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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枉死城”的道路泥泞不堪, 坑坑洼洼的地方很多,马车行驶的速度被迫下降。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地上都湿了嘞,阴间没的太阳, 这地呀,只有等它自己干喽。”马车夫是个健谈的人, 一路上跟跟秦深他们几个说着幽冥鬼界的事儿。
死后的世界是另一场忙碌, 生命周转不停,根本就不给半刻的安歇。
“唉, 活着的时候总说一死百了, 死了才晓得根本了不了, 和活着的时候差不多。”马车夫的嘴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黑色的健马四蹄踏动,发出哒哒的声响。马蹄声声中是马车夫无奈又疲惫的声音,“死后没个消停,不努力工作赚钱,吃不饱肚子, 比活着的时候还惨。”
马车夫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人们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不是没有道理哦。”
活人来到冥界名曰走阴, 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 被游离冥界的恶鬼发现会被撕成碎片。秦深和章俟海身上携带着东方鬼帝给的令符,邪鬼勿侵。
就算是如此,幽冥鬼界内阴湿寒冷依然附着在周身, 秦深搂紧了衣服,感觉有些冷。攥在一起的手被握住,秦深扭头了对着章俟海笑笑,“没事,不觉得冷。”
“感觉冷啊,刚来不适应的都这样,生活习惯了就好。”马车夫听到只言片语就接话说道:“寿终正寝的好啊,来了就可以去投胎,因为各种意外死的就要拿号排队。听说黄泉路现在还不好走,很多死了在路口就要等了。”
大头鬼直愣愣地看着天空说:“还可以坐渡船。”
“哈哈,那也要有钱才行。”
马鞭抽打着空气,“咻咻”的声音不断响起,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天空灰蒙蒙的,似经久散不去的雾霾,光线昏暗,瑟瑟寒风中让人剁手剁脚,又昏昏欲睡。
“不能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大头鬼提醒。
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身上点点头,估计是幽冥鬼界内有什么东西致人昏睡,需要保持警惕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秦深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进城的道路有十来米宽,但是路面没有妥善地修缮,碎石、泥块遍布,路上牛车马车很多,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
富人坐车、穷人走路,无论在哪里,都有着贫富差距。
“子孙孝顺,有供奉香火,到下面就能够当个好命鬼,住大宅、使奴婢、吃饱穿暖,日子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好过。”马车夫给他们解释路上看到的情景,“子孙不孝顺,没有供奉香火的孤魂野鬼,在上面就算是腰缠万贯,死后也是个穷鬼。”
秦深笑了,“现在讲的是科学,清明都是送花的,不烧纸。”
马车夫摇着头说:“所以日子更加难过了,不过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到哪里都要靠自己,你看我,有个驾车的手艺,到哪里都饿不死。”
秦深说:“这话在理,人还是要靠自己的。”
“对头,看到路两边的稻田了不,有手有脚,种地就能够养活自己。”
秦深赞成,“日子过的怎么样,还是要看自己。”
谁都想不到,死后的世界不过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寿终正寝者、行善积德者,才能够走绿色通道,进入轮回司,被尽快安排投胎;作恶多端者,进入十八层地狱受刑;更多的普通人,只能够拿号排队,受尽劳碌之苦用来偿还活着时犯下的小罪小恶……
“城门到了,我们从西城门进城,穿过城市去东城门,从东城门出去行五十多里路就到殷桃树了。”
城门高大,门扇厚实沉重,比拳头还要大的门钉被岁月侵蚀,颜色变得黯淡、生出铜锈。
门下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秦深坐的马车就排在其中,他们这一列全是车马,旁边那一列是挑担挎篮的行人。
城门卫的速度很快,队伍却不见缩短,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
锁链拖动地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秦深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路上有一队人慢慢行来,锁链捆缚着队列中的人,脚拷手撩齐全,有些人甚至戴着粗笨的枷锁……
“那些是生前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他们不用在黄泉路前排队等待,由阴差押解走绿色通道哦,嘿嘿,他们也有特权。”马车夫幸灾乐祸地说。
秦深:“他们也挺走捷径的,适合急性子的人。”
“嘿,客人这话说的对。”
“秦深看那边,有个人我们见过。”章俟海在队列中看到个人,面孔很熟悉。
秦深昂着头看,“在哪里?”
“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枷锁上写着‘邪门歪道’的。”
根据犯罪等级,队列中每个人分到的“手饰”标准就不一样,罪孽越是深重者,配件就越是多,最高等级就是手铐脚镣加木质枷锁,枷锁上还贴着不同的字,有罪大恶极、有□□掳掠、有贪污受贿……应该是对他们生平的四字注解。
章俟海说的那人便是疯道士,凌乱的长发披散,嘴巴里念念有词,进入城门时,他看见了秦深,咧嘴不怀好意地笑着,浑浊的双眼里散发着诡异的神采,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话。
秦深分辨出,他在说:怪物,你这个大怪物,不应该出生、不应该活着。
眼前变黑,秦深的视线被章俟海遮挡住,章俟海温柔的声音说:“疯道士罪孽深重,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他说的话当不得真,是蛊惑人心、动乱心神的。”
秦深:“我知道,他说的都是胡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队伍移动,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过关进入城门,城门卫收取一定的过关费,还要查看身份,当秦深拿出东方鬼帝给的令牌时,城门卫的态度更加好了,少收了两成的入城费用。
省钱了,大头鬼美滋滋地将钱收进了马甲上的小兜兜内,“进城后走玄武大街,杏花堂就在那儿,嘻嘻,阿花最喜欢那家店的糖了,我要买给他……”
突然想到好朋友已经落进水中葬身鱼腹,大头鬼默默地哭了起来,以后再也不用被阿花缠着带糖果了,但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高兴。
秦深拍拍大头鬼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
最快穿越枉死城的办法便是通过玄武大街,从城市的中轴线走,但走这条街是有规矩的,不是本地居民不可通行、非衣着整齐者不可通行、拉车的马匹少于二不允许通行……
“规矩这么多!”秦深咋舌。
把悲伤收敛到心里面的大头鬼点点头说:“因为冥帝府邸在此,地府六司也在此,恐扰办公的安宁,所以限制很多。玄武大街上店铺很多,一些吃食活人也可以吃,老板你要是愿意,可以停车买些。”
“不了,赶路要紧,时间很急呀。”
“嗯嗯。”大头鬼顺从地点头。
进入枉死城,入目的是一个古代城池,身穿现代服装的秦深和章俟海有时空错乱之感。
马儿“哒哒哒”行走,不久后就来到了玄武大街,出示了东方鬼帝的令牌,准许通行。
马车夫头一次驾车驶入玄武大街,看什么都很新鲜,高兴地扬着马鞭说:“托了贵客的福,我也有幸进入玄武大街喽。客人们看好喽,走到玄武大街一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如海一般的殷桃树冠了,现在花开正艳,特别漂亮哩。”
玄武大街街宽上百,两边店铺鳞次栉比,路人不多却个个衣着光鲜亮丽,有马匹呼啸而过,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色拽撒的地府工作人员与简陋的小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夫赶车赶的小心翼翼,就怕冲撞了路上的贵人。
待路人渐渐稀少,看了威严肃穆的大门,办差的公务人员在门内进进出出,这些是地府六司衙门所在。
衙门拱卫的高门是冥帝居所,秦深的视线擦过朱红色高墙上的琉璃瓦,看到高墙内的宫殿在树木的遮掩下影影绰绰,恍惚间好像看到高楼上有一人看着自己点头,似在问好。
待秦深仔细看过去,高楼上什么身影都没有,唯有悬挂在翘角屋檐下的六角铜铃发出飘飘忽忽的声音。
“看,那就是殷桃树。”
秦深的注意力被吸引,朝着远方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桃红色,与灰霾的天空泾渭分明。随着移动,出现在眼前的桃红色越来越多,逐渐取代了灰色,成为了天空的主色调。
殷桃树高数万丈,树冠如湖如海,遮天蔽日。
桃红色的树冠是幽冥鬼界天空中唯一的亮色。
秦深一行人没有多大耽搁,全速赶路,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赶到了殷桃树下,近距离看殷桃树,粗壮的树身如同一堵厚实的高墙将前方视野全部遮挡,树身上粗糙的树皮诉说着她经历的漫长岁月。
仰头远视,万丈上的高空有粗大的树枝蜿蜒生长,支撑起了整个树冠,树梢枝头缀满红艳艳的花朵,红成一片。
秦深伸出手,隔着万丈抚摸树上的朵朵桃花,一阵轻风拂过,一片桃花悠悠而下,落在在了他的手上。
捻着桃花,秦深莞尔一笑,送到鼻尖轻嗅,淡淡的桃香。
“老章你过来闻啊,这朵桃花有香味。”秦深招手让章俟海过来,捻着这朵花凑了过去,“闻闻,是不是有味道。”
除了极个别的品种外,桃花一般是没有香味的,能够闻到类似于桃子的淡淡甜香,真是一种舒适的体验,扫尽心头所有的灰霾。
五百年的花开,花败却只要一刹那,秦深感叹:“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是有一点点香味。”章俟海从秦深的手上接过了桃花,侧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树下三跪九叩,以期能够感动桃树,为自己结下一颗可以达成心愿的桃果。
秦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树下行大礼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人,有人更加极端,拿出小刀割开了手腕,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溢了出来,那人念念有词地拿着鲜血直流的手腕贴在桃树上……
秦深收回了视线,迟疑地咽了咽口水,“虔诚的祝祷指的是这样?”
“看个人怎么理解虔诚吧,心诚则灵,我觉得还是要看殷桃树的心情的。”大头鬼小手合十,闭上眼真心地祷告,为朋友颂念往生经。
秦深说:“心诚则灵吧,我试试。”
为了天下间至阴的果实,秦深双手合十、真心祷告,膝盖打弯就要跪下。用力地往下跪了跪,秦深心中咦了一声,怎么跪不下去?
眼睛隙开了一条缝向下看,看到一团桃花抵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彻底睁开眼,身周白茫茫一片,章俟海不见了、大头鬼不见了、马车夫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就自己和眼前的大桃树。
他知道,自己大概进入了幻境。
膝盖站直,抵在他膝盖下的那团桃花纷纷扬扬,飘散在眼前,秦深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捞了两下,抓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小手肉肉的、冰冰凉凉的,并不让人害怕。
遮挡住视线的桃花散去,秦深看清楚了自己抓着的人,是个肉眼看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软软圆圆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眼,菱形小嘴一点点大,张开喊他:“父亲。”
“父亲,我好想你啊。”
秦深:“……”白得一大闺女,不是自己生的,丢丢肯定高兴。
“父亲,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小姑娘嘟起粉嫩的唇,难过地说。
“没时间……”秦深黑线,“不对不对,小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父亲啊。”
大大的眼睛包住两团泪,欲哭不哭,“嘤嘤,父亲不要我了,不要桃桃了。”
秦深最舍不得小孩子哭,小家伙眼泪刚下来他的心就软了,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掉桃桃的眼泪,“好姑娘不哭啦,哭就不好看了。你的名字是叫桃桃吗?真好听,你就是殷桃树吗?”
桃桃抱住秦深的手,粉嘟嘟的小脸儿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对呀,桃桃是父亲亲手种下的呀,你难道忘记了咩?”
为了哄小姑娘开心,不让她再哭了,秦深索性顺着她的话说:“我没有忘记,,只是一时不记得了。”
桃桃的小脑袋瓜一时没有转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父亲,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呃……”秦深被自己噎住,哄着小姑娘说:“不一样,不一样呢。”
“哦哦。”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桃桃不介意,小脚在地上蹦?着,要父亲抱,“抱抱,抱抱,父亲好久没有抱桃桃了。”
小姑娘很可爱,桃红色绣桃花的齐腰半臂襦裙裙摆随着跳跃一荡一荡,露出穿着绿色绣鞋的小脚丫。桃桃高举着胳臂,袖子滑落,露出藕节似的白嫩手臂,娇憨的声音软软地撒娇:“父亲抱抱,抱抱嘛~”
秦深的心软成一汪水,哪里还管小姑娘的身份,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朝着小姑娘张开手臂,“桃桃来。”
桃桃欢呼,小跑着扑向秦深。
快要扑到秦深怀里面的时候,桃桃猛地刹住脚,背着小手、噘着嘴巴说:“父亲有小弟弟了,桃桃不能够扑。”
秦深:“……”这也看得出来?!
小姑娘乌黑发丝在脑袋上团成了两个小揪揪,小揪揪上绑着嫩绿色的发带,发带最末是玉制的小蝴蝶,蝴蝶做工精细,翅膀如真蝴蝶一样微微颤动。桃桃抓着一只蝴蝶,泪汪汪地看着秦深,“父亲有小弟弟了,还会爱我吗?”
被软糯的声音喊着,秦深的心酥成蝴蝶酥,他用力地保证,“爱,当然爱。”
桃桃转哭为笑,羞羞地挠挠脸,“父亲最好了,桃桃爱父亲。”
桃桃小心翼翼地依偎到秦深的怀里,小手放在秦深的肚子上拍拍,“小弟弟乖,姐姐也喜欢你。”
欣喜地挺起了胸膛,她要当姐姐了呢。
秦深抱住桃桃,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刮着小姑娘挺翘的鼻梁,“为什么是弟弟?说不定是妹妹呢。”
“我看出来的呀,是个可爱的小弟弟呢。”桃桃说:“我要给弟弟送礼物,结出一颗桃子给弟弟。”
开辟出来的独立幻境中,桃花花瓣纷飞,迷蒙了秦深的双眼,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感觉手上一重,桃桃含糖量极高的软软声音说:“父亲,果果给弟弟。”
秦深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鸭蛋大小的桃子,桃子果皮青涩、形状干瘪,肉眼可见上面有很多白色的细绒毛,这是一颗卖相很差的毛桃。
桃桃害羞地捧住脸,“人家不会结果子。”
“……没事儿,等你长大了就会结果了。”
“嗯哪,父亲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小手摸着自己干瘪的胸口,桃桃哭丧了脸,“可是桃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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