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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府,自打鸢王妃染了病,便是住入那宣王府最僻静之处。
赫连清恭顺的等在院子里面,温婉贤淑。
她知晓鸢王妃自认有疾,是不想见到自己这个儿媳的。
从前苏叶萱还在时候,鸢王妃便是已然存了这个心结。
如今鸢王妃染病,她更不觉拿起架子,拒不见赫连清。
赫连清只觉得好笑,倒是有耐心得紧,竟就如此恭顺等待一二。
谁见她这样子,都会觉得赫连清极贤惠孝顺。
然而赫连清却不觉冷笑寻思,既然鸢王妃染了这恶疾,也该早些去了,何必留在这世上继续受苦呢?
她有些厌憎的想着,瞧鸢王妃那样儿,似乎也还能活挺久的。
鸢王妃自打染病,性子就起伏不定。
可无论如何,在她最宠爱的儿子跟前,却也总是柔顺的。
这样子的情分,竟隐隐让赫连清有些恶心。
好在她并不是苏叶萱。
如今这般晾着站着虽然辛苦,赫连清却沉得住气。
她样子不算最美,家世不算最好,如今能稳稳当当的做她的世子妃,靠着就是这份隐忍和沉稳。
罗嬷嬷悄悄的过来,却不觉小声低语:“阿惠那小蹄子,总算是有机会为夫人办事了。”
炎炎夏日,赫连清却不觉笑了笑,笑容之中透出了清润之意。
这些年来,她是有些忽略白姨娘了。
毕竟自己宠爱正浓,儿女双全,而白芙不过是个失宠的姨娘。
若不是薛氏女告知,她还不知晓白芙居然拿了当年药儿留下的一络头发验毒。薛氏女不肯得罪人,拒绝为白芙作证,并且转头还将此事告知赫连清。
这医女倒也知趣。
可白姨娘便不那么令赫连清满意了。
这个时候,赫连清就想到了白姨娘房间里的丫鬟阿惠。
阿惠是三年多前家里买来的,人聪明,就是样子有些黄瘦。
因为阿惠样子不好看,才打发侍候白姨娘,论来不过是三等粗使丫鬟的品貌。
可这丫头既然是机灵,也就不甘心服侍一个失宠的姨娘。
平时阿惠有事没事,总会去罗嬷嬷那里走动。得了银钱,也会买些东西做孝敬。
罗嬷嬷自然瞧不上,也不受阿惠奉承。
不过当赫连清想要对付白姨娘时候,罗嬷嬷想到了阿惠,阿惠顿时也是有了用处了。
赫连清给了这丫头金银,许了前程,让阿惠在白姨娘耳边唆使。
若要报仇,最好是勾搭世子的新宠元月砂。
眼前方才白芙对元月砂的热络,赫连清心里更冷冷哼了一声,果真是有心思的。
可白姨娘笼络的不是贵人,是送命的阎王。
方才罗嬷嬷给了阿惠一包药,让阿惠下在一碗茶水之中。
谁要是喝了,就会嗓子废了,还会变成傻子。
若元月砂喝了这盏茶出事,百里策不会饶了一个失宠的姨娘。
若白姨娘喝了这盏茶出事,这位娇客也会背上毒害世子姨娘的罪名。
赫连清认真的想,当然不能两个都下药。
总要留下来一个,当做替罪羔羊。
她每次害人时候,总要找一个人顶罪,这样子才能将自己摘干净。
百里策对元月砂眷顾正浓,她更要挑个人背黑锅。
如此一石二鸟,既能毁掉百里策的新宠,又能除掉仇恨自己的姨娘。
当然,事后阿惠也一定要除掉。
赫连清可不会心存慈悲和怜悯,斩草除根,她的慈悲也不会用在一个下人身上。
此时此刻,白芙的院子里面,烧水的阿惠眼睛里流转了一缕幽光。
那铜壶里面的水,渐渐升起了小气泡了。
这位黄瘦的小丫头,蓦然伸出手,摸着罗嬷嬷塞给自己的那个药粉包。
罗嬷嬷告诉阿惠,只需在一个茶杯里面下药,谁喝了另外一个获罪。
可是阿惠却在两个茶杯里面都倒了一点。
然后,才放上茶叶,冲了热水。
而房间里面,白芙在元月砂咄咄目光下,不觉垂下了头颅。
元月砂并没有说错,苏叶萱还是原谅她了。
那时候,自己跪在地上,扯着苏叶萱的衣服角哭泣。
她求苏叶萱,不要将此事告知海陵郡,也不要将自己送走。
自己已经是百里策的人了,无论如何,应该有个名分。
她告诉苏叶萱,自己怀了孩子。若不能让百里策纳为妾,只能死路一条。
白芙还哭得十分动情,说自己之所以这样子,不过是想一生一世待在百里策和苏叶萱的身边。
若苏叶萱不肯原谅她,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叶萱哭得很厉害,可她还是扶起了白芙,原谅了她。
想到了这儿,就连白芙也微微恍惚。
这天底下还有女人会比苏叶萱更愚蠢?
大约是不会有了。
元月砂淡淡说道:“你的事情我不想听,我只想知晓,为何苏姐姐会被认为和人有私情?”
“是赫连清那个贱妇栽赃陷害!”
白芙抬起头,她飞快的这样子说,样儿有些咬牙切齿。
“那一天,侯府不知怎么,说是闹贼,却要搜人的房间。就在郡主房间,忽而就搜出了一些男人的衣衫鞋袜。世子爷说郡主水性,还说那时候刚刚出生的二公子不是他的种。当天夜里,小萱郡主就被软禁起来,谁也见不着她。其实那些东西,必定是赫连清偷偷放进去的。”
白芙当然极肯定这是赫连清的手脚。
那一天,是赫连清将一包男人的衣衫扔在了白芙跟前,要白芙将这些东西放在苏叶萱的房间。
白芙是苏叶萱的心腹,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目瞪口呆,自然是不乐意的。
彼时虽有心结,却不必如此去害苏叶萱。
更重要则是,害了苏叶萱,她也是没什么好处。
她也不喜欢世子爷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简直是个狐媚子。
可赫连清瞧着她,却冷笑起来:“白姨娘可真沉得住气,这海陵郡的未婚夫婿都寻过你了,你居然并不在意。”
听到了赫连清这样子说,那时候白芙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未婚夫韩旭,从海陵寻了过来,还找过白芙两次。
这件事情,府里应该没有人知道。
可赫连清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知晓了她的秘密:“白姨娘要护住主子的名节,可是你自己的呢?如今你初得恩宠,又有了身孕,要是生个男孩子,还能母以子贵。可你要是护着主子,我让世子爷相信你怀的是个野种,并不是很难。如今奸夫可还在京城里面呢!”
白芙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赫连清的手却慢慢的攀上了白芙的肩头:“若你应了,这纠缠你的野男人,我自有法子除了。更何况,你是为了自己腹中孩子。一个娘亲,为了孩子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那也是应该的。”
白芙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想起了前程往事,白芙有些心虚,却极咬牙切齿道:“除了赫连清,没谁会这样子的恶毒。就连我的药儿,也早早去了。青麟,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啊。”
提及孩子,白芙心酸无限。
也许是报应,她并没有生下一个母以子贵的庶子,生下来的女儿体弱多病,还被人害死了。
就算是出卖了苏叶萱,她也没过上好日子。
有时候午夜梦回,白芙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元月砂怔了怔,忽而垂头:“苏姐姐除了百里冽,还有一个孩子?”
白芙恻然:“是的,那时二公子还没满月,郡主还没出月子。至于冽公子,彼时也才一岁。郡主被送去荒庄,冽公子送到了赫连清那里,二公子却从府里不见了。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白芙默默的想,也许是死了。
那孩子是个野种,自然是不能够活下去,百里策可没这样子大度。
阿惠将两盏茶送上来,摆在了几前。
白姨娘手指一探,却作色:“死丫头,泡个茶也不知晓凉了再送来。”
阿惠赶紧告罪,白芙却一脸不耐。
白芙揭开了茶杯盖子,热气化作白烟冲出来,蕴含了缕缕茶香。
她冷冷淡淡的说道:“不用你侍候了,出去候着吧。我还有些话儿,想要和客人说。”
阿惠乖顺的离开。
白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轻轻的颤抖。
她借口茶热,趁机将些药粉撒在一盏茶里面。
白芙抬头看着元月砂,忽而心尖微微一颤。
苏叶萱活着时候,最疼爱这小丫头了,名为姐妹,却简直将元月砂当做女儿一样疼爱。
要是苏叶萱还在,一定会很爱惜她的。
白芙心绪微微有些激动,却不觉刻意遮掩:“这些年来,我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说是个姨娘,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个看得过去的丫鬟都没有。这个阿惠,连杯茶都泡不好。”
说到了这儿,白芙又忍不住掏出手帕,擦擦自己的脸颊。
不错,自己命不好,日子也是过得很苦了。
既然是如此,又怎能不爱惜自己?白芙内心顿时浮起了自怜之情。
她知晓青麟这个丫头,打小就鬼精灵,聪明得紧。
如此一来,白芙更不想露出什么破绽。
耳边却听到元月砂的嗤笑:“瞧来白姨娘很想要别人的服侍了。”
白芙微微有些狼狈,却又有些不甘愿。
这龙胤京城的贵人,谁身边没有丫头服侍?若没几个整齐样子的女孩子侍候,脸上也无光。
苏叶萱就是不懂规矩,才让人瞧不起。
才来京城时候,她对紫苏、白芙太客气了,别人都瞧不起她。
紫苏那小丫头受了鞭伤,苏叶萱一个世子妃居然守在床边照顾,还亲手给紫苏喂药擦汗。
如此自甘下贱,也难怪别人有些想法。
还有一次,自己被人所害,折断了腿骨。
苏叶萱为她接骨、敷药。
虽然如此,白芙还是觉得苏叶萱不讲究。
京城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一个世子妃还去摸下人的腿,难怪别人有说道。
当然,她也不指望眼前的元月砂懂。
这死丫头也就指着对错说事,却全不理睬别的。
白芙虽讨厌赫连清,可赫连清有一番话,她还是赞同的。
那时候,赫连清极张扬在她跟前笑眯眯的说道:“这主仆就是主仆,上下有别,又怎么能是好姐妹?这上上下下的若没有差别,怎么立威,又如何御下?难免,也会让底下的人生出些不本分的心思。白姨娘,你背叛了苏叶萱,其实根本不是你的错。而是她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亲如姐妹。她没手腕压住你,单凭着区区情分,难道就能让人死心塌地吗?”
赫连清说得对,如果苏叶萱有御下手腕,让自己不敢,那么她也许就不敢逾越雷池,沾染上百里策了。
是苏叶萱不够聪明,不够有本事,给自己做对不起她的机会,那么她才能对不起苏叶萱。
如果苏叶萱不给她机会,自己也没机会背叛她。
更何况,她只想做个姨娘,并没想让苏叶萱去死。
什么栽赃陷害,算计出卖,这都是赫连清的逼迫。就算是没有自己,赫连清这个毒妇也是会挑别的帮手。
“四年前,苏姐姐死在京城荒庄。如今瞧来,你在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元月砂也放缓语调,口气柔和了许多了。
白芙难掩心中酸涩,不错,自己无宠无子,留在王府,就跟活死人一样。
“其实苏姐姐有郡主封号,她父亲是海陵的宣慰使,身份尊贵。就算有什么错处,朝廷也是担心会激起海陵生变,是不容过于折辱的。如果海陵王活着时候知晓女儿的处境,那么他一定会将苏姐姐接回海陵郡的。宣王府虽然容不得她不贞,最多一纸休书合离,也不能拦着苏姐姐回海陵郡。可惜这些中原人真是狡诈,他们模仿苏姐姐的笔迹,往来通信,让苏家觉得苏姐姐安然无恙。海陵郡隔得京城太远了,王爷也不知道女儿出了事。要是苏姐姐早日合离回了海陵郡,也许就不会死了。”
元月砂如此说着,让白芙轻轻的垂下头去。
要模仿一封封苏叶萱的家书,其实并不容易的。
不但要字迹相似,而且还要熟悉苏叶萱的口吻,知晓一些海陵苏家的家事。
白芙瞧着自己的手,她识文断字,是苏叶萱教的。
当年学写字,苏叶萱手把手的教,也不嫌烦。
一时学不会,白芙就拿了苏叶萱的字帖,一个个字描着写。
她的字迹原本就和苏叶萱很相似,只要用些心,那就更像了。
而白芙打小和苏叶萱长大,一些海陵王府的家事,她也很清楚。
她替百里策和赫连清写了一封封的书信,欺骗了苏叶萱远在海陵殷殷期盼女儿的父母。
其实那时候,也不用赫连清怎么要挟。
苏叶萱被软禁,那些随行的海陵旧人,不是被收买,就是被除掉。
紫苏不肯听话,被打折双腿卖去了黑窑子。
她既不想死,也不想被卖,只想当个姨娘,生下孩子,以后得一份体面和富贵。
百里策温柔的瞧着她,她便好似受了蛊惑一样,拿起了沾满了墨汁的笔。
她不过是迫不得已,凭什么说她害死了苏叶萱?
而元月砂眼神渐渐的冷起来:“后来海陵王苏家被流寇所屠,这些人也再没什么顾忌了,苏姐姐也被打发去了荒庄,受人欺辱。芙姐,难道当真这样子的巧合?苏姐姐被人冤枉,宣王府这些丑事让别人知晓,必定颜面扫地。百里策的世子之位,也会被动摇。甚至朝廷的北漠战略,也受到影响。可当海陵苏家没了,就没有人会在意苏姐姐的死活。”
白芙猛然抬起头来,颤声说道:“不可能的,青麟,怎么会有这样子可怕的事情。那赫连清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后宅争风吃醋。怎么可能?居然做出此等动摇朝廷边塞军策的可怕事情?”
可她内心却偏偏有个声音叫着,也许,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忐忑不安,甚至不觉对赫连清抱怨。
毕竟代写书信的事情不能一直遮掩,此事以后让别人知晓,白芙可没有立足之地。
赫连清鄙视她,正因为看不起白芙,赫连清还是露了口风:“怕什么,过几个月,什么小萱郡主,海陵小公主,就会什么都不是了。白姨娘,你不会觉得只靠我赫连清,就能算计这么一个和亲郡主到如此地步吧?”
那时候,她是不信的。
她不知道盼望赫连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却故作什么都没听懂。
如此过了半年,却传来了海陵苏家满门被屠,忠心将领也随之殒命的消息。
白芙并不知晓这件可怕的事情背后又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她只觉得害怕得不得了。
不过,到底松了一口气。
元月砂似乎也不得不憋出一口气,有些不甘愿,轻轻的点点头:“说得也是。”
原本滚热的茶水晾了一会儿,也变成可入口的温热。
白芙轻轻的将茶送上,柔声细语:“青麟,你也是不必多想了。如今你来到了京城,这许多事情,可以慢慢再查。”
可是她已经厌倦这些事情了。
更何况青麟这样子的聪明,若是查出自己背叛了苏叶萱,一定不会饶了自己。
湘染是军中的姑娘,白芙并不认识,还道是元家拨来的丫鬟。
白芙以为这次来的,除了元月砂,没谁知道她那些烂事。
赫连清很不喜欢世子爷的新宠,就算元月砂死了,也可以推到赫连清身上。
她已然是失宠,又怎么会争宠杀人呢。
元月砂接过了这杯茶,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白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元月砂却迟迟未饮。
少女轻轻的放下了茶盏,言语柔和了几分:“芙姐,你别生我的气,如今我谁都怀疑,可是却还是念着你的好的。”
白芙压下了心尖的烦躁,不觉自嘲:“我如今做了姨娘,没有随郡主一起死了,还能念着我的好?”
元月砂认真的说道:“我记得,当然记得。那一年,我被你们救了。我不肯好好吃东西,你每天翻花样煮东西给我吃,只盼我多吃一口。芙姐,我记得你做的芙蓉饼和红豆粥,没谁的手艺比你好。”
白芙心尖微微一颤,只觉得眼前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却不觉瞧着自己雪白水润的手掌。
以前她在海陵时候,跟随苏叶萱去采药、治病,自己缝制衣衫,还要自己做东西吃。如今她这个姨娘虽然失宠,可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双手倒是保养得娇嫩了许多了。
她自然很久没亲自下厨做东西吃了。
“我那时候,冻得太久了,衣服都跟伤口粘在一起。你和苏姐姐,还有紫苏,帮我一点点的将伤口衣服剪开,再用针一点点的挑出来。苏姐姐守着我,你也没睡,还给我煮甜粥吃。你性儿最好了,比苏姐姐还宠我,只要我缠着你,要什么好吃的都有。你听说我不做女孩子,闹着去军营,还替我做了衣衫,做了吃的。都过了十多年了,我还是记得的。”
眼前的少女如此认真的叙述,因为练功而保持得稚嫩的容貌,让白芙恍惚间觉得时间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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