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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在那一-间,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因为这时,屋子里虽然还有烟,可是已看得很清楚,屋中根本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苏安叫着,转过身来,样子高兴之极,挥着手。消防队长和两个消防员,已经进了那小石屋,苏安跟了进去,一面呛咳着,一面道:“原来屋子里没有人!”
消防队长转过头来,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瞪着苏安。苏安还以为队长是在怪他,谎报了小石屋中有两个人,所以才对他生气,他忙道:“对不起,长官,对不起,我以为他们在屋里!”
消防队长听得苏安这样说,神情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他叹了一声,指着石屋的一角,道:“你自己看。”
苏安一时之间,不知道队长叫他看什么,因为队长所指的角落,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地上,有一点焦黑的东西在,也看不出是什么。
可是,当他仔细再一看之际,他却陡然之间,连打了两个寒战!
消防队长所指的,并不是地上,而是在墙角处的墙上。石屋中的墙,几乎已被烟烧成黑色的了,可是就在那墙角上,却有一处,黑色较浅,形成影子模样的两个人身体的痕迹!看起来,诡异恐怖,叫人毛发直竖!
苏安的身子发着抖,声音发着颤:“这这长官,这是什么?”
队长又叹了一声:“他们被烧死的时候,身子是紧靠着这个墙角的,所以,才在墙上留下了这样的印子!”
苏安只觉得喉头发干,他要十分努力,才能继续说出话来:“那么他们的尸体呢?”
队长指着地上那些焦黑的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不会比两碗米粒更多,道:“尸体?这些,我看就是他们的遗骸了!”
苏安的身子摇晃着,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他挣扎道:“两个人怎么会只剩下这么一点点?”
消防队长的声音很冷静,和苏安的震惊,截然相反,这或许是由于他职业上必需的镇定。他道:“焚烧的温度太高了,人体的每一部分,都烧成了灰烬,连最难烧成灰的骨骼,在高温之下,也会变成灰烬的。刚才用水射进来的时候,可能已冲掉了一部分,还能有这一点剩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苏安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他发出了一下呻吟声,腿一软,就“咕咚”跌倒在地上!
苏耀西的声音也有点发颤:“盛先生和夫人真的烧死在那小石屋中了?”
苏安苦涩地道:“当然是!唉,我那时,又伤心又难过,真不知道怎么才好。偏偏又因为盛先生将他的财产,全都通过了法律手续委托我全权处理,警察局的人还怀疑是我谋杀了他们,真正是岂有此理!有冤无路诉,放他妈的狗臭屁,这样想,就不是人!”
苏安越讲越激动,忽然之间,破口大骂了起来。骂了一会,喘着气道:“幸而后来查明了,起火的时候,我在睡觉。唉,我真不明白,盛先生和夫人,就算要自杀,也不必用这个法子,把自己烧成了灰!”
原振侠一直在思索着,他总觉得,苏安的叙述,不可能是说谎。但实在太过诡异了,其间一定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在,可就是捕捉不到!
苏安继续道:“他们两人只剩下了那么一点骸骨,我就只好收拾起来,用一只金盒子装了,葬在小宝小姐坟墓的旁边,唉,唉!”
在苏安的连连叹息声中,原振侠陡然问道:“苏先生,小石屋中,应该还有一点东西的!”
苏安睁着泪花乱转的眼睛,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作着手势:“还有那七个男的骷髅,七个女的骷髅,猫头鹰什么的,是你交给盛先生的。”
苏安长叹一声:“你想想,连两个活生生的人,都没剩下什么,别的东西,还不是早化灰了!你看我的手掌,当时只不过在门上轻轻碰了一下,足足一个月之后才复原,现在还留下了一个大疤!”
苏安说着,伸出手,摊开手掌来。果然在他的手掌上,有一个又大又难看的疤痕。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苏安的话是有道理的,连两个活人都变成了灰,还有什么剩下的?
苏氏兄弟也是第一次,听他们的父亲讲起这件事来,他们互望了一眼,苏耀西道:“爸,那小石屋是锁着的吧?钥匙在哪?我们想去看看!”
原振侠也有这个意思。苏安一面摇头叹息,一面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只盒子来,又打开盒子,然后,郑而重之,取出了一条钥匙来,道:“你们去吧,我实在不想再进那小石屋去!”
苏耀西接过了钥匙来,三个人又一起离开了苏安的卧室。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苏安坐着在发怔,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悲苦。当年发生的一连串怪异的事,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个谜。
这些年来,他督促着三个儿子,忠诚地执行着盛远天的遗嘱,可是他心中的谜,却始终未能解开。他知道,以他自己的智力而言,是无法解得开这个谜团的了,旁人是不是可以解得开呢?解开了谜团之后,对盛先生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苏安的心中,感到一片迷惘,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振侠和苏氏兄弟,走在走廊中,仍然可以听到从房中传出来的苏安的叹息声。
他们都不出声,一直到离开了屋子,走到了花园中,苏耀西才道:“盛先生真是太神秘了!”
原振侠道:“你不觉得‘神秘’这个形容词,不足以形容盛远天?他简直简直是诡秘和妖异。他用那样的方法生活,又用那样的方法自杀,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用常理去揣度的!”
苏耀东缓缓地道:“阿爸说得对,盛先生的心中,一定有着一件伤痛已极的事!”
原振侠“哼”地一声:“包括他用绳子勒死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因为他心中的伤痛?”
苏氏兄弟的心中,对盛远天都有着一股敬意,原振侠的话令得他们感到很不快,苏耀西忙道:“那只不过是家父的怀疑!”
原振侠老实不客气地道:“你们别自欺欺人了,根据叙述,如果当时经历过的是你们,你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来?”
苏氏兄弟默然,无法回答。他们一面说,一面在向前走着,已快接近那间小石屋了。
花园很大,四周围又黑又静,本来就十分阴森,在接近小石屋之际,那种阴森之感越来越甚。三个人都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互望着。
原振侠道:“看一看,不会有什么!”
苏氏兄弟苦笑了一下,鼓起勇气,来到了小石屋之前,由苏耀西打开了锁,去推门。那道铁门,由于生锈的缘故,在被推开来之际,发出极其难听、令人汗毛直竖、牙龈发酸的“吱吱”声来。
铁门一推开,彷佛还有一股焦臭的气味,留在小石屋之中。
他们三人,刚才听了苏安的叙述之后,都想要到这里来看一看。但由于苏安的叙述那么骇人,令得他们都有点精神恍惚,他们都忘了带照明的工具来,直到这时才发现。
幸好小石屋中有苏安在事发之后装上的长明灯,那是一盏大约只有十烛光的电灯。在昏暗得近乎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更比漆黑一团还要令人不舒服。
一进小石屋,他们就看到了在一个墙角处,墙上那颜色比较淡的人影,真是怵目惊心之极。
苏耀西首先一个转身,不愿意再去看,原振侠想深深吸一口气,竟有强烈的窒息之感!
那小石屋中,空空如也,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而且,处身在那小石屋之中,那种不舒服之感,叫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有强烈的想呕吐之感。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急急退了出来,才吁了一口气。原振侠问:“盛远天的遗嘱之中,一点也没有提及,他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得如此诡秘?”
苏氏兄弟叹了一声:“没有。”
原振侠苦笑道:“如果古托是盛远天这样关心的一个人,盛远天又要他到图书馆来,他又有权阅读一到一百号的藏书,那么,我想在这部分藏书之中,可能有关键性的记载在!”
苏耀西“嗯”地一声:“大有可能!”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到图书馆去,去看那些藏书!”
苏氏兄弟听得原振侠这样提议,两人都不出声。原振侠讶道:“怎么,我的提议有什么不对么?”
苏耀东直率地道:“是!那些藏书,只有持有贵宾卡的人才有权看,我们是不能私下看的!”
原振侠十分敬佩他们的忠诚,他问道:“权宜一下,也不可以?”
苏耀西立即道:“当然不可以!”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有点为自己解嘲似地道:“我倒想知道,小宝图书馆发出去的贵宾卡,究竟有多少张?”
苏耀西的神情有点无可奈何:“不瞒你说,只有一张,那编号第一号的一张!”
这个答复,倒也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他道:“那么,就是说,只有古托一个人,可以看那一部分藏书了?”
苏氏兄弟点着头,表示情形确实如此。原振侠摊了摊手:“那就尽一切可能去找古托吧,希望你们找到他之后,通知我一下!”
苏氏兄弟满口答应,两人先送原振侠上了车,又折回花园去。原振侠在归途上,依然神思恍惚,好几次,他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才能继续驾车。
古托已经够怪异的了,可是盛远天看来更加怪异!这两个如此诡异的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从年龄上来判断,他们绝不可能是朋友、兄弟,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父子!但是古托若是盛远天的儿子,何以要在孤儿院中长大?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团。回到家中之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可是一样得不到好睡,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怪梦,甚至梦见了有七只猫头鹰,各自衔了一个骷髅,在飞来飞去!
第二天,当他醒过来之后,他想到了一件事:盛远天临死之前做的那些怪事,看起来,像是某一种邪术的仪式,是不是和巫术有关?
原振侠有头昏脑胀的感觉,到了医院之后,连他的同事都看出他精神不能集中,劝他休息一天。原振侠并没有休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工作。下午,他接到了苏耀东打来的电话:“原医生,找到古托先生了!”
原振侠精神一振:“他怎么样?”
苏耀东道:“他的情形很不好。原医生,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得一个三天来,不断在灌着烈酒的人醒过来?”
原振侠一怔,立时明白:“他喝醉了?”
古托的精神十分痛苦,他酗酒,注射毒品,都是为了麻醉自己,这一点是原振侠早就知道了的。
苏耀东长叹了一声:“你最好赶快来,带一点可以醒酒的药物来,他在黑猫酒吧,地址是──”事实上,是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把血液中的酒精消除的,但总有一些药物,可以令得人振作些。所以原振侠就找了一些适用的药物,向医院告了假,驾着车,到黑猫酒吧去。
黑猫酒吧是一个中型的酒吧,原振侠才一推门进去,就吓了一大跳。只见酒吧中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几乎是全裸的。男人不多,至少有十七、八个女性,大都年纪很轻,身材健美,脸上本来可能有很浓的化妆,但这时看来,每个女人的脸上,都像是倒翻了油彩架子一样,有的人搂成一团,有的缩在一角,酒气冲天。
一个胖女人,正在和苏耀东讲话。苏耀东一看到原振侠进来,忙迎了上来,指着胖女人道:“这是老板娘,老板娘,你向原医生说说情形。”
胖女人眨着眼,道:“这位先生,是三天前来的,那时,我们已经快打烊了──”她一面说,一面指着一个角落。原振侠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古托赤着上身,穿着长裤,躺在地上。在他身边,是两个吧女,还有一个吧女枕在他的肚子上,看来他醉得人事不省。
原振侠跨过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来到了古托的身边,推开了他身边的吧女。
苏耀东也跟了过来,两个人合力想把古托从地上拉起来,放在椅子上。可是喝醉了酒的人,身子好象特别重,尤其这时候,古托醉得如此之甚,全身的骨骼,像是再也不能支撑他的身体一样。
两个人用尽了气力,才勉强把他弄到一张小沙发上。古托人虽然坐着,可是头部以一种看来十分可怕的姿势,歪向一边,口角流着涎沫,脸色可怕之极。
苏耀东骇然道:“有没有人醉死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醉是醉不死的,不过你看他现在这种情形,随时可以出意外。最容易发生的意外是颈骨断折,那就非死不可了!”
苏耀东想去扶直古托的头,但古托已醉得颈骨一点承受力都没有了,扶直了又歪向一边。原振侠把他的身子移下一点,令他的头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这才好了一点。
老板娘也跟了过来,叙述着古托来的时候的情形:“他一来,就不让我们休息,要喝酒,并且说谁陪他喝酒的,他就照正常的收费十倍付钱老天,他身边的钱真多!他要我暂停营业,不让别人进来,所有的女孩子都陪他。后来,他又拉了看门的、酒保、打手一起喝,不断地喝。在开始几小时后,他就醉了,可是他还是不断地喝着,真是,开了几十年酒吧,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
原振侠看着烂醉如泥的古托,叹了一声,心里对他寄以无限的同情。像古托这样的生活,除了拚命麻醉自己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他问老板娘:“他的钱,够不够付三天的酒帐?”
老板娘倒很老实:“还有多的,在我这里──”原振侠慷他人之慨:“不必找了,你拿了分给酒吧里的人好了,这位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把他带走!”
老板娘高兴莫名,忙道:“他的衣服我也收好了,我知道他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所以一直看着他,怕他出意外。今天私家侦探找了来──他是什么人?是中东来的大富豪?”
原振侠懒得理,示意苏耀东和他一起,去扶起古托来。当他们两人,半挟半扶,把古托抬出去之际,老板娘还在问:“他为什么那么痛苦?当他还能讲话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向每一个我这里的女孩说,他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痛苦!”
原振侠和苏耀东都不去睬她,老板娘一直到门口,还在问:“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痛苦?真不明白,有那么多钱的人,还会不快乐!”
原振侠心中苦笑了一下。老板娘当然不明白,世界上很多人,有了钱就快乐,但是也有些人有钱一样不快乐。古托和盛远天,都是典型的例子。如果把盛远天的事,讲给老板娘听,只怕她更要把脑袋敲破了,也不明白。
苏耀东和原振侠两人,合力把古托弄上了车,令他躺在车子的后座,他们坐在旁边。苏耀东道:“是一个私家侦探找到他的。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和盛先生,有一定的关系,我看先把他弄到我那里去,好不好?”
原振侠本来想把古托送到医院去的,听得苏耀东这样讲,他想了想,道:“苏先生,他他有点古怪,到你家里去,可能不是很方便。”
苏耀东“哦”地一声:“那就这样,我办公室有附设的休息室,设备很好,把他送去,派人照顾,等他酒醒了再说!”
原振侠同意了他的提议,苏耀东就吩咐司机开车。
苏耀东的办公室,在远天机构大厦的顶楼。大厦在城市的商业繁盛区,那是全世界地价最高的地区之一,足可以和纽约的长岛,东京的银座,鼎足而三。
在远天机构六十六层高大厦旁边的,就是王氏机构的大厦。王氏机构的董事长王一恒,就曾想在远天机构要筹现款的时候,用低价把远天机构的大厦买下来。
当苏耀东的车子驶进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之后,事情倒比较容易了。车子直接停在苏耀东私用的电梯门口,扶出了古托来,进入了看起来像是小客厅一样,装饰豪华的电梯之中。
出了电梯,有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仆,迎了上来,扶住了古托。
这幢大厦的顶楼,全部由苏耀东使用,一边是他的办公室,另一边就是他的“休息的地方”事实上,那是装饰极豪华舒适的一个地方,有宽大的卧房,外面平台上还有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