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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寂,仅闻远处山涧流水之声,苏攸攸辗转难眠,忽听屋外廊下有人说话。
“见尘不知几时能够醒转,苏老还需珍重,切莫哀思过度伤了身子。”
良久,老爷子叹息道:
“见尘已昏睡两日,老夫观其脉象体征,今日本应醒来才是,唉……他是自己不想醒啊!”
“尽人事,听天命,苏老已是竭力而为,但您也知道见尘的性子,倘或已做了决定,任谁也强求不得。”
老者又是一声叹息:
“松年啊,他若能有你一半豁达洒脱,也不至如此!”
“松年惭愧,见尘是个重情又有抱负之人,若非隐居深山,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哼,即便隐居在此,又哪里束得了他的手脚,我又何尝不知,这几年他……,可如今倾音一走,到头来……我看还是过于痴情所致……”
又是一番良久沉默。
“主子,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丰伯轻声道。
……
长安城,西市一家铺子后方院落中。
一只白色信鸽于夜色中翩然而至,一个十七八岁身着玄衣的少年,剑眉星目,身法灵动,跃身上前打开系于信鸽脚上的字条,上书寥寥几字:
“公子病危,速归。”
落款之印:尘音阁。
少年身躯一震,面色微凛,当即一个飞身,消失于夜色中。
……
这日,苏攸攸吃了午饭后,在爹爹床前守着,手上拿了本千字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这几日因为苏见尘昏迷不醒,师徒二人无心教学,每日只上午一个时辰,让她学两个字便罢了。
此时周妈妈端了茶来,苏攸攸正待喝口茶提神,忽听院外有人同黎安说话,黎安近日为了守着苏见尘,每日都在,有时留宿山上。
“黎兄,公子如何?”年轻人声音急切。
“叶鸣,你回来了!公子他……尚在昏睡中。”
……苏攸攸待要在记忆中搜寻这个被黎安称作“叶鸣”的年轻人的影子,无意间却见卧在榻上的爹爹几番呼吸起伏,当下也顾不得旁的,轻摇苏见尘手臂,脆声唤道:
“爹爹,爹爹……,周妈妈,去叫爷爷和师父,爹爹醒了!”
苏见尘悠悠醒转,见到面前稚嫩的小脸上挂满关切地神情,眼底泛起无限温柔。
屋外几人早就闻声而至,苏一笑快步过去把了脉,片刻后竟是神色颓然,众人的心也纷纷沉了下去。
只听老爷子怅然道:
“料定会是如此,有什么话,且与他们说吧。”说着,竟只身走了出去,苏见尘看着父亲的背影,眸中充满心痛与愧疚,看向屋中诸人,仍是缓缓开口道:
“文先生,黎安,叶鸣,你们三人先留下。”
于是丰伯和周妈妈便领了苏攸攸出了屋。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声响动,黎安与叶鸣出来,二人双目通红,神色悲戚。
黎安道:“公子请攸攸姑娘过去说话,丰伯与周妈妈也一道过去。”
三人进得屋内,文先生扶着苏见尘半靠坐于床上,见苏攸攸进屋,伸手唤她到身边。
苏见尘竟是先对文斐道:
“文先生,见尘有愧,此生未能尽到子与父之责,如今把攸儿与我父亲托付于你……,攸儿年幼,还望先生多加费心,护她周全……,先生大恩,见尘……来世必报!”
“见尘莫要见外,我文家虽世家大族,然父母亡故后,于我而言已并无过多牵挂。我与你父亲之交自不必说,对于攸攸姑娘,拜师那日,已然决意,我文斐此生定当视她如己出,尽我所能,护她周全,见尘自当安心才是!”
苏见尘点头垂眸,修长手指轻抚苏攸攸的柔软乌发,低声轻喃:
“攸儿……,”竟是看了她良久,才道:
“爹爹……要去找你的娘亲去了,不能在这里陪着攸儿长大,是爹爹对不起攸儿……,往后,攸儿要听你师父的话,孝敬祖父……,等将来攸儿长大成人,也要孝敬你师父……”
苏攸攸泪流满面,拼命点头:
“攸儿知道了!”
缓了缓心绪,苏见尘又看向丰伯,道:
“除父亲外,丰伯是见尘幼时最亲近之人,见尘自幼便随丰伯偷偷习武,心中早已视丰伯为长辈亲人……,见尘曾常与倾音谈起,我二人将来要为丰伯养老送终……”
“少主人!”丰伯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如今见尘不但是要食言了,还要拖累丰伯,往后……还望丰伯费心为见尘照顾年迈父亲与年幼攸儿……”
“少主人,莫要再说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照顾好主子和小主子,秦峰万死不辞!”
“见尘谢过丰伯……”
不待丰伯说话,苏见尘紧接着对站在丰伯一旁的周妈妈道:
“周氏,你来山上时日尚短,我苏家并未将你纳入奴籍,故此你仍是自由之身,你想离开,直接提出即可,届时给你结了月银……”
未等苏见尘说完,周妈妈便扑通跪下,含泪道:
“少主人,奴不想离开,愿伺候姑娘到老!”
苏见尘长出一口气,道:
“既如此,便罢了,日后你的去留便由攸儿做主了。”
“是~”周妈妈应声起身。
言尽于此,苏见尘让大家都散了,独让丰伯唤了父亲苏一笑过来。父子二人在屋内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是日,瑞历二十二年二月初三,未时三刻,苏见尘离世。
二月初四,山下守孝中的方氏从黎安处得知噩耗,悲恸莫名,又为苏攸攸赶制了一身孝衣送上山来。
二月初六,苏见尘与攸倾音合葬于后山幽谷。下葬时,苏攸攸又是一场嚎啕大哭。
一方面,虽与这位美貌老爹相处仅半月时光,但也能感受到其父爱致微,温暖亲切,而亲眼目睹这位气质出尘、谪仙之姿的爹爹离世,必然心有万般不舍。
另一方面,重生以来,苏攸攸虽不奢望双亲健在,但至少能有一个老爹常伴左右,也不算过于遗憾。奈何终是抵不过老爹对娘亲的痴情,竟令他抛下幼女,随亡妻而去……,同前世比起来,苏攸攸觉得如今的身世似乎更为惨淡。
于是便在双亲的墓前哭了个痛快,把前世今生所有的伤悲、自怜统统在那一刻发泄出来。
事后,便如常人般,该吃吃该睡睡,而身边诸人见她如此,只道是孩童心性,反而心下略感宽慰。
过了头七,文斐对苏攸攸的启蒙教育开始正式恢复,每日仍是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单教苏攸攸识字练字。
这一日下午下了课,苏攸攸留在西厢课室练字,屋外黎安从山下带了米、面,及一袋红薯,还有一封给文斐的书信过来,交代一番之后,又匆匆下山去了。
文斐回到西厢课室坐于案前,将信拆开,读了一半,一拍大腿:
“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事忘了!”
苏攸攸闻言抬头,待他将信读完,便好奇道:
“师父何事?”
“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且让我看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文斐故作高深莫测状,又刻意板着脸,来到苏攸攸的桌前。
苏攸攸连忙放下笔,小手上还沾了未干的墨汁,拿起写好的几张纸在桌上一一摆正,站在桌前。
天地玄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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