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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归顺朝廷,前嫌不计,今后便是大梁一员。
这个结果从各方面看来倒是没有异常,只厉深天生多疑,交涉之时可以拖延时间。
但魏映舒却迫不及待了,她从见到师飞羽那一刻起,便想要嫁给他。
虽则对方从前对自己冷漠无情,但这等志在天下,并已然只差半步之遥的惊世伟岸之男子,世间再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相貌权势以及开创一个新王朝的魄力,这等一个时代内的绝顶强者,让魏映舒怎么死心忘怀?
她甚至恨不得马上插翅膀飞到师将军身边,于是对于厉深的磨蹭很不满。
日日大闹逼迫,终于让厉深不得不加快进度。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好一切,奉旨入宫谢恩当天,师飞羽发动了突袭。
偷袭的人马先是撕开了军队,那里正是这几日负责交涉的宦官探好的关押受困百姓的地方。
待从中劈开,声东击西,厉深的人想要围拢过来以此为质,已经是晚了。
接着按照师飞羽开始的策略,其实没有到殊死抵抗的地步,厉深的大军就投降了。
厉深是一心为魏映舒,哪怕抵押天下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麾下的其他将领兵士却不愿为一个女人牺牲。
等厉深和魏映舒被押到师飞羽面前的时候,便知万事休矣。
魏映舒流着泪道:“师将军,你我现在已有夫妻之名了。便是今日死于你刀下,映舒也心满意足。”
师飞羽踹了身边一个魏映舒看着有些眼熟的人一脚:“数日前我已让出世子之位,爵位交由我二弟继承了。”
师二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整日里畏畏缩缩,生母被休后再不敢肖想多余了。
只是讽刺的是,师夫人当初机关算尽,甚至把自己娘家一族赔进去在算计的东西,这会儿却轻而易举的到了她儿子身上。
魏映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师二,不信的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
厉深眼神阴毒的瞪了眼师飞羽,冷笑道:“师将军好计谋,我厉某输得心服口服。”
“先不用急着服气。”此时传来一个女声。
厉深和魏映舒抬头,不是裴凉又是谁?
裴凉挥了挥手,眼前的将士分开,二人便看到在将士们身后的,那些被厉深劫掠而来为质的百姓。
男女老幼皆有,数日的关押折磨,食不果腹,让他们饥饿难耐。
厉深深知裴凉是那等毫不手软的人,心下一凉。
果然裴凉便道:“你俩是觉得为了你们那起子爱恨纠缠,踩着再多人命都不妨碍心里的风花雪月是吧?”
魏映舒恨裴凉欲狂,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裴凉点了点头,数筐红薯被抬了上来。
厉深和魏映舒不明所以,裴凉便道:“魏掌柜,说起来你我相识已久,正经比试也只在当年的天香楼。”
皇帝面前那场不算,裴凉压根不想给一群蛀虫做菜。
“如今数年过去,想必心里都对孰强孰弱颇为介怀。今日趁此机会,魏掌柜便与我再次比试一场吧。”
说完裴凉接着道:“此番的评委便是这批因你为质的百姓,以哪边受到认可人数多少为准。”
“若魏掌柜输,那便把性命留在这里吧。”
魏映舒悚然一惊:“你让这帮与我有深仇大恨的人来评判?”
裴凉道:“烹制过程自会隔绝开,魏掌柜不必忧心我作弊。”
“只是魏掌柜从此刻开始,便得拿出浑身解数,毕竟你的性命此时可掌握在先时你一瞥一笑便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手里。”
魏映舒看着眼前的饥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情麻木。
她这辈子没有做菜给这等人吃过,然而此时却要这些人的喜好决定她的生死?
魏映舒只觉得裴凉侮辱人至极,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办法。
这次比试以红薯为题,魏映舒心中鄙夷,这裴凉学艺一场,走的也不知道哪里的野路子。
到头来,最擅长的还是那粗鄙之物。
只是作为一个顶级名厨,便是红薯,她也能做出百般花样来,好在裴凉并不限制她辅材要求。
决定好做什么,魏映舒便动起手来。
那些百姓虽然被隔开,但二人的厨台却是不远的。
魏映舒见裴凉打算做什么后,心里冷笑一声,还担心她会相处什么别出心裁的菜色,若是如此,那么她赢定了。
半个多时辰过后,二人菜品皆已完成。
由将士过来取出,置于外面的长台上,裴魏二人并不出去,但可隔账观察。
现场的将士除了维护秩序,不会给任何提示。
众人的视线首先落在了魏映舒的菜品上,那是外表极好看的水晶红薯糕。
表皮是以红薯蒸烂,再拌入牛乳,蜂蜜,筛入磨成细粉的糯米。蒸熟后呈半透明的糯米粉与金黄的红薯调和,呈了那半透的淡金色,很是华丽。
那薯糕又捏成神态灵动的小动物,或是用花色别致的模具压成秀雅形状。
师飞羽拿起一个水晶红薯糕分开,里面是碾碎的玫瑰花瓣制成的流心玫瑰酱,闻着便芳香四溢,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除此之外,还有枣泥馅,豆沙馅,芋泥馅,肉松馅,各种口味馅料均是细腻浓香,再加上如此多的数量,给人视觉上很震撼。
在师飞羽看来,这糕点便是放在皇帝御桌上也吸人眼球,就更不用说一众平民面前了。
眼前这些饥民本就是穷苦之地被厉深劫掠而来的,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便是见过的镇上最大点心铺的点心,外表也不及这红薯糕万一。
而反观另一边,却只是几桶熬得浓淡适宜,米粒中漂浮淡橘色点缀的红薯粥。
但师飞羽却一眼就知道哪道菜是谁做的了。
那些百姓本就饥肠辘辘,在听到可以开吃之时,多数人不约而同的将手伸向了那水晶红薯糕。
魏映舒面露得色,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她的厨艺绝顶,是从无数达官显贵挑剔的舌头里面磨出来的,一帮贱民,一年便是肉也吃不了几回,哪里知道什么好东西?
以她的水平,在那帮贱民嘴里,那便是天上的手艺。
魏映舒转过头,得意的对裴凉道:“裴掌柜,你那清粥许是桶太高,许是他们饥饿难耐,等不及拿碗盛粥。多等等,总会有人吃腻了我的红薯饼,去舀你那米汤解腻的。”
裴凉笑了笑:“魏掌柜,我已说过你的性命掌握在外面的百姓手里,怎的还对此局如此敷衍?”
“对于魏掌柜的不惧生死,裴凉万分佩服。”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映舒冷笑:“你没看见外面——”
话未落音,就看到外面一众百姓面色痛苦,拼命捶自己的胸口。
好半天咽了下去,却不去拿那糕点了,而是慌忙的去端已经盛好的粥。
一口下去,米香混合红薯清香的米汤暖过四肢百骸,噎在喉咙里难以下咽的糕点一下子就滑下去了。
温度也将将好,不烫不冷,能让人大口咽下,又没有冷了失去香味。
一时间众人眼前一亮,与那做得精贵的红薯糕不同,红薯粥他们倒也不陌生。
但与记忆力寡淡稀粥的味道却全然不同,那米粒颗颗粘稠饱满,没有过熟裂开而口感稀松,也没有过硬难以下咽。
粒粒分明却入口即化,有老农看出来,那也不是贵人们吃的品相珍贵的大米,便是他们平时种出来的白米而已,却是将每一粒稻米的浓香精华尽数逼出。
那味道却仿似让他们回到已然记忆久远的太平年间,风调雨顺之年,扛着锄头经过稻香满布的田野。
有不少人都是就哭了,滚烫热泪滴入土陶碗中。
“俺,俺想回家种地。”
“俺也是。”
“等来年收了米,也这样煮一锅浓稠的红薯粥。”
魏映舒脸色煞白,眼里尽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只不过是普通的红薯粥而已。”
她全程注意裴凉的做法了,没有加任何珍贵之料,仅仅是大米和红薯而已。这等倒掉都没人吃的粗贱之物,怎么可能比得上她的糕点?
却听裴凉的声音传来:“红薯难咽,糯米也难咽,你是不是当这些被你们饿了好些天的百姓,是你当初那些费心讨好的高门显贵?”
“吃个两口大小的糕点也要细品慢咽?”
饿极的人自然抓到什么都是狼吞虎咽,尤其这些人食不果腹,有了上顿没下顿,拼命塞食物简直成了行为本能。
但红薯和糯米多噎人?这般急吞猛咽,不噎着人才怪。
且那些精细烹制的风味,实际上在场百姓根本没那心思细品,魏映舒一桌甜品美则美矣,却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而裴凉的红薯粥,里面的红薯切得细碎,粥熬的稠稀适宜,是囫囵吞下也不会妨碍,又能品味那其中滋味的东西。
以前隋厨就说过,越是简单的东西才越显厨子能耐,将至简之物烹制成人间美味,那才算真正大有所成。
一开始大伙儿被颜色鲜亮,看起来扎实的糕点吸引理所当然,但被噎了之后,便知道那物虽则金贵,却不是他们此时好入口的。
谁料那平平无奇的粥,入口却是让人感觉否极泰来,劫后余生的幸福。
再佐以肉糜和泡豆角炒的小菜,不多时,那好几大桶的红薯粥便见了底。
吃饱后的众人脸上恢复了鲜活之色,对唇齿的留香回味不已。
师飞羽笑道:“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果真最后投票,所有人都投给了红薯粥。
魏映舒尖叫:“不行,这不能算,他们只是一帮子饿疯了的饥民,哪有品味可言?这根本就不是比试厨艺,只比取巧而已。”
裴凉道:“比试之前我便提醒过你,你现在一身性命系于他们的选择。”
“魏掌柜,当年你父亲魏启贵刚来天香楼的时候,也是一逃荒饥民,相信他授予你厨艺的时候,绝对不会告诉你这一身本事,是专为取悦权贵所学。”
“你已经有多长时间,根本没考虑过一般食客的喜好,诉求了?以至于连这么多人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什么,你都毫不关心。”
魏映舒拼命后腿:“不关心如何?你自己也说过,难道非得是天下第一才能开店?那么我这等只侍奉于贵人的厨子便不配称之为厨子了吗?你让御膳房的御厨如何作想?”
裴凉笑了笑:“是啊,但御膳房的御厨,没有动辄凌.虐无辜,更不需要还这笔债啊?”
“给过你机会了。”说着她挥了挥手。
有将士便要上来将魏映舒拖走,而厉深拼命挣扎,竟让他挣脱了桎梏。
他飞速扑向魏映舒,将她拉到身边,抽出夺过的刀,指向在场所有人——
“谁敢动她!”
魏映舒缩在厉深背后:“厉深,我害怕。”
“别怕,他们敢动你,便得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裴凉鼓了鼓掌,漫不经心道:“厉公子对魏掌柜一往情深,至死不渝,若你俩能修得正果,怕也不必一路牵连无辜,走到今天了。”
魏映舒这会儿都快被裴凉刺激疯了,闻言大叫道:“贱人你少趁机挑拨,我心里只有师将军,你便是害死我,也休想改我初心。”
裴凉点了点头:“哦,也就是说魏掌柜享受着一个男人的竭力付出,甚至压榨性命,一边理所当然,一边却对着另外的男人痴心不悔?”
裴凉自认是个没心没肺的渣女,不过比起女主来,倒有些自叹不如。
厉深眼神一黯,他冷笑:“你不必激我,映舒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她当年连日赠饭,我厉深早已死在八岁那年冬天。”
“之后的命都是映舒给的,多活这么多年,也够本了,便是还给她又如何?”
魏映舒闻言却脸色一变,连忙道:“不用跟她说这么多。”
裴凉却若有所思道:“听历公子所言,当时魏掌柜应该还住在京城,与我家比邻而居。”
“不过魏掌柜之母历来吝啬,莫说是饭,便是一块点心都不会让她带出宅子,往日里都是分吃我的零嘴。居然连续数日赠予历公子饭食,倒是稀奇。”
厉深正要冷笑她小人之心,就听裴凉想起什么似的问魏映舒:“对了,当年我初时学艺,常在家中练习。”
“那年冬天有几个受伤的小乞丐,我那时性子内向,羞于见人,每日给你好几块糖,才求得你帮忙将饭食端予那几人,不会这其中便有历公子吧?”
厉深瞳孔巨震,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他有些慌乱的看向魏映舒,却看到了魏映舒来不及收敛的心虚与怨恨。
对于魏映舒了解到骨子里的厉深,此时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厉深只觉得呼吸困难,这么多年的付出好像是一场笑话。
自己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映舒,对方只是个拿了糖块才肯跑腿的,此时回忆起来,那因为感激在记忆力添加的诸多滤镜破碎。
当时映舒每日送饭,确是不耐之色。
而自己真正的恩人,却是他三番五次要置于死地的人。这些,映舒心知肚明。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厉深要害的,是他真正的恩人。
他看了眼裴凉,然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魏映舒心下不安,她慌张道:“厉深,你别听她的,她能言善辩,又惯会作态,她骗人的,你不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怀疑我。”
厉深却是温柔一笑,魏映舒松了口气。
但那口气还未松完,那笑就转为诡异,接着她听厉深道:“映舒,你怕是忘了。除你之外,我厉深从不做赔本买卖。”
“而你,现在也不是例外了。”
魏映舒听到自己脖子传来咯嘣一声,然后整个人眼前一黑,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厉深将她的尸体弃于地上,接着看向裴凉,却是羞于对上她的视线。
他轻声说了句:“抱歉!”
接着将长刀架在脖子上一抹,女主男配便一同归了西。
裴凉耸了耸肩,心中并无感慨。
她特地点明当年真相,不是为了得厉深的感激或者忏悔,她倒是对这人没有任何期待。
只是原著中命运凄惨的裴小厨,内向木讷却本性纯善的人,她的善举灌溉出来的恶果,却被他人窃取利用,反倒成了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利刃。
这份冤屈,不该被埋没。
果然与当初她重新夺回天香楼一样,裴凉能感觉到属于原本裴小厨那份不甘彻底消失。
厉深势力的收复,仅剩的一方势力也迅速投诚了。
至此才算天下平定,延绵多年的乱世彻底结束。
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天下的归顺只是开始,接下来师飞羽面临的是更繁复的重任。
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裴凉都见不着他的人。
此时朝堂班底已经迁回京城,所有人都明白,王朝的更迭便是近日之事了。
依附前朝的皇族贵族人人自危,只不过一段时间后,发现师飞羽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包容温和,一些乐善好施,在民间声望不错的皇族赐予爵位,延续富贵。
其他无甚建树的也是贬为庶民,不养这帮闲人,虽则没了富贵尊荣,到底算是性命无碍。
其实几年的时间,该清算的人都清算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这些,倒也掀不起风浪。
这日,许久未见的师飞羽来到裴凉的宅邸。
一顿翻云覆雨后,裴凉问道:“不是正忙?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师飞羽摸着她的头发,眼中有丝快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期待已久的事快要梦想成真。
他道:“我们很久没有玩人物扮演了,今日得空,陪我再放肆一次如何?”
裴凉挑了挑眉:“哦?你想这次想玩什么?”
“皇帝与皇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