原本就是姻亲,何不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家里两个孩子也跟她亲近一些。你我两老,心里也放心。我这心里,便有了这个想头。本想遣媒人上门,只不过又恐怕唐突了。既然是如此,我盘算着也该来府中探探口风。”
元老夫人含笑点头:“我也是这样子想的,咱们府里姑娘嫁过去,我也放心秋娘两个孩子随她照顾。”
说了这句话,元老夫人又情不自禁的看了元月砂一眼,意思自明。
萧元两家原本各自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都未曾将话儿说透罢了。
如今萧夫人过来,只不过将原本没说透的话点明白。
众人心里有数,十有八九,这未来的侯夫人就是元月砂。
这南府郡出身的姑娘也是好福气。
萧夫人轻轻垂头,含笑说道:“我倒瞧中了一个,觉得很好。便算她是南府郡来的,也没什么打紧,都是元家血脉。这女孩子,其实才情不重要,身份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老实敦厚,本本分分。我瞧中的,是元家旁支的大小姐元明华,这丫头很入我的眼。”
谁也没想到萧夫人居然是这样子说。
元月砂轻轻的瞪大了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元家女眷都以为萧夫人瞧中了元月砂,要为儿子说元月砂。
元明华不可置信,却顿时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
方才她还宛如身在地狱,如今却忽而到了天堂,真是极欢喜。
萧夫人居然瞧中了自己?这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是了,元月砂到处招摇,妖妖娆娆的,人家真正的贵妇人是长了眼珠子的,哪里瞧得上这种货色。自己老老实实的,不争不抢,最后才入了人家眼。
这叫低调不争,沉得住气。元月砂那小蹄子就坏在太爱蹦跶了。
绕来绕去,这天大的富贵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元月砂的份儿。
然而元老夫人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一时面色有些阴沉,忽而张口:“怎么不是月砂?”
萧夫人不动声色:“二小姐聪慧伶俐,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我那英儿是续娶,不好委屈了这样子一个伶俐的姑娘。以后,必定是有大好前程。”
元老夫人却不乐意:“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是月砂要嫁去北静侯府。若不挑我元家女也就罢了,如今挑的不是月砂,也不知道会招惹多少闲言碎语,更会坏了月砂名节。唐文藻的事情,已经是让她十分难看,如今你们萧家如此行事,是要让她又受人攻讦,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自处。”
萧夫人叹息:“为何有如此流言,我亦不知。”
元老夫人目光轻轻闪动:“萧夫人要是喜欢华儿,也无不可。月砂做妻,她做个妾,一块儿嫁过去,姐妹两个一并服侍。”
元明华气得浑身发抖。
元老夫人怎么这样子宠爱月砂,竟似爱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这萧家已经松了口,可元老夫人竟仍是一心一意抬举元月砂!
还真当那狐媚是个好的?也不知道会待原配子女如何。
别说元明华了,元家上下无不觉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实在过于爱惜。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倒是安安分分的在一边没吭声。
萧夫人挑中了元明华,她也是很满意。
她心念转动,已然有些明白萧夫人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别人都说,萧夫人手腕子厉害,若说一点儿都不知晓萧英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也是不能够。
比起自己这样子绵里藏针,心眼子多的女子,还是一心求慕富贵的元明华更好拿捏一些。
萧夫人确实这样子盘算的。
元月砂身子纤弱,姿容秀丽,喜好挑一些素净些的衣衫,这都和死去的元秋娘一样。
只怕嫁过来,又勾起萧英的暴虐之性。
况且元月砂心眼子多,手段又狠,真纳了她入北静侯府,只怕也不会安生。
除开这些,萧夫人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京城元家已经没了一个元秋娘,若再死一个嫡女,未免引人瞩目。
元明华是南府郡出身,身份贱得多。萧英不在故态复萌,也是美事一桩。倘若当真做出了什么不好瞧的事儿,也好遮掩得多。
萧夫人素来是个有心思有主意的,心里有了想头,自然也不会罢休:“老夫人糊涂了,人家姐妹两个都是嫡女,哪里能一个做妻一个做妾的。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规矩。且正因为有唐文藻那件事情,瓜田李下,我怎么也不说为英儿说二小姐。如今京城是有些个流言蜚语,说什么唐文藻名声坏了,又死在京城,是因为萧家瞧中了唐文藻的未婚妻子。这些个闲言碎语,听着也是觉得污了耳朵。月砂便是说了,绝不嫁入侯府,也已经惹来那么多不好议论。倘若当真说了这门亲,岂不是更有损她的名声?怎么样子都是说不清楚了。”
说到了这里,萧夫人微微一笑:“等为英儿说了明华,那些个谣言自然就是谣言,不攻自破。别人都会知道,月砂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以她样貌性情,也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想要将她娶回家。到时候,我也乐意为月砂做媒,讨杯媒人酒喝。”
这一番言语,也可谓是绵里藏针,既全了元家脸面,又不肯退了一步。这个萧夫人,果真是很会说话。
就连元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
元家那些女眷不觉盯住了元月砂,眼睛里面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讽刺之色。
是了,元月砂机关算计,以为必定能嫁入侯府。她巴结上了元老夫人,元老夫人将她宠得不成样子。可是这却是没有用的,她这般品行心性,北静侯府可瞧不上。
元明华垂下头,抿唇儿笑了笑,心里好似喝了蜜糖一样甜蜜。
就说了,元月砂这样子的贱婢怎么配跟自己争呢?早知晓,自己就不做那档子事情了。
元蔷心讽刺似的扫了元月砂一眼,这样子俗物,妄图嫁入北静侯府,染指萧英,本来就合该自取其辱。
可旋即,她忍不住含酸等着元明华。
偏生便宜了这等俗货。
便因为元老夫人不知怎么了,偏宠元月砂,却让元明华捡了这样子大便宜。
元老夫人扫了一边的元月砂,一派凄然:“我的儿,如今竟让你招惹这样子委屈。你说一说,若让你姐姐抢了你夫婿,你可欢欢喜喜?”
事到如今,元老夫人也只能指望元月砂。
元月砂这等心思,想要争什么,一定会用些手段。
元月砂笑了笑,轻轻的抬起头:“长幼有序,月砂也是懂这个道理,论来也该让大姐姐先说亲事。她能嫁入侯府,我这心里面也是好生为她欢喜。”
这一番言语,倒是出自元月砂的肺腑。既然元明华想要嫁,她没道理拦着。
萧夫人不觉心忖,这元月砂颇富心机,倒是个伶俐人。无论心里面怎么想,面上总能做得大方和气。反而元明华如今一脸红晕,喜形于色,差了元月砂老大一截。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心里面竟不觉有些可惜。
元蔷心酸溜溜的说道:“是了,别说轮不着你争。你们姐妹两个,长幼有序,古来有孔融让梨,这但凡通透的也要懂得谦和相让才是。”
说罢元蔷心手帕轻轻的擦过了唇瓣,假意微笑。
那娇滴滴的言语里面却有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云氏含笑:“老夫人,这桩婚事可谓是天作之合,待成了也是元家一桩喜事。”
她实在不喜元月砂,只觉得元月砂若不能嫁入侯府,也不能久留京城。
元老夫人一时沉吟,却又不好挑个理由推拒。
她心中一阵子的烦躁,难道当真要将元明华嫁过去?这些日子,诸般谋算筹谋,可都是尽数落了空了。只不过和萧家联姻,是元家上下的意思,便是元老夫人一个人不乐意,那也是不成。
可偏偏这时候,一道男子沉沉的响起来:“母亲,为儿子说亲,为何不听听英儿自己的意思。也免得母亲一番好心,却惹得儿子心里面不痛快。”
却见一道英朗身影,缓缓步入厅中,赫然正是萧英。
那些元家的妙龄小姐,一瞧见了萧英,顿时不觉羞红了脸蛋,一时也是回避不及。好在这里长辈很多,留下了也是无甚大碍。
萧英淡淡的说道:“这南府郡的元大小姐固然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却并非儿子心中人选。我心中瞧中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府郡的元家二小姐元月砂。”
萧夫人初时措手不及,如今回过神来,顿时不觉呵斥:“这姻缘之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内宅之事,你一个男子,又插什么口。如今可是在元家,你也不可失了规矩,落了北静侯府的脸面。英儿,你还不快快退下。”
萧英却反而姿态沉沉,成竹在胸:“母亲也不必动气,如今是给我挑选填房,纵然姻缘之事是母亲做主,可是怎么也容我插几句嘴。儿子原本也相信母亲的,可是若是挑中元大小姐,我怎么都不肯应。她资质平庸,如何替北静侯府出面应酬,又怎么能管束孩子,教导子女?娶妻求贤,可却不能无才。我常年在外,一双儿女总不能教导得庸柔无用。”
此刻不但元明华因为被羞辱而面色难看,元家其他的人都是惊呆了。
谁都之下,萧英素来孝顺,又十分敬重早年守寡的母亲,对萧夫人的话儿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想不到今日,为了元月砂,为了这一个区区女人,居然是在元家当众顶撞自己的母亲。这是让所有的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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