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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更加的巍峨宏大,气势磅薄。它顶峰上的皑皑白雪、圣洁无瑕,在日落的余晖里,从金色渐渐的渡到红晕,像是这颗行星坦露的心脏,它在跳动着……颜华仿佛灵魂被抽离,兑换成珠峰顶上的那一抹旗云,缠绕在顶峰周围……现在,他终于读懂那段诗词的含义:
珠穆朗玛
我至今才明白
我生命中所有的缺失
都存放在你那里
……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酝酿,七年的期盼……颜华终于来了,他这次的登山计划,是想效仿他的偶像“山峰先生”——意大利登山家莱因霍尔德·梅斯纳尔,“山峰先生”梅斯纳尔曾经在1978年5月份,一个人,在没有携带任何供氧设备的条件下,成功登顶珠峰。但这对于非职业登山者的颜华来说,无疑是一个疯狂的举动。虽然这七年间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来到西藏后,又立马到登山学校进行两个月魔鬼般的高海拔适应性训练。四月初,他来到珠峰大本营,又开始了更加苦逼的实地适应训练。他每天从大本营出发,从海拔5800m-6500m-7028m-7500m来来回回反复演练。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上,颜华早早醒来,他感觉腹部似乎在隐隐作痛……是连日来高强度训练带来的疲劳所致?还是昨天晚上酥油茶喝得太多了?颜华苦笑了一下,他坚持爬起来,开始了他一天常规的训练……
颜华攀爬一段时间后,进入了一段狭长的谷地,此处三面环山,东面是向东峰,南面是珠峰北坳,西面是章子峰,北面仅有一个弯形的出口,由于这种特殊的地形地段,进入谷地的空气非常的稀薄,是最容易引起强烈高反的地带,很多登山者往往在此半途而废,因此该谷地被称为“魔鬼地带。”
颜华虽然没有出现高反,但也略感不适,腹部的疼痛也似乎加剧了,他找到一块黑岩石坐了下来,打开背包,想吃一片止痛药,但是,他今天犯了个低级错误,医疗包忘带了,他只能喝了一些饮料,休息片刻。此时,天色略显灰沉,云雾开始弥漫……颜华打算启程下山,他刚站起来,突然一阵反胃,一股浓烈的胃酸涌了上来……一阵火山喷发般的呕吐之后,腹部的绞痛又开始加剧……一番的折腾后,颜华感觉体力严重透支,他挣扎着,艰难的移动,这时天空中的乌云密布,暴风雪随时可能降临……正当颜华倍感压力山大之时……从山上居然下来一位美女登山客,她了解颜华的情况后,给颜华服用了几片药物,这些外国货果然药效奇佳,不一会,颜华的腹痛就得到了缓解……休息片刻后,颜华在美女登山客的帮助下,一起安全返回大本营。
临别时,颜华想留下这位登山客的联络方式,她笑了笑,说道:如果有缘,我们会在珠峰顶上再相遇的。
这位登山者就是弗里西西,她说的话,不久后就真的应验了,只不过不是在珠峰顶上……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颜华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后,又加强了对适应性的训练,特别是经过上次那个教训,颜华对自己的每个操作动作都细心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窗口期也如期而临,5月7日凌晨两点十八分,颜华从珠峰北面的大本营出发,拉开了他第一次独自冲顶珠峰的序幕……
凌晨的珠峰像是披上了一件迷雾的轻纱,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夜空中繁星点点,闪烁着亘古不变的秘密……颜华无睱于沿途的美景,他把头灯调到最亮,沿着一束微光,攀爬前行……早上六点多,颜华来到了海拔6500米的谷地,就是他和弗里西西曾经在此邂逅的“魔鬼地带”,他又找到那块黑岩石坐了下来,补充一下养份。
此时,天空已由魔幻蓝渐渐变为浅蓝,珠穆朗玛的顶峰出现了一个魔幻的亮点,它在不断的扩大,直至顶峰向阳的侧面在闪闪发亮,连山腰间的一条积雨云,也点被染成了一条金色的哈达……珠穆朗玛像一位刚睡醒的仙女,几缕祥云轻轻飘过她的脸颊……
颜华稍微的陶醉一下,然后继续前行……穿过连绵的绒布冰川……攀过北坳的冰雪城墙……闯过大风口……爬过冰岩混杂的黄色地带……颜华终于来到海拔8600米处的谷地,他决定稍作小憩,因为前面就是登顶的“鬼门关”之一“天涯绝壁”,他必须恢复一下体力,补充一些营养……他正想找个地方歇息,却发现不远处的雪堆里躺着一个人,颜华大吃一惊,急忙过去一看,正是那名帮过他的登山客——弗里西西。
原来,弗里西西也是一个有着疯狂梦想的登山发烧友,她的疯狂梦想就是: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位不携带任何供氧设备独自登顶珠峰的女性……但她离梦想只有咫尺之遥时,却因为严重缺氧无法维持呼吸而晕倒……此时弗里西西神志还算清醒的,只是体能已完全透支,在严重缺氧的状态下,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颜华一时不知所措,他的内心在痛苦的挣扎着:现在他离梦想的距离,也只有区区的两百多米,如果放弃登顶,七年的心血也付之东流,甚至可能造成终身遗憾,但放弃弗里西西,选择继续登顶,显然他也绝对做不出来。虽然这种显得自私的“放弃原则”,在登山者心里已经是默许的不成文规则。在攀登珠峰的不同线路上,都留下了很多登山者遇难的尸体,它们甚至成为了后来登山者触目惊心的“路标”……为什么这些遇难者的尸体没有人去清理?因为在高海拔的严酷环境中,要想搬动几十公斤物体,是一件成本十分昂贵,甚至要付出生命代价、得不偿失的事情。同时,对于一个热爱登山的人来说,当死神不幸降临,选择留在山那里,也许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为了实现梦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为了拯救他人的生命,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
颜华决定放弃继续登顶,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在这八千多米海拔的“死亡地带”,要想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挽救弗里西西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下山去请援求助,但颜华心里也很清楚,弗里西西不可能等到救兵的到来。因为现在的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在珠峰的登山运动中,还有一条不成文的原则——“两点钟原则”,意思是说:如果登山者不在当天下午两点钟前开始下山,那死亡率将激增80%。就算颜华及时下山,及时找到救援人员,又及时赶到现场,时间也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如果颜华现在离开弗里西西,也就等于放弃了她,也就等于留着她在这里等死。
“可是我的神山啊,祢能教我怎么做呢?”颜华在心里痛彻心肺喊了一声,不能再犹豫了,他决定下山请援救助。这也是目前看似唯一两全的决定,一是保留拯救弗里西西的渺茫希望;二是可以保证颜华及时安全下山……颜华从背囊里拿出保温救生毯,盖在弗里西西身上,然后靠在她旁边,默默陪了她一会儿……时间到了,颜华断然起身,开始下山,但当他刚走出两步,身后的弗里西西却突然挣扎着想爬起来,她甚至摘掉防护眼镜,用充满渴望与讫求的目光盯着颜华,回光返照似的,她似乎拼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呻吟着:Please?don‘t?leave?me…please?don’t?leave?me……(请不要留下我……求你了!请不要留下我……)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颜华费了一番周折,当他赶到大本营时,一场更大的暴风雪又骤然降临……弗里西西也只能留在山里了,她至今依然躺在那里,成为了后来登山者的又一个“路标”,只不过他们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睡美人”。
【1-4】
“来,干杯!”巴布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为马洛里,为弗里西西、为梅斯纳尔,为留在山里的所有登山者干杯!”巴布说起话果然有盟主的风范,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抓起酒桶,一饮而尽……
可这一下的牛饮,颜华彻底扛不住了,他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就爬在火塘边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似乎想睡一个梦,在梦里他可以再次遇到弗里西西,他向她忏悔,向她倾诉,诉说他无处可申也无人可说的委屈……告诉她这两年来他们内心的煎熬,因为他落下了见死不救的骂名,倍受良心的谴责和道德的审判……他请求为她祈祷,请求得到她的宽恕……
当颜华醒来时,刚好是凌晨零点,新的世纪到来了,新的生命也呱呱坠地……火塘边的桑巴次仁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他刚刚喜得千金,正在和巴布兴致勃勃的商量着给孩子起名字,巴布说:“今天是星期六,属于土星日,所以按照我们藏历的风俗,这个名字里应该有边巴。”
桑巴次仁说:“她刚才哭叫的时候好像唱歌似的,声音很好听……”他摇头晃脑想了一会,一拍脑袋“有了,就叫边巴央金!”
“边巴央金?”
桑巴次仁摇了摇还有点睡意朦胧的颜华:“颜兄,在座的你文化水平最高,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颜华吸了一口回魂酒,故意慢条斯理的说道:“边巴央金?‘边巴’是土星,‘央金’在藏语里是‘妙音天女’的意思,合起来就是——来自土星上的妙音天女?!有意思!边巴央金,好名字!”颜华向桑巴次仁竖起了大拇指。
“为边巴央金干杯!”巴布又兴奋起来……
“颜兄,你小孩多大了?”初为人父的桑巴次仁很自然的问起颜华。
“还没呢,我还没有结婚。”颜华多少有点尴尬,他又半开玩笑似的逗桑巴:“你看,我比你大一轮,你都有小孩了,可我连婚都没有结,一个人孤苦怜仃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要不……”
“要不……你就认小央金作干女儿吧?”桑巴像开玩笑似的其实也很认真。
藏族人(包括夏尔巴人)都是有名没有姓,他们觉得“天下藏人一家亲”,所以在民间里很流行“认干亲”的风俗。特别是夏尔巴的登山人,他们几乎有一种迷信,经常在山里走的人,如果有了小孩,就会得到山神的多一份的保佑,所以那些还没有小孩的登山人,就通过“认干亲”,来祈求山神额外的保佑。
颜华也知道桑巴次仁是为他好,其实他内心里也一直渴望着有一个宝贝女儿,只是因为登山这事给耽搁了,现在又因为登山有机会认得一个干女儿,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圆满呢!颜华觉得,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拒绝这门“认干亲”。
颜华从怀里掏出一块透明的小石头,把它举到火塘旁边,在炉火的映照下,这块石头内部像浓缩的一个小小的银河系,它从内而外散逸的光芒像是链接自灵魂的深处。
“这是一枚喜马拉雅白水晶,一位灵修的喇嘛曾给它开过光,他说这种水晶蕴藏着特殊的能量,能提升人的潜能,增进人的创造力,能给人带来好运,带来平安喜乐……但愿吧,但愿我送给我干女儿的这个礼物,能保祐她健康聪明,快乐成长!”
“陨石落入天空,变成流星;天使落入人间,变成宝贝;恭喜两位,喜得千金,喜上加喜。”巴布兴奋的又一次举酒桶……
桑巴仁次更是像个小孩似的跳了起来,又开始醉歌醉舞……
泉水潺潺流过
白云幽幽漂来
我在纵情歌唱
你在欢快跳舞
……
索南巴里啰
索南巴里啰
……
就这样,他们仨人从当天下午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用巴布的说法:我们从二十世纪一直喝到了二十一世纪……
不知不觉,东方已破晓,黎明的曙光把喜马拉雅从深空里显影出来,人类第二个千禧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投在边巴央金憨睡的脸上,她的小嘴蠕动着,像是在吸吮着什么,抑或是还在梦里唱着她的歌谣。
来自印度洋的暖流穿越高高的山脉,给喜马拉雅的北麓送来了斜风细雨,这个星球上最晚的一个春天来临了……此时,世界各处的繁花已将近凋零,而喜马拉雅的杜鹃却刚刚怒放……
就在这杜鹃花盛放的季节里,颜华和巴布再次来到雪修玛村,只见他左手抱着一大束杜鹃花,右手提着一大堆五颜六色叮咚作响的玩具,他是来看他干女儿来了。他刚刚结束长达三个多月的高原适应性训练,计划在登峰前来雪修玛村好好休息几天,却不曾想这几天里,他完全变成了小央金专职的“大玩偶”。他先是抱着她到处逛,然后又穷尽自己一生的想像力,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千变百怪的姿势来逗他的干女儿,五个月大的小央金只能吸吮着手指,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只大怪物。当然,小央金偶尔也会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咯咯的笑声……这就已经足以让颜华心花怒放了,也许这才是他最放松的休息……
这天阳光正好,颜华和桑巴次仁一人一手,把小央金托在两人中间,以喜马拉雅上的蓝天白云为背景,拍了一张合影,小央金胸前挂着的那枚喜马拉雅白水晶,在春天的阳光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五月初的第一个登山窗口期,颜华和桑巴次仁再次选择从珠峰北面的大本营出发,向海拔“8844.48米”的顶峰发起了他的第二次挑战……
风萧萧兮,冰雪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二天,巴布带着一支小分队去寻找他们,从昆布冰川裂缝,到天涯绝壁,到希拉里台阶等容易造成险情的地带都进行了搜索,但颜华和桑巴次仁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在海拔8600米的高地,巴布他们看到了一个就起的坟墓,显然,弗里西西这个“睡美人路标”已被颜华和桑巴次仁掩埋起来,坟墓前还用黄岩石做了一个简易的墓碑,墓碑上用冰刀在上面刻了一行小字,像是墓志铭:征服它,因为它就在那里。
后来,巴布也多次带人上山寻找,他们甚至连尼泊尔南西的线路,也进行了搜索,结果依然是毫无所获。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颜华和桑巴次仁的失踪,就像二十年前的“马-欧之谜”一样,至今也成为了一个新的“颜-桑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