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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经过一夜的燃烧,此时早已熄灭,只能通过从窗外透进来微微的亮光视物。
无双从进来后,就在要不要叫醒纪昜中犹豫,她知道纪昜性格,天大地大都不如他睡觉大,谁要是敢在他睡着时扰了他,轻则受罚,重则丢命。
可若是不叫,再过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就要起来了。
无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屋里从一片昏暗,到微微有了亮光,心里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甚至为了叫醒纪昜,还专门又回到了榻上,想装作自己刚醒,同时也把他弄醒的姿态。
想法挺好,可惜下不了决心。
南窗下,传来一声猫叫。
她这院里可没养猫,这时候也不会有猫叫,无双听出来了,这应该是小红催她赶紧快点。
过了会儿,又是一声猫叫,这次是连着两声,急促且快。紧接着声音就没了,然后无双听到扫院子的声音,还有小红跟人说话声。
“小红,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说话的人是院子里一个专门做杂活儿的老婆子,人称刘婆子。这刘婆子平时就干些小丫头们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例如每天清晨收各个屋里的马桶,攒到一个桶里,提到外面去处理。
这时,一般也都到下人们应该起来的时候了,
“昨晚睡到半夜就醒了,一直没睡着,就想先把这些活儿干完,抽空再回去补一觉。”小红打着哈欠道。
刘婆子也没说什么,走了。
院中又响起唰唰唰地扫地声,唰得无双是心烦意乱,怨气横生。
急怒之下,她恶向胆边生,推了他一把。
……
魏王顺势睁开眼睛。
其实他早就醒了,就在无双想叫醒他,为了装得像,又回到榻上他怀里,把他的手往她腰上拿时。
不怪无双会这样,纪昜搂了她一夜,没道理她醒了手却不在,这不明摆着是假的吗?再说不离近点,怎么她醒了也把他弄醒?
反正魏王躺在那儿,是琢磨出这小姑娘为何要这么干了,他觉得她小脑袋想得挺多,却又很尴尬。
他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在人家女子的闺房里醒来。
而且这还是‘他’强迫造成的,纪昜能不管不顾随心所欲,但魏王做不到,就像无双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他叫起来而他不发怒,他也在想自己如何醒来才能不尴尬。
“你快走吧,天快亮了,下人们都起来了。”方才还有恶胆,但也就持续了那么一下的无双,怂得无辜可怜又弱小,就怕他发脾气。
魏王二话没说就起来了,一言不发地拢着自己衣裳和披散的头发。
他没看到束发的带子,只能尽量把头发拢到脑后,这是他的习惯,只是他做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纪昜可没这么仔细,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让他陷入片刻凝滞中。
而这凝滞让无双心惊胆战,想他是不是要发火了,忙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是怕被人撞见了。”
魏王看她可怜的样子,小点点的人,一双手绞着衣摆,衣裳皱巴巴的,发髻也乱糟糟的,眼圈红红的,想来昨晚是没睡好。
当纪昜出来时,魏王并不是时刻都清醒着,很大一部分时间他其实是陷入沉睡中,这是因为他需要补充精力,这样才有精力去处理各种事务,包括会放纪昜出来,也是为此。
昨天就是如此,纪昜是魏王睡着后跑出来的,所以魏王根本不知晓他到底对她做什么了,以至于她怕成这样。
反正都是他干出来的好事!
魏王蹙起眉。
“你别哭,我这就走。”他清了清嗓子道。
“别被人撞见了啊。”
无双是真怕被人撞见,即便她和魏王有婚约,可若被人撞见,不光魏王不好解释,她的名声也完了。
“不会被人撞见。”
那你快走吧。
无双嘴里没说,但魏王从她眼中看出了,他哂了哂,朝外面走去。
一直到走到屋外,魏王突然反应过来,他功夫不如那人,那人能像夜游神一样到处游荡,可不代表他有这个本事。
一时间,魏王脸上的镇定出现了裂纹。
他脑中响起一阵猖狂的笑声。
听到这笑声,魏王才意识到,他能比他先醒,不是因为纪昜还处于沉睡中,而是他一直在旁边看戏。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他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
「滚出来!」
「你求我。」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你坏了她的名声,下次你……」
下一刻,魏王就感觉到自己被挤走了,然后身体腾空而起。
在离开的前一刻,他看到有个小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只希望这小丫头是她的人,不要给她增添麻烦。
见那人飞走了,小红扔下扫把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人走了,飞走的。”
无双似乎没注意到那个‘飞’字,点了点头。
小红结巴道:“姑娘,那他以后还会来吗?你有没有跟魏王殿下说,让他以后别来了,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指不定就撞见了人。”
无双蔫道:“他要想来,我也拦不住啊。”
这人前世就有前科,将赵国公府当自家后院闯,关键说了他也不会听。
人走了,这会儿小红也有心思想别的了,想起听来的关于魏王的那些传闻,再看看姑娘蔫头耷脑的样子,似乎也能理解姑娘为何这样了。
亏她昨晚还猜两人是不是私下相好,这哪里是相好,明明就是恶霸强占民女。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姑娘跟他有婚约。
小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昨晚大抵也没睡好,现在还早,再睡上一觉?”
无双没有拒绝,把皱皱巴巴的衣裳脱下来,又让小红帮自己拆了发,舒舒服服地又躺回床上。
被褥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香气,这是属于纪昜独有的味道,无双嗅着这股味道,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睡着了。
打从魏王从外面回来,福生就缩头缩脑做鹌鹑样地躲在外头。
一直到魏王叫他进来更衣束发。
雪白的中衣,外面是靛蓝金绣团龙纹暗花圆领袍,腰系嵌白玉蹀躞带,一头乌发规规矩矩地束在头顶,并束以赤金累丝双龙戏珠的发冠。
魏王身形修长,是个衣架子,这身装束让他很快从披头散发懒散的浪荡样,成了尊贵英俊的魏王。
至此,福生也松了口气,方才他生怕是那位祖宗在,又找他的事。
不过今天魏王也要找他的事。
“他这几日夜里外出游荡,你就不拦着些?”
自打回京后,魏王那一晚的安适犹如镜花水月,稍瞬即逝。宋游来帮他看过,药现在也有了,可惜只能维持,并不能缓解他现在愈演愈烈的头疼。
日益加重的头疼让魏王几乎不能理事,可那条被他藏起的纱裙依旧让他压在箱底。直到被纪昜翻出来,却并无任何作用,似乎随着其上香气的挥发,那条纱裙也只是普通的纱裙。
纪昜提出要去找郿无双,却被魏王制止,魏王顾忌良多,只是没想到纪昜竟会趁自己睡着后跑去长阳侯府,还干出那样的事。
福生满脸苦色,嘴里虽不说,但意思很明显——他怎么敢拦那位祖宗,而且他也拦不住啊。
“你可知他夜里去那里了!”
福生目光闪烁,不敢抬头。
这次魏王真被气到了。
“看来你们都知道,唯独瞒着本王。”
福生忙解释道:“不是奴婢想瞒着主子,实在是殿下不让奴婢说,而且奴婢也是才知道的,前两晚暗一都没跟上,后面暗一倒是跟上了,被殿下警告阻在府外面,奴婢等只知道殿下是进了长阳侯府,他在里头干什么倒是不知。”
其实猜猜也能知道干了什么,肯定是去找小王妃啊。这种事在福生这里,是属于不会危害到魏王的那种,他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魏王并不知道,其实在福生这种跟在他身边年代久的老人眼里,都觉得那位祖宗的出现其实就是魏王潜意识的化身,主子就是被憋屈久了,冷静久了,克制久了,才会创造出这么一个人来替他发泄。
就像这一回,以主子的性格,他就算想亲近那小姑娘,他也会冷静地考虑各种不该去的理由,然后克制自己。而那位爷不同,他想去就去了。
魏王并不知道,福生表面一副害怕的样子,实则心里想的可多了。
他不可能就为这点事去惩罚福生,也确实拿那人没办法,他只能去拾遗补阙。
“准备准备,本王要进宫一趟。”
福生忙哎了声下去安排了。
听说魏王来了,太和帝挥退正在议事的几个大臣,让太监宣魏王进来。
这是自打魏王回京后,第二次进宫。
太和帝觉得有些稀奇,他对这个儿子的秉性还算有些了解,对谁都冷淡,哪怕是他这个父皇,他的其他儿子巴不得日日进宫来尽孝,唯独他,若非必要从不会踏足皇宫。
这些年魏王常年驻守边关,要么就是征战在外,十年来仅回京了数次,他屡次召他回京,他都置之不理,这次突然跑回来,若说太和帝心中没点想法,那肯定是假的。
魏王进来后,先向太和帝行了礼,父子二人一番例行说话。
见魏王眼观鼻鼻观心,貌似恭敬尊重,实则冷淡至极的模样,太和帝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也可能是上了年纪,处理朝政便让他心力交瘁,也不想再和儿子打太极。
“你这趟入宫是为何事?”
果然魏王也没跟他客气,“那日入宫,儿臣向父皇提过儿臣的婚事,郿战于我有恩,当年儿臣既承诺出口,如今郿家二房之女已长成,该是儿臣履行承诺之时。”
“你是说郿家那个排行为三的小姑娘?”
显然太和帝对此事也不是没有了解,竟一口道出郿无双的齿序。要知道郿家三房人,几房的姑娘都是放在一起排的,能知道排行为三,对太和帝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极为不易。
须知他手底下的大臣、重臣,乃至某些皇亲国戚家里有几个小辈,他都不一定能知道。
“虽有承诺,但长阳侯府的门第到底低了些,”太和帝顿了顿,又道,“郿家先祖战功赫赫,可近几代后辈子嗣中,除了郿战外,竟无一人能拿出手。你乃朕的皇子,身份尊贵,一个侯爵府的庶房之女,着实配你不上。”
在太和帝说出长阳侯府门第低时,魏王的目光就闪了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还保持着原有姿态。甚至太和帝说完这些话,他依旧径自不言,沉着得厉害。
就是太沉得住气了!
太和帝心里有些感叹,“你年纪确实也不小了,该是要娶个王妃回来,像你那些兄弟们早都儿女双全,独你至今无一子嗣。早年我要赐婚于你,你不愿,当年你十八,此女只有五岁,朕知你说出那种承诺,是不想再提婚事,可事情已过去多年,你既有了想成婚的想法,就该考虑合适的人选。”
“何为合适人选?”魏王突然道。
大抵是魏王的目光太清冷,清凌凌的,宛如一潭可以倒照人影的湖水,也可能终究心中有愧,太和帝竟一时有些哑然。
“儿臣觉得此女与儿臣很合适,即是已承诺,当无悔改之意。父皇曾与儿臣挑过两个合适人选,可惜儿臣命太硬,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后面这一句直接让太和帝说不出任何话来。
时光可以冲逝很多东西,但唯独冲逝不了记忆,往日的记忆让太和帝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也让他咽下了还想劝诫的话。
“你回京后,还没去太后那儿请过安吧?太后上了年纪,作为晚辈当多去尽尽孝道。”
太和帝这突来的转移话题之言,让魏王目光闪了闪。
“儿臣告退后便去。”
太和帝点点头:“那你去吧。”
一直到出了紫宸殿,魏王才皱起眉。
难道说父皇顾左右而言他,又指了慈宁宫,是因为太后?
等魏王离开慈宁宫,从侧殿跑出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
她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明眸皓齿,琼姿花貌,跑出来后就依偎到太后身边,含羞带怯地叫了一声‘太后’。
太后无奈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他到底年长你许多,名声又那么不好,京中有女儿人家提到魏王都色变,偏你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少女撅了噘嘴,撒娇道:“魏王名声不好,到底为何,难道外祖母您老人家不清楚?上了战场,便要英勇杀敌,难免要造杀孽,却让那起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嚼舌根。至于他死了两个王妃,都说他杀妻,这事您老人家还跟我念叨过,说有人造孽,可惜您管不了,咱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又提这些事。”
见少女娇声替人辩解,太后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说起明惠这丫头‘死心眼’,也有她之过,她不是皇帝亲娘,做了太后以后,便从不过问前朝和后宫之事,只是在宫里待久了,看到的太多,难免会跟身边的人说上两句。
明惠这丫头是她那短命女儿的独生女,从小失了亲娘,就被她养在身边。难免耳濡目染听到一些,就不知怎么对魏王上了心。
要说让太后给魏王挑刺,其实还真挑不出什么刺,人长得俊,也并无任何不良的嗜好,甚至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除了有个头疼的病,据说也早就好了。
可太后是谁,历经两朝,在没成为太后之前,也见识过皇子夺嫡的惨烈。可以这么说,她之所以能坐上太后的位置,就是因为有儿子的高位嫔妃死的死,被废的被废,独剩了个她,她还没儿子。
如今皇帝岁数一年大过一年,太子之位一直空悬,魏王常年待在边关,突然回京,想来也是有些想法。
这些对太后来说,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无奈明惠这丫头打从魏王回来之前就念着,回来后更是没停过,她疼爱明惠多年,自然不忍心见她伤心难过,除了泼她冷水,也做不了其他。
“可哀家听说魏王与人有婚约,之前哀家跟皇帝提过这事,皇帝也提过此女。”
一提到这个,明惠郡主当即变了脸色。
“太后您说的这女子明惠知道,是长阳侯府二房的孤女,据说懦弱胆小,还长得其貌不扬。那长阳侯府的爵位早就该没了,是陛下见其有搭救魏王之恩,才准许延了一世,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配得上魏王哥哥。”
“可你也说了搭救,她父亲到底于魏王有恩。”
“有恩也不该拿魏王哥哥的终身大事去玩笑,”说着,明惠郡主撒起娇来,“外祖母,您就疼疼明惠,我脸皮都不要了,这般求您,您就如了我的愿好不好?”
“魏王从小就有主见,这事可不是哀家能说做主就做主的。行了行了,你别磨哀家了,哀家找空闲再去跟皇帝提一提,看看皇帝是怎么想的。”太后无奈道。
明惠郡主这才破涕为笑。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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