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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去平荡山海。”青羽垂首,看着青鸾那似蕴星河的双眼轻声而言,也许在这一瞬间青羽很想很想与她一同回到家中。但是些许的“年长”却是不得不让他冷静下来,冷静的放弃心中对美好的向往,并去面对现实中的残酷与寒凉。
“山海何时可平?”青鸾翘首,泣声问青羽。
“我...不知道。”青羽抬手,拭去青鸾颊上泪珠,虽是有着十足的信心与把握平荡身后山海,却没有丝毫勇气给青鸾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不确定的回答总会变成伤人的快刀。
“山海何时可平?”既然无法于青羽口中得到答案,青鸾便侧首,询问起了一旁与青羽同出高墙的领队。
面对青鸾那满是渴望的目光,领队不曾给出答案,仅是转过头看向一旁那开而未合的庄严铁门,亦是看着铁门之内那不计其数的“山岳”,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该回去了。”其实领队也想多给这对兄妹些许重聚的时间,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青鸾问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而他也注定无法将答案告知于她。
不知领队为何不曾作答,但青羽也仅能与青鸾道别,倒也说不上无奈,毕竟有些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对错都怨不得别人。不过在道出别离之后,青羽却是想起了什么,便对青鸾柔声开口道:“在这里等我。”待话音落下,便急匆匆的跑入了铁门之内,似是打算去取自己多日的辛劳成果。
青羽离去了,青鸾则是独立高墙之下、铁门之前,有些不满的盯着领队,似在无声怨恨着他为何不曾多给他们一些相聚的时间。
“苦么?”领队有问,虽然不知在问些什么,不过却似是长者对后辈的关切之言。
“不苦。”青鸾依是用着怨恨的目光对领队瞧看着,且经片刻沉默之后,方才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领队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九重天是一片荒芜之地,而生于荒芜之中的人们不仅没有“触及”苍穹的力量,甚至赖以生存的粮食也是由苍穹赋予。因此...在得到青鸾的回答之后,领队便下意识的认为,这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定是在说谎。
“向往。”青鸾的回答依是简短,且在给出答案后便侧首,对着领队身后那满是明光的世界瞧着、看着。
“向往遥不可及的苍穹?还是向往于黑暗中无处寻觅的光亮?”领队亦是顺着青鸾的目光而回首,看向了铁门之内那满是明光的模样。
“脊梁...”不知领队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对于青鸾而言,无论是苍穹还是光亮,总是不及自己心中的答案。却也没人知道,所谓的脊梁究竟是指谁的脊梁,是那伟岸雕像的?还是青羽的?也许...两者似乎并无不同之处。
依是简短的回答,也似莫名的回答,但年轻的领队却是听懂,也许他也曾想过,用自己的脊梁为世间撑起一片晴苍。
领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未开口,青羽便捧着一个小包裹于高墙之内、铁门之间飞奔而回。倒也不曾解释些什么,仅是将小包裹递向青鸾,并傻兮兮的笑着、亦是傻兮兮的站着。
领队很清楚包裹之中是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将本该由青鸾接过的包裹截下,待三确认过其中是稻米也仅有稻米之后,方才轻柔的将其交到了青鸾手中。青羽不知领队为何要这么做,青鸾亦是不解领队为何有此一举,但直觉却是在告知兄妹二人,他...仅仅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青羽走了,跟着领队回到了那高墙之后,而那沉重的铁门亦是缓缓关合,收回了照在小姑娘身上的所有光亮。
青鸾依是立于高墙外的无明夜幕之下,以及那冰冷且沉重的铁门之前,且是于生平初次感受到...憎恨的情绪。青鸾憎恨着高墙,憎恨着冰冷的大门,甚至是憎恨着破碎的苍穹,因为若是没有这些,她也不会与青羽分离。
青鸾捧着满是“汗水”的小包裹,在高墙之外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尚在稚年的青鸾也只能去...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英雄一般笔直的脊梁,为自己所爱之人撑起一片青苍。同时青鸾亦是在幻想着...自己能够用英雄那般阳光的笑容,为这无明的世间带来一片明光与希望。
原本因青羽到来而短暂离去的饥饿与寒凉,终是因为青羽的离去而再度归来。也许青鸾已是坚强,也已是勇敢,但终究不过是个稚年的小姑娘,终是...败给了这世间的饥饿与寒凉,并于无奈中转身离去。
本想顺着来路而归,但在青鸾转身的那一瞬却是忽然发现...长街虽然依是黑暗无明的模样,但在她眼中却也不再是可怕骇人的景象。
想要见到青羽的欲望,真的给青鸾带来了力量,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长街,得到了所谓的...“想要”。而拥有了这份力量的青鸾,再也不会惧怕那长街之上的黑暗,也许依旧会对游荡于黑暗中的罪孽弃子畏惧,却也永远不会化作惊慌失措、坐以待毙的模样。
长街之上,青鸾顺着来路缓慢而行,不曾去看那些游荡于周围的罪孽弃子,仅是用着稚嫩的身躯与脚步,走出了无比坚定、勇敢的模样。
无星月更替,无昼夜轮转。于黑暗中细数三十三处街路交汇,便是回到了家门所在的小巷之中。小巷之中狭窄的紧,亦是黑暗的紧,但瘦弱的小姑娘还是勇敢的走入了其中,且是回到了空有“最初”之名,却失“最初”模样的家中。
男子不知了去处,如若当初莫名而来般,莫名的消失在了青鸾的世界中,似是在青鸾的生命之中出现过,也似从未出现在青鸾的人生之中。
青鸾累了,已经是很累很累了,可纵是疲惫却也不曾卧榻休息,而是孤零零的站在了无明的院落之中。虽依是对着远方遥望,却也不知在望些什么,也许是苍穹、也许是明光、也许是伟岸的雕像,也许仅是...想要做些往日曾做过的事,从而唤醒往日的记忆,从而得到些许幸福与美好。
青鸾遥望了片刻即回首,看向了门前那于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老旧台阶。青鸾知道,那是男子时常坐着的地方,同时她也很是好奇,男子分明未至白发苍苍,亦是不曾病入膏肓,为何要时常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之上?
台阶,是青鸾从未坐过的地方...而坐在那里对于她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
青鸾坐到了台阶之上,却是发现远方的景象竟是由院墙所遮挡,她原以为是自己身高的原因,可纵是蹲在台阶上也依是见不到远方的景象。
“难道只有站起来,才能见到远方的景象么...?”
“若你心中怀揣远方,那么远方的景象,一定是你内心的模样...”
很是奇怪,青鸾因迷茫而在院落中喃喃自语,却有女子寒声不知于何处起,给了她一个生涩难懂的答案。
“是谁?”青鸾惊惧而起,且是下意识的环顾四方,毕竟于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对一个稚年孩童来说,未免太过于可怕。
“我叫...天下第一...”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相比于之前,却是明显多出了高傲、昂扬之意。
青鸾惊惧依旧,且是发现女子的声音竟是起于自己的怀中,经抬手摸索方才发现...自己的怀中除了那名为“英雄过往”的铜环之外,便再无它物。
铜环入手,青鸾方见其上竟是散发着黑红交织的火焰,不过却也无法于火焰之中感受到任何炙热、滚烫,能够感受到的...仅仅是彻骨的寒凉。
“呼...”
一声轻响,起于青鸾耳旁,似是有人于她耳旁轻吹灯烛,使她手中铜环之上的火焰于黑红交织,瞬间化作了洁白无瑕的模样。
无瑕火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不仅将青鸾的身躯照亮,更是于一瞬扩散而出,如若环形浪潮以极速覆向八方。浪潮席卷、过往之处皆变模样,无数沉寂在黑暗之中的房屋、街路皆是消失,唯有皑皑白雪覆于大地之上。
苍穹化作了乌云密布的模样,大地化作了积雪覆盖的模样,尚有凛冽寒风狂乱吹拂,使人难以睁开双眼的同时,更是夹杂如刀雪花,拍打在青鸾那薄弱的身躯之上。
冷风凝血,寒雪彻骨,青鸾于风雪之中睁开了双眼,见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无瑕平川,亦是望之无垠的冰天雪地,尚有漫天寒絮随风化刀,对着大地均匀挥斩而下。
远方有树,孤立于风雪之中,已因凋零空余枝,亦因风雪而白首。
树下有人,见其单薄背影而不见其容,立于风雪而无动,且与孤木共白头。
人旁有碑,似是墓碑却也不见坟墓,似是掩于风雪,也似本就没有。
碑上有字,却也非是名讳与生平,仅是四字血书...天下第一!
碑前有刀,不仅立于大地之上不动,亦是立于风雪之中而不摇。
刀有两柄,一柄为环首刀,一柄为直刀,环首直立而直刀相靠,二者成双同立风雪,亦是相依相偎于一碑之前,而环首刀末端之环...与青鸾所得铜环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青鸾立身风雪之中,观树、观人、观碑、亦是观刀,却也未观天地、风雪、八方。
孤独,似是悲伤的源头,而悲伤却又不知因何起于青鸾心中,亦是不知因何让她感到了孤独。而青鸾仅能通过猜测而得知,无论悲伤或是孤独,都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远处树下那独立风雪之人。
忍受着彻骨的寒凉,忍受着拂面的寒絮,于风雪之中向前走去,似是想要问一问...孤独与悲伤,究竟因何而起。
待至临近,青鸾方才发现树下所立的是一位女子。
女子高挑,身着粗布麻衣,长发结辫垂于身后,周身上下不见精致丝毫,亦不见柔弱丝毫。她只有半面花容,而另外半张却是不见皮肤,唯见半口玉齿暴露在外,左眼之珠亦是不知去处,致使眼眶中呈现着空荡荡且似深渊般深邃的模样。
左手,食指、尾指已无。
右手,中指、无名指亦无。
身躯虽是略显残缺,但肌体却是如豹,手臂、腿足之上虽有衣覆,却是可见其肌峰如丘、分离如谷。
震撼,仅是一眼,青鸾便大受震撼,因为她从未想过一位女子,竟可不弱男子之矫健,亦可完胜男子之勇武。而且最让青鸾感受震撼的是...女子本当似水之柔,但眼前的女子却有如山似岳般的背脊,且于风雪中呈现着不动不摇不屈不畏的模样。
于震撼之中上前,立于女子身旁,方才得见她正垂首,独目中满载悲伤,对着树下的积雪瞧着、看着。
树下积雪满覆,却也可见略微隆起之处,不过又因风雪遮掩,而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青鸾不曾开口询问些什么,仅于风雪之中俯身,将地上积雪拨开,从而露出女子所瞧之物。
是一只猫,一只早已死去的狸花猫。
狸花猫干瘦,瘦的仅余皮骨,不似家中豢养,倒像是生于野外亦将野外视作归处的野猫。且从瘦弱程度来看,倒也不知是冻死在树下,还是饿死在树下,仅知其必定无家,否则也不会倒于风雪中无人安葬。
“它死了...”青鸾于女子身旁,对着地上的野猫轻声而言,且于声音中可听出悲伤,那是对生命逝去的尊重。
“没有人知道它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过往。”女子于枯树之下、风雪之中轻声而言,却也不知言对青鸾,还是言对野猫,亦是言对风雪,或者说...仅仅是自言自语。
“它已死去,纵然知其来处与过往,也是没有了任何意义。”青鸾亦是于枯树之下、风雪之中轻声而言,却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应女子所言。
“也许过往之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一个结果。这世上不会有人在意你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你失去了什么,值得在意的仅是你走到了何处,又拥有着什么。”女子轻声依旧,不过却可听出足以掩盖风雪的悲伤。
“可我听人说过...无论选择走向何处,无论最后拥有怎样的结果,都是自己的选择。”青鸾依是垂首对着树下野猫而言,却也不知是听谁所说,仅是将“记忆”中的话语,顺口说出。
“世人常说,人生的道路之上有着许多选择,无论走上了怎样的道路,皆是自己的选择。却是从来没人说过,人生道路万千且似无尽之数,但真正能够供人选择的,却是不多。”女子依立风雪,亦观树下野猫,似是在说...这野猫并不想孤独的死在树下,但它却没有任何选择。也似在说自己...不想孤独的站在这枯树之下、风雪之中,但她却没有任何选择。
“那你...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不知青鸾是否听懂女子所言,但还是于风雪中询问,似在询问女子究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才会孤独的站在这无垠风雪之中,与这一树、一碑、一猫、双刀为伴。
“执着。”女子终于树下侧首,看着身旁的墓碑而言。却也不知是在看墓碑上那名为“天下第一”的结果,还是在看墓碑前那名为“两柄长刀”的过往。
“我...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青鸾亦随女子目光而侧首,对着一旁的墓碑与双刀而言,似是在问...我是否也要选择“执着”?
“做出你想要做的选择。”女子不曾直言回答青鸾,仅是于漫天风雪之中转身,走到墓碑之前、双刀之侧并轻声而言。
“我会不会也像这野猫一般,倒在无人问津之处?”青鸾侧首,看着再度被风雪掩盖的野猫而言。
“若结果早已注定,你又打算走出一条怎样的道路?”女子看着身侧的双刀轻声而问,似在询问...结果注定黑暗,是否也要活出一段充满明光的人生。
“那将会是一条充满勇气的道路。”青鸾不知如何作答,仅是看着女子以及她身旁的双刀,用着最为稚嫩的声音,说出了最为坚定的话。
“很多人都曾来到过这里,而她们都有着相同的模样,也会说出一些相似的话语。”
“她们是谁?”
“她们叫做婉仪,但她们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做婉仪。你与她们有着不同的模样,也说了一些与她们并不相同的话语,如此看来...你的名字也未必与她们相同。”
“我叫青鸾...”
“那你可否知道,自己为何要叫青鸾?”
“因为...青山无憾终如始,鸾鸟扶摇试天高...”
其实青鸾并不知道女子在说些什么,亦是不知她口中的“婉仪”是谁,仅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并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娘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