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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刘承宗是当过兵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别说正常边军,就他在鱼河堡出营打猎那会,走哪心慌到哪,看遍地荒山秃岭都有幻觉,各种吃过的东西在山头时隐时现。
啥时候看见只老百姓家的羊,眼睛都冒光。
活生生咩咩叫的小羊,在眼里直接完成脱毛、放血、去皮、切片,大太阳一烤香味就出来了。
只是想想当时那种感觉,就让刘承宗从腰囊里摸出块盐熏马肉,放进嘴里嚼着说:“北边截住大宁部队,再防备窟窿关、六郎寨的官军出来,剩下人跟我往南走,承运要调半数医匠跟着我。”
“收拾蒲县北进的官军,以冯哨长的部队为先锋。”
曹耀轻咳一声,道:“将军,把营属炮哨也编进先锋里吧,上次打仗让我想试试这种打法。”
其实何止是上次,这完全是集中使用小型火炮,打破李卑阵线时给曹耀带来的启示。
不过曹耀没给刘承宗细说过他的想法。
刘承宗想了想,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编,推红夷炮前进?”
他们这门红夷炮没有配套弹药。
那门炮最大能打八斤的合口实心铁弹,配套的弹药则是二斤实弹、二斤四两散子。
但没有配套弹药,时间上也不允许就地铸造炮弹,只能让匠人做出木马子也就是炮弹木托,打他们现有的炮弹。
早前他们架炮轰六郎寨就是打三斤铁弹,那是李卑将军炮的炮弹,还有一斤的实弹和各种大小的散子,冬天在杏子河铸了不少。
曹耀自信得很:“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无妨,不靠大炮。”
好在敌人是缺少重火力的卫所军,刘承宗也没再多计较,只说道:“那我看着你怎么打,别把炮丢了就行。”
“可拉倒吧,炮丢了我晚上抱啥睡啊!”
众将哈哈大笑,曹耀还真抱着这门铜炮睡了一宿。
就一宿,后来他说太冰了,得等到夏天再抱着睡。
部队行军方向安排妥当,狮子营整理兵装,旋即分哨启程。
杨耀携刘承运、师成我在卫家峪驻营,大队随同刘承宗一路向南。
他们也没走多远,不过走了十五里路,前出的魏迁儿就传来消息,敌军正在南边官道旁的田野中分做两营,埋锅造饭。
敌军斥候同样发现了他们,双方塘兵先行交战,互有伤亡后各自后撤。
等魏迁儿的第二队塘兵压上前去,冯瓤与曹耀的先锋已抵达官军营地五里外,双方能隔山谷田垄相望。
官军塘兵收缩至营地不远,分设两营的千人大队正在聚拢,远处砍柴的旗军们也在向营地奔跑。
尽管整个汾州、平阳二府的局部态势是摆出了个努尔哈赤显灵阵,但这只官军显然没有杜松的勇猛。
他们连营地都不要了,聚拢军队就开始稳步后撤。
此时刘承宗所率高显、钟虎、王文秀三哨大军还在后面紧赶慢赶,这边官道狭窄,两侧又都是山地,难以铺开大队行军。
前面的部队已抵达敌营六里外,最后的部队还在十里外行军。
一听前面官军要跑,刘承宗赶忙命令各哨集结马队,自官道右侧向前奔袭,尽快抵达战场留住敌军。
不过这样一来,主力部队的行军速度更慢了。
好在官军向后撤了有一里路,就不再继续后撤。
曹耀从前方派人把消息传回刘承宗时,是这么说的:“他们撤不了,后面道路狭窄,只有这儿能铺开部队。”
刘承宗率家丁马队抵达官军营地时,那来自蒲县的一千官军已经在南边扎出阵势。
那是处南高北低的坡地。
曹耀和冯瓤已经迫近至敌军一里,隔着小溪列出大队,稍稍调整阵型,摆出个空心方阵,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蹚过小溪,朝官军阵型压上去。
刘承宗看得清清楚楚,这个阵型最前面是冯瓤的步兵,和炮哨的火枪手,中间全是曹耀的炮手。
至少三十门不到百斤的小炮,被炮兵搬着往前走。
还有六门架在三轮炮车上的佛朗机、将军炮,靠炮兵推着往前走。
那门红夷炮有点倒霉,新的炮车还没做好官军就动了,四个小轱辘过小溪时好像被卡住。
从望远镜里看,曹耀被这带四个小轮的炮车气坏了,在炮边无能狂怒,最后让部下把炮尾垫高取出弹药,装上三斤实弹,在小溪中间朝坡地官军轰了一炮。
把中弹官军吓坏了。
炮弹入阵旁边人就都散开,让刘承宗看得清楚。
那颗炮弹至少打中四名士兵,战果是打死一人、伤了三人。
它先打在一面已经被拉开的弓梢上,那支箭扎进旁边士兵的身上,断掉的弓弦抽花了弓手的脸。
而后扫断一根盔枪,戴头盔的士兵多少被扯着受点伤,最后砸在一个倒霉蛋儿胸口。
官军的火炮也开始发炮,他们用的是虎蹲炮,扎在阵线前方,一时俱发。
声势很大,但距离较远,只有少数铅丸铁弹落在阵前。
随后官军开始一排排抛洒箭矢,因为坡地的缘故,有更多弓手能向他们射箭。
多亏了汾州卫旗军送的甲胄和盾牌,冯瓤的兵防护不错,箭矢抛射难以奏效,倒是火枪手有好几个中箭、中弹的,被炮兵拖到后面。
冯瓤的弓箭手开始还击,但他们还在继续前进。
冯瓤的战兵和辅兵配合不错,战兵射一箭走两步,担任刀盾手的辅兵也随之起伏。
逼近百步,刘承宗骤起眉头,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开炮了。
双方的铳手、鸟铳手都在这个距离开始互相射击,每隔几步一次排铳,把两军阵前打出一蓬蓬血雾。
但曹耀还是没开炮,一直硬顶着走到四五十步。
刘承宗都已经可以看见,官军军阵最前的虎蹲炮手已经向后收入阵中,最前排的弓箭手把弓箭收了拔出腰刀,跟身后长矛手站在一起。
曹耀的军阵终于动了,冯瓤部士兵开始后推,让开火炮射界,一排虎蹲炮、涌珠炮在阵前扎下。
官军几乎疯狂,前排两名军官抽刀带队向坡地下冲来。
炮响了。
一蓬蓬硝烟在阵前短时间无规律喷出,把两阵相接的战场前沿打出一片烟雾。
刘承宗看不见两军接战了,他只能看见敌阵之中军旗倾覆,成片官军倒在地上,狮子营士兵一排排持兵器冲入硝烟之内,而后官军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