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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到东墙上,格外的艳丽明亮。那幅挂满墙的七国疆域图,分外清晰一目了然。城市、山脉、河流,全都标得一清二楚。嬴政驻足图前,久久凝视。经过秦国历代先王的苦心经营,秦国的国土几乎已同其他六国相等。明天就要加冠亲政了,这位年方二十一岁的国王,胸中腾起无限的豪情。他忽地扑上去,把七国疆域图全都拥在了怀抱中。自己暗暗发誓,要做一位大有作为的国王。此刻,耳畔响起了赵高清晨在柳林中吟诵诗句的声音。兴之所至,传下口谕:“宣赵高进见。”
赵高奉召来到:“叩见大王。”
“起身吧。”嬴政发问,“赵高,你说说看,孤王亲政后,所应做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赵高一见嬴政情绪甚佳,立刻悟出了他的心思:“大王英姿勃勃,正值有为之年,理应扫平六国,建历代先王没有的丰功伟业,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好,你真的说到孤王心中去了,堪可为孤王所用。”嬴政笑容可掬,“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亲随太监吧。”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而且声调颇高。嬴政皱了皱眉头,吩咐赵高:“看是何人在门外哭泣。”
赵高看后禀报:“是中大夫颜泄,有紧急大事求见。”
嬴政脸色依然黑着:“叫他进见。”
颜泄进来叩拜:“大王千岁!”
“你一个大男人,何事哭哭啼啼?”
“大王,”颜泄看一眼赵高,“臣有大事奏闻。”
嬴政对赵高一挥手:“你且退下。”然后对颜泄冷着脸:“有什么背人的话,你可以说了。”
“大王,臣有死罪呀。”颜泄连连叩头。
“究竟何事,你倒是说呀!”嬴政显出不耐烦。
“臣实在不知长信侯爷他是大王的假父,适才在侯府因博彩而开罪了侯爷,引得侯爷大怒,恳求大王救为臣一命。”
“你在说什么,”嬴政走近颜泄,“长信侯是孤王的假父?”
“是啊。”
嬴政抡圆巴掌,一个大耳光扇过去,可真是够得上响亮,“叭”的一声,颜泄门牙脱落,鲜血从嘴角流出。
颜泄手捂腮帮子,有些发蒙了:“大王,这话是侯爷说的。”
嬴政稳定一下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讲述一遍。”
颜泄遂将在长信侯府博彩的经过叙述一番:“侯爷说他与太后已育有二子,王叔子康和客卿李斯等也都在场,大王如若不信,可找他二人核实。”
嬴政已然恢复如常:“嫪毐必是酒醉胡言,不可听信。”
“大王,长信侯已发雷霆之怒,为臣属实有性命之忧,我真的是无意间冲撞了长信侯,大王千万帮臣一把。”
“你去吧,谅他不会将你如何。只是这番言论到此为止,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嬴政叮嘱。
颜泄走后,嬴政又分别召来子康和李斯,所说和颜泄不差分毫。显然,颜泄所说都是事实,母后与嫪毐确有苟且一事,但此事该如何处理,嬴政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的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在室内往来踱步沉思。
橘红色的阳光,给大郑宫涂抹上艳丽的金辉。宝马香车载着王夫人杏娟,停在了宫门前。杏娟款款下了锦车,在宫女的簇拥下,径直走向赵太后的寝宫。没想到在门外被卫卒阻拦。
“这是为何?”杏娟和气地问。
“禀王夫人,奉长信侯之命,禁止任何人进入寝宫。”卫卒躬身作答。
“我是大王的夫人,以往来时是无人阻挡的。”杏娟觉得意外,“难道赵太后有了什么情况?”
“小人一概不知,”卫卒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侯爷吩咐,不许太后与任何人接触。”
“这,连我也不行?”杏娟不甘徒劳往返。
寝宫内,赵太后听到了杏娟的说话声,她的脑海中在紧张地思考,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一块素绢上写下了四个字,然后团在掌心,向门口走去。她边走边问:“是何人在外喧嚷?”
“太后,是我。”杏娟急忙答话。
“啊,王夫人到了,为何不进来见我?”赵太后故意斥责。
“他们不许臣妾入内。”杏娟一指卫卒。
卫卒不免解释:“太后息怒,非是小人无礼,而是侯爷严令,不许太后与任何人见面,如若有违,就要小人的性命。”
赵太后拉起杏娟的手,暗中将掌心的绢团递过去,并用力捏捏杏娟的手:“我的好儿媳,既是这样,你就改日再见吧。”杏娟会意地攥在手心里,回转身上了锦车。她坐在车中将素绢展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嫪毐谋反。思忖片刻,告知车夫驱车直奔甘泉宫而去。
嬴政正在室内为赵太后的丑闻烦心,见杏娟不请自来,诧异地问:“夫人,你从不主动到我这里,今日莫非有事?”
“大王请看。”杏娟递过素绢。
嬴政看过,不知所以然:“这是何处得来?”
“是母后亲手交我。”杏娟告诉,“大郑宫戒备森严,已将母后软禁,她是暗中向我传递这一消息的。”
嬴政不由得发出叹息:“看来还是母爱伟大呀,关键时刻,母后选择了儿子,抛弃了情夫。”
“大王之言,妾妃听不明白。”
“待到明日,自然一切全都明了。”嬴政嘱咐,“明日孤王要去蕲年宫举行加冠庆典,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自己宫中都不要出门。你要切记,万万不可出门。”
杏娟觉得有一种神秘感,她也不便多问,便回转自己的宫院去了。嬴政得到了赵太后传递的信息,也就有了主意。他呼唤一声:“赵高何在。”
赵高应声走上:“奴才听候差遣。”
“你立刻宣召昌平君、昌文君、王翦、张唐进宫。”
“奴才遵旨。”赵高奉命出宫去了。
公元前8年四月初八,天清气朗和风吹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嬴政的驷马高车停在甘泉宫门前待发,车内的他不时探出头来观望,看得出他有一丝难耐的焦虑。
赵高急冲冲返回,快步来到车前:“禀大王,长信侯患病,不能随行,特向大王告假。”
嬴政心中犹如一块石头落地,他的焦虑一扫而光,心说这就对了。他将手一挥:“起驾。”
吕不韦重复一遍,以示他地位的重要:“起驾。”
赵高意欲提醒主子:“大王,奴才看,长信侯似乎是称病,其中必然有诈,不得不防啊。”
嬴政没有作声,他最反感下人洞察自己的心机。此番瞒过了赵高,他未免暗暗得意。
吕不韦白了赵高一眼:“大王心中有数,何劳你多嘴饶舌。”
赵高没敢顶撞吕不韦,默不作声地跟随队列出发。
室内的窗子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长信侯府的密室闷得人透不出气来。嫪毐的双眼由于几夜没能睡好,而今是血红血红。他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几案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半个时辰后发难,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卫尉竭最先表态:“侯爷放心,此番定要嬴政身首异处。”
佐弋竭也是满怀信心:“侯爷登上王位,我们也都弄个侯爷干干。”
“侯爷,我可不要侯爷这种虚职。”内史肆胃口更大,“侯爷做秦王,我就得当相国了。”
“你们就放心好了,推翻了嬴政,少不了对你们的封赏。”嫪毐发现令齐没有表态,便催问,“中大夫,你是何意见?”
令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侯爷,下官想凡事都有个万一,我们应该考虑一下,万一失败我们的退路在哪里。”
“混账!”嫪毐气得大骂,“没有万一,这就和赌钱一样,非赢即输,所以我们只能赢。”
“啊,”令齐头上冒汗了,“侯爷,您说得是,只能赢。”
“我们等于是把全家九族的头全给押上了,败了,嬴政就会诛杀我们的九族。千万败不得,拼吧。”
一时间,在场者皆哑口无言,大家都意识到面临情况的严重性,但事已至此,谁也无法退出了。几案上早就摆好了一个酒樽,卫尉竭割破食指,将血滴入酒中,他率先打破难堪的沉寂:“各位,侯爷平素待我等不薄,此番跟定侯爷,便赴汤蹈火亦无所畏惧,即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人们逐一把血滴入酒中,纷纷表示效忠。嫪毐高兴了,他舀了一盏酒,高高举起,众人也纷纷效法举起酒盏。相碰之后,皆一饮而尽。嫪毐亮亮酒盏:“诸位,本侯爷没有看错人,你们都是我的知己,情同手足,亲过骨肉。其实,我们是有九成胜算的。此刻嬴政业已离开咸阳,这都城已经是属于我们了。”
卫尉竭提醒:“侯爷,占领咸阳后,我们还要兵发雍城蕲年宫,既要分兵,还要留守,兵力便觉不足。”
“对此,本侯爷早有准备。”嫪毐得意地命令,“将县卒、戎翟、舍人、卫卒、宫骑全都组织起来,也不下二十万众,对付嬴政已是绰绰有余。”
卫尉竭放心地点点头:“这就好,我们获胜的把握就大些。”
部下前来报告:“侯爷,嬴政已离咸阳半个时辰矣。”
“好,立即行动。”嫪毐一声令下,叛军头子一齐拥出了长信侯府。
明媚的阳光洒满了蕲年宫,规模宏大的王宫乐队演奏着欢快的礼乐。盛大的加冠庆典在循序举行。二十一岁的秦王嬴政,由相国吕不韦给戴上了平顶王冠,前后十二条冕旒,全系用珍珠串成,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由宫廷武士组成的大型舞阵,在激扬的乐曲声中舞上了平台。上百人的吼声如千钧雷霆滚过长空,那一句句颂词足以令人心旌摇荡:大秦国运隆昌,国力震慑八方。
秦川富饶坦荡,渭水灌溉粮仓。
铁甲百万雄壮,战车万乘辉煌。
四海称臣纳贡,六国不日消亡。
赵高匆匆登上庆典高台,在嬴政耳边低语:“大王,嫪毐在咸阳发动叛乱,已经据有国都。”
嬴政微微一笑:“知道了。”
蕲年宫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杀啊,杀死嬴政,封万户侯,做大将军,赏黄金十万两。”
大将王贲近前禀报:“启奏大王得知,中大夫令齐,率十万叛军将蕲年宫团团包围。”
嬴政这才起身,中止了接近尾声的仪式,他登上蕲年宫的宫墙,面对部下的卫军和令齐的叛军说:“将士们,奸贼嫪毐久有谋叛之心,孤王早有察觉,并做了充分准备。不过午时,嫪毐即将就擒。令齐来蕲年宫为乱,纠集的本乌合之众,实属不堪一击。孤王宣布,令齐所属反叛者,临阵退出者不再治罪,倒戈立功者,必有封赏。我军奋勇杀敌者,晋升一阶。活捉令齐者,赏钱十万;活捉嫪毐者,赏钱百万;斩嫪毐首级来献者,赏钱五十万。”
令齐的十万人马,其实是靠谎言骗来的。在咸阳开拔时,他声称蕲年宫有人危害秦王嬴政,要手下人马去为秦王解围。而今听了嬴政的宣告,多半人纷纷倒戈,令齐哪里节制得住。他一见大势已去,策马便逃。
王贲早就盯着令齐,弯弓搭箭射去,正中令齐肩头,令齐栽下马来。王贲飞骑过去,将令齐手到擒来,摔到了加冠台下。
嬴政过去踢了一脚:“令齐,你还有何话说?”
令齐无言以对,紧紧闭上双眼。
咸阳城头,“嫪”字大旗在迎风飘扬。城楼下的嫪毐,无限骄傲涌上心头。“哈哈哈!”他一阵狂笑,对同党说:“想不到啊,我嫪毐已经据有了秦都咸阳,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卫尉竭提醒:“侯爷,不知中大夫那里是否得手,不除掉嬴政,就谈不上胜利呀。”
“本侯爷认为是手到擒来,嬴政手下不过一万人马,怎禁我十万大军冲杀,令齐必胜无疑。”
“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再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卫尉竭说,“下官带十万人马前往相助吧。”
“你去,倒不如本侯爷亲征。”嫪毐来了精神,“看我如何教训一下那个吕不韦的孽种。”
咸阳城下,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嫪毐和内史肆、佐弋竭举起刀枪,向蕲年宫进发。行不过数里光景,前面征尘蔽日,有大队人马迎面驰来。
内史肆道:“侯爷,定是令齐大夫得胜转回。”
佐弋竭质疑:“别再是嬴政的人马。”
“不可能,”内史肆一口否定,“嬴政的虎郎军在百里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已占领咸阳,所以不可能是敌军。”
说话间尘埃散去,碧空中飘扬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那斗大的王字更是分外醒目。佐弋竭吃惊地叫出声:“不好,来者是大将王翦。”
嫪毐也认出王翦左右两骑上分别坐着昌平君和昌文君:“难道他们领兵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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