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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浩然耳语了几句,裴浩然淡淡说了声:“我们要去享乐了,表妹和二妹还是别跟过来的好。”
享乐?
长平公主的唇瓣一张,吸了口凉气,尴尬地笑道:“那……本宫就不打扰表哥和玉姑娘了。”红着脸说完,拉过冷芷若的手,快步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
桑玥长吁一口气,路上耗费了一个时辰,刚刚被冷芷若和长平公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更要命的是,长平公主不多时要送醒酒汤去裴浩然的院子,不能耽搁太久,得赶紧救了桑妍离开。
长平公主带着惊魂未定的冷芷若穿过了后花园,脑海中不停回想着裴浩然和“玉如娇”的画面,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她狐疑地凝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冷芷若:“芷若,你有没有发现表哥不太正常?”
冷芷若以为她指的是玉如娇一事,讪讪地笑了笑:“表姐,我想我大哥是喝多了,所以才……才会跟玉如娇混在一块儿,改明儿我大哥清醒了,立刻就会赶走玉如娇,你别生我大哥的气,我大哥一向洁身自好,回府一年,连通房丫鬟都不曾有过,我绝对没有骗你。”
长平公主摇头,若有所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莫说养几个没有名分的女子,便是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即便将来我和表哥成亲,也没打算在这方面禁着他。”
这么开明?冷芷若瞪大了眸子,摸摸眉毛:“表姐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长平的瞳仁徐徐攒动,柳眉轻蹙:“你没发现玉如娇的眼睛跟谁的很像?”
经长平一提醒,冷芷若仔细回想了一番,似有顿悟:“有点儿熟悉,亮晶晶的,冷冷的,我在哪儿见过……”
长平脱口而出:“桑玥,姚家的表小姐,桑玥。”
“对对对!真像!那双眼睛,阴森森的,没有半点儿活人的气息!”
这话明显地夹杂了几分个人情绪,冷芷若的脑海里闪过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又闪过一副英雄救美的画面,醋坛子顷刻间被打翻,一直酸到牙齿缝儿里,双手绞起来帕子,“桑玥不是住在姚家吗?怎么变成了青楼妓子?”
“我没说她一定是桑玥,我的意思是……”长平不敢往下想,自从一年前表哥回府,母妃几次提出要给他们二人赐婚,均被表哥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她听说从前在南越的时候,他有过未婚妻,对象只是个丞相府的千金,后来未婚妻病逝,他再未有过婚配,她一度认为他拒绝这门亲事是因为心里挂念那名已亡的韩小姐,不免对他滋生了几许钦佩之意。甚至猜测着,玉如娇或许长得像韩小姐,所以深得他的宠爱。可今日一见,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冷芷若倒也不笨,几个呼吸间便从长平的眼神里读出了深意,她安慰地笑着:“表姐,我大哥与桑玥在南越就是死敌,玉如娇和桑玥长得相似应该只是个巧合。”
长平唇角的笑意渐渐凝结,眸光深远:“就算这个是巧合,表哥的神态和语气也叫人捉摸不透,你说醉了酒的人为何讲话很生硬?应该迷迷糊糊的才对,况且,玉如娇说一句,他重复一句,表哥不像这种没有主见的人,不行,我们得去看看。”
冷芷若的疑虑不如长平的那么深,在她看来,长平是太过妒忌所以想方设法地要破坏裴浩然和玉如娇的风流韵事,长平是公主,身份尊卑容不得她拒绝长平的提议,可裴浩然表里不一的性子她是领教过的,冲撞了他照样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表姐,我如厕先,然后再陪你去。”
“也好。”
越临近佛堂,桑玥的心越紧张,长平公主能对她起疑,穹萧也会。于是,她改变了策略,让裴浩然一个人去将桑妍抱出来。
裴浩然走后,桑玥和玉如娇伫立在林中,远远地注视着佛堂的动静,她已“教”了裴浩然该说的话和该做的表情,但愿他能成功骗过穹萧。
裴浩然已进去了整整一刻钟,棕色的大门虚掩,迟迟不见打开。
月辉透过繁茂的竹叶,斑驳的暗影打在她白色的裙裾上,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而那网隐隐有越缩越紧的趋势,于是,她的呼吸和心跳都不规律了。
玉如娇的双耳一动,悄声道:“少主,有人来了,听脚步,应是几名女子,刚进入竹林,大约行进一刻钟便能抵达。”
定是长平公主和冷芷若踅步追来了。
她定了定神,道:“我们的人准备好了没?”
玉如娇从腰间摸出一枚精致的圆镜,对着东南方照了照,不过须臾间,那边也有亮光晃动,她答道:“准备就绪,只要裴浩然抱出六小姐,子归会立刻带她回荀府。”
桑玥不再多言,目光凛凛地盯着大门,十指相握,紧得指缝生疼。
脚步声越来越近,桑玥越来越紧张,两刻钟,裴浩然究竟在干什么?居然两刻钟还未抱出桑妍,难道……他露出马脚了?
大周不同于南越,尽管云傲以瑞王结党营私之罪处置了一批群臣,冷昭被贬官职,但有冷芸和苍鹤从中周旋,冷家只罚了一笔丰厚的银子便不再有下文了,所以,冷家依旧是大周第一大家族,这就是为何,姚家不同意告御状——说裴浩然私藏了桑妍。搜到了还好,搜不到,冷家反咬一口,姚家可有的受了。不是谁都像荀义朗这样两袖清风、毫无顾忌的。
将心比心,她并不希望拖累荀义朗,今晚在冷府的行动不能被长平公主知道。
裴浩然,还在磨蹭什么?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
风,轻如柳絮,吹在她的脸上却像冰刀缓缓割过,两年了,她费尽心思,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招数,才好不容易创造了一个机会,难道又要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以失败告终吗?
暮然,门板响动,一道白色的身影款步而出,他的怀里,抱着已经两岁半的桑妍。桑妍耷拉着脑袋,似已陷入沉睡,胖乎乎的小手搂着裴浩然的脖子,亲密无匹,齐耳的短发随着裴浩然的脚步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妍儿!
桑玥欣喜若狂。
十步、九步、八步……
眼看裴浩然就要进入竹林,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穹萧突然跃出佛堂,拦住了裴浩然的去路:“公子,这么晚了,你要把桑妍送去哪里?”
刚问完,耳中听到了动静:“谁?”
桑玥给玉如娇打了个手势,玉如娇发射信号,和子归、隐在暗处的死士同时冲向了他们。
“公子!把孩子给我!”
玉如娇和子归联手拖住穹萧,桑玥飞奔至裴浩然身前,从他怀里接过了桑妍。
抱住桑妍的那一刻,她激动得止不住颤抖,素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撇过脸,确认这是真真正正的桑妍,一颗悬了两年的心才得以稍放下。
穹萧闻声识人,挥剑挡下子归的攻击,又出腿踢中了玉如娇的小腹,再一剑斩落两颗死士的头颅,喝道:“公子,你醒醒!你魔怔了不成?那是桑玥!是桑玥!你快醒醒!你怎么能把桑妍交给她?”
林子里较黑,冷芷若又“摔”了好几跤,生生拖延了她们两个的进度,原本应该穿过了竹林的她们此时的路程刚刚过半,长平侧耳倾听,秀眉微蹙道:“芷若,你听,好像有人在打斗,还在叫桑玥的名字。”
其实为了避免兵器的碰撞发出巨大声响,子归和玉如娇都使用的软鞭,不得不说,长平公主的耳力真是太好了。
“有吗?”冷芷若揪了揪珍珠般的耳垂,响声时有时无,不太真切。
“我们快点。”语毕,长平公主提起裙摆,飞一般地朝着佛堂的方向跑去。
却说裴浩然身上的药性应该能够维持三个时辰,但经穹萧那包含内劲的一吼,他的耳蜗渗出淡淡的血丝,神智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
“玉如娇,你带着少主离开,我来拦住他们。”子归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仰头服下,尔后暴怒一般,周身陡然迸发出凛冽的煞气。
桑玥大骇!子归服用了强行提升内力的密药,若过上百招,内力自丹田流出再返回丹田之际,便要……爆体而亡!
“子归,住手!”桑玥把桑妍递给玉如娇,“带我妹妹回荀府。”
“少主,你……”玉如娇迟疑了。
桑玥摆了摆手:“冷家人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快走!这是命令!”
“想走?来不及了!”裴浩然陡然苏醒,像在深海中浸泡了许久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桑玥,你骗得我好惨!既然来了,索性坐实我们两个的‘关系’好了。”
尔后,不等桑玥回答,一个瞬移行至迅速潜逃的玉如娇身后,劈上了她的脊背,内劲蚀骨,在体内突兀地爆开,她的手一松,桑妍已被穿透胸膛的内力震到了半空。
“嗯啊——”桑妍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开始啼哭,嘹亮无比,几乎响彻了整个冷府。
“妍儿!”桑玥狂奔,想要伸手接住她,从那么高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命吗?
然而,裴浩然却抢先一步,施展忍术来了个大挪移,数丈的距离在一瞬间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拉近,他猛跺脚跟,腾空而起。
桑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她竟是希望裴浩然能保住桑妍,至少,桑妍还能活命!
嘭!
裴浩然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桑妍的衣角时,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风击中了他肩胛的大穴,身子一痛,再无半分力气,直直摔向了地面。
好强大的内劲!
同一时刻,一名青衣男子接住了桑妍,平稳落地。
“荀大人!”
桑玥按住胸口,百感交集,快步上前将桑妍搂入怀中,软语安慰道:“别哭,妍儿,我是姐姐,姐姐带你回家。”
桑妍却拼命地挣扎,朝着裴浩然招手:“叔叔抱抱,叔叔抱抱……我要叔叔抱抱……”
荀义朗对着身后的两名黑衣男子打了个手势,二人冲入了穹萧和子归的战斗圈,其中一名男子武功好得出奇,不过十招就打得穹萧落荒而逃。
“要借机打击冷家?”荀义朗试探地问道。
桑玥摇头:“时机未到,林子里的长平公主很快就会赶来,她一定会站在裴浩然这一边,不管我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夜探冷府就是触犯了法纪,况且,裴浩然刚刚被控制了,他大可说是我们故意陷害冷家才演了一出寻找桑妍的戏码,届时,长平公主再给他作证,我们……几乎没有胜算。这笔账,我会慢慢地跟他算!”
还有一点她没指出,但二人心照不宣,那就是桑妍似乎很依赖裴浩然,真要闹上公堂,桑妍一个劲儿地哭着要他,这个案子……很难办吧,起码,不会重判。
荀义朗大掌一挥,一行人施展轻功,离开了冷府。
可长平还是看到了,她跑得比冷芷若快,所以,她看到了玉如娇的真容,看到了桑玥的脸,也看到了荀义朗以及那场混战。
桑玥失踪已久的妹妹居然在裴浩然的手上?他为什么劫持她的妹妹?仅仅是为了报复她?那应该狠狠地折磨桑妍才对,可桑妍穿戴整齐、光鲜亮丽,长得白白胖胖,危急关头哭喊着要他抱,说明……他对桑妍是极好的,否则,桑妍不会那么依赖他。
难道……
裴浩然按住胸口的痛处,一抬眸,瞥见错愕不已的长平公主,即刻敛去眸子里升腾的厉色,行了个礼:“参见公主。”
“表哥。”长平公主走近他,掏出帕子要为他擦拭鬓角的汗渍,他撇过脸,长平公主的手僵在半空,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分疏离了,笑了笑,“别弄脏了你的帕子。”
长平公主微微愣神,温婉地笑道:“不会的。”擦了擦他的额角,“表哥,桑玥和荀义朗联手对付你,他们私自闯入冷家府邸,这可是一桩重罪……”
“今晚,你什么也没看到。”他赢了桑玥两年,也够本了。从前他不惜一切代价要陷害她,一来是个人恩怨,二来,是双方立场不同,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想对桑玥下狠手,“这件事终究是我有错在先,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或许难逃一死。”
长平抿唇,明白裴浩然所言不虚,又道:“表哥你为何要劫持桑玥的妹妹?”
裴浩然微微一笑,深邃的翦瞳如一汪漩涡四起的湖泊,带着无穷的吸力,叫长平公主错不开视线:“她跟我有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初我帮着冷瑶姑姑做了不少对不起桑家的事,她也陷害了我许多回,所以我们算是形同水火。”
“表哥,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
当晚,荀义朗的儿子荀清睿便亲自护送桑妍前往南越,桑玥回到了姚家。
姚家家主名唤姚清流,是大周的丞相,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陈氏。陈氏为人谦和,慈眉善目,她入住姚府的一年,时不时拉着她讲姚凤兰的过往,也爱听她谈起定国公府的生活。按理说,寻到桑妍之后,应该先给她亲热两天,但只要一想到桑妍哭着要叔叔的可怜样子,桑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花厅内,姚清流和陈氏静坐于主位上,神色严肃,直到听了侍女的禀报神色才稍稍松动。
“老爷,夫人,表小姐回来了。”
陈氏刚刚舒展的眉头遽然一蹙:“给我拖下去掌嘴!什么表小姐?是二小姐!一年了,还有人改不了口吗?”
其实,她亲闺女儿生的孩子,可不就得叫表小姐?只是她太过思念女儿,便将十五年未能表露的情全部加注到了桑玥的身上,对桑玥比对孙女儿还要好。
桑玥跨入大厅时,那名嘴笨的丫鬟正被下人给拖出去行刑。
桑玥给二人行了个礼:“玥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姚清流瞥了一眼墙上的沙漏,沉声道:“今天回来得晚了,按照家规,当罚跪一个时辰,自己去院子里跪着。”
姚家家规森严,桑玥早有领教,曾经她就因饭后贪嘴吃了块甜点被罚抄了一日佛经,那时她才知从前在定国公府的日子简直太逍遥了。
她福了福身子,恭顺地道:“是。”
“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盼回的外孙女儿,你竟这般苛待她?这哪里晚?才亥时两刻!”陈氏不依不饶了,“凤兰失踪了十五年,终于送了个孩子过来在我跟前尽孝,你还罚跪?你是不想让她在府里住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冒了出来,“玥儿,你肯定是路上耽搁了,对不对?”
桑玥没有顺着陈氏的台阶下:“回外祖母的话,玥儿去荀家探望荀家小姐,玩得忘了时辰,玥儿有错,甘愿领罚。”
“和荀家小姐们呆在一起,又没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凭什么罚她?”陈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姚清流有些受不住陈氏的悲恸模样,语气缓和了一分,但态度仍然坚决:“无规矩不成方圆,从玥儿进门的第一天起,我就让儿媳教导了她姚家家规,明知故犯,当罚!好好的一个丞相府千金,不论因为何种缘由,深更半夜才回,这本身就有辱女德,传出去,清誉可就全毁了。”
陆氏还想说什么,桑玥已经乖乖地跪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陈氏气得甩袖离去,姚清流负手踱至桑玥身侧,目光远眺着天上的明月,郑重其事道:“我不管你从前在南越是个什么野蛮性子,闯了多少祸,但只要在姚家,你就得把自己管紧了,别随随便便惹是生非!我不会因为心里思念凤兰就对你格外开恩,明白吗?”
“玥儿谨遵外祖父教诲。”
语气言辞没有半分不恭,姚清流花白的眉毛拧了拧,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她精致的眉眼,随后,款步离去。
好在今夜并未得见春雨绵绵,桑玥在马车上便知晓后果,于是特意在膝盖上绑了柔软的护膝,不觉得疼痛,只是到底久未罚跪,脊背略有些发酸。直到跪完了整整一个时辰,桑玥才在莲珠的搀扶下回了暖心阁。
刚刚沐浴,洗去了满身疲惫,换上就寝的亵衣,莲珠禀报说大小姐和陈小姐来了。
姚清流和陈氏一共育有两儿两女,长子姚俊明,次子姚俊杰,长女姚凤兰,次女姚凤仙。
其中姚俊杰多年前战死沙场,当时还尚未婚配,所以二房就那么突兀地没了。
姚凤兰嫁入南越的定国公府,姚凤仙和冷芸一同入宫为妃。
眼下这位大小姐便是姚俊明的独女——姚馨予,而陈小姐,则是陈氏的外甥女儿——陈宣,也算是府里的一位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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