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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渐渐褪了色, 深山的林木被撕扯出光怪陆离的暗影,光与暗交融着, 为大地描绘上别具一格的图案。
白棉坐在树冠与山巅的交汇处, 曲腿蜷缩在满布星辰的河流边痛哭出声。
“要我陪你一会儿吗?”玄解轻声道,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这招还是跟倩娘学的,每当他丧气失落的时候,更年幼时他尚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脾气,对方总会轻盈地走到自己身边静静聆听。
白棉抽泣着点了点头,在玄解走过来坐下的时候, 她扑进了玄解的怀里——如果不是足够克制,玄解差点把她丢进河流里, 他险些以为白棉要攻击自己。
“为什么只有我——”白棉泣不成声,女子的声音本该娇俏悦耳如黄莺歌唱, 此刻听来嘶哑痛苦,可见嚎啕时人们的声音都是差不多的,她紧紧揪住了玄解的衣服, 泪水汹涌,仿佛要将身体里的血与水尽数涌出,不多会儿玄解就感觉自己的胸口湿透了,冷风吹过,心脏都微微颤抖了下。
玄解僵硬地伸出手去,他的手悬空了许久,才迟疑地摸了摸白棉的头发, 再顺了一把,轻而缓地拍了拍后背。
若是沧玉,他定会这么做的。
玄解与这个姑娘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可是此刻,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这许多年来,玄解对他人感情一直颇为淡漠,从来不曾改变,不知道此时此刻想到不相干的人是极无礼的一件事,他拥抱着白棉,脑海之中涌出的却是白狐优雅美丽的身姿。
对于沧玉而言,曾经的自己是否就如同如今的白棉一般?
这让玄解觉得矛盾,出于本心,他并不在意白棉的痛苦;然而出于自我,他又期望自己能做出更好的举动来。
“只有我。”白棉喘/息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全身都在发抖,仿佛光着身子被人丢进了冰天雪地里一般,“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我总是会害到别人,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我是个害人精,其实是我害死了我爹,本来他……本来他可以活得很好的……”
她一边哭一边打嗝,不断伸手去抹掉眼泪,神情看起来有点可笑。
玄解几乎能听见白棉的胸腔要被压垮的声音,女子喘不过气来,哭声哀痛欲绝,渡鸦的悲鸣不过如此。
“沧玉没有事。”玄解最终只是如此说道,“你不必自责。”
他笨拙而尽职地完成沧玉交给自己的任务。
白棉红着眼睛看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对不对,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自己。”她慢慢伸出手来给玄解看,那只手白嫩光洁,毫无瑕疵,几滴热泪滴落在掌心里,“如果……如果我再慢一点,他说不定会死,我就害死他了……”
这次玄解什么都没有说,他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该答应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是知道的。”白棉紧紧把自己蜷缩起来,“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是我侥幸,所以……他才会那么痛,他才会受伤……”
深山与林木黑压压地围绕着他们,那些暗影被月光轻巧挪移,叫人透不过气来,玄解皱了皱眉道:“你想再碰碰我吗?”
白棉猛地转过头看他,泫然欲泣,她很勉强地笑了起来,重新将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风,那双发红的眼睛看着玄解,嘶哑的声音轻轻道:“没关系,我早该习惯了。”泪水淹没在了面罩里,她低头道,“你用不着为我做这些事,这件衣服……你回去就烧掉吧,不然,说不准沧玉会生病的。”
那场触碰没有伤到任何人,只是彻底打碎了白棉的幻想。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白棉没有再哭了,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忍着泪水道,“所以我才不能害你。如果有别人跟我一样,而我又跟你一样,我绝对不会跟她做朋友的,因为……因为我还有爹爹,我不想他生病。”
“我爹已经没有了,可是沧玉还活着……”白棉哽咽道,“我不想去了,你帮我道歉吧,就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坏心眼。”
这一日里白棉经历了大喜大悲,白维岳虽不以教导常人的法子教导她,但仍教她如何与人为善,保留那颗赤子之心。因而她此刻悲痛欲绝,心中仍是为沧玉跟玄解着想多些,又由着自己伤了沧玉而内疚万分,只是此刻心神不定,不想再见沧玉。
玄解无声地点了点头。
白棉这才站起身来,她很深很深地看了一眼玄解,眼里似是带着笑与泪,轻声道:“原来碰着别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眼睛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重新又变得平静了起来,慢慢顺着夜风回家去了。
玄解不知道自己算是安慰到白棉没有,他想大概是没有的,倘若自己做到了,那么白棉不该是那个模样的,他脑海之中仍然烙印着那个女孩欣喜若狂的神态,而如今,又再度平静如一滩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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