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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旧城回来后,秦忠将府中大小事务正式移交给秦明,自己以养病为名离开了天德军城,在旧城议事完毕后,韩五拿出两个信奉给了李煦和秦忠,嘱咐他们回去后各自看各自的,阅后即焚。秦忠出城去做什么,李煦并不知情,就像秦忠不知道他要做的事一样。
李煦按照计划派了郑阳带着五十名士卒以送贺寿为名去西受降城。孟家有位德高望重的尊长即将过七十岁寿辰,自己身为天德军使派人过去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
本来这桩差事是该李茂去做,但李茂一直称病不过,无奈只能辛苦郑阳一趟,李煦不仅亲手挑选了贺礼,甚至连当面要说的话都替郑阳想好了,一副诚意十足的样子。身为天德军副使,无令擅离职守,可是大罪,不过既然事涉孟家尊长,又有谁好意思去问?又有谁去管郑阳没有兵符手令就带了五十人出军城?
郑阳也想到了这一层,故而李煦托他幸苦一趟时,他没有拒绝,浅水渡一战后,郑阳对李煦的看法有所改变,不再以一副刚刚在上的姿态俯视李煦,而是改为了平视,某些时候甚至还有了一点仰视的味道。
打发了郑阳后,李煦随便找了个茬把马军营指挥使侯杰训斥了一通,当着众将的面,侯杰有些下不来台,他是天德军老将,孟孺任军使时,也称呼他一声侯哥,私底下代之以尊长之礼。如今因为一点小事被一个年轻后辈当众训斥,老将脸上有些挂不住,事后就发了几句牢骚,步军营指挥使张孝璋跟侯杰相识最久,劝了他两句。
气头上的侯杰不仅不听劝,反而把张孝璋也骂了一通,二人闹的不欢而散,此事天德军诸将皆知。
侯杰当晚猝死家中,其子侯宇及部将怀疑是张孝璋所害,约五十人突袭张宅,殴伤张母,张孝璋逾墙而走,到营中点起七十余众,反攻入侯宅,盛怒之下的张孝璋挥鞭鞭打侯杰尸体,侯夫人激愤之下,以头撞击张孝璋,被张孝璋部将所杀。
张孝璋恐侯杰诸子和部将得知后报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侯宅男女老少斩杀一空,横尸五十余具。侯杰长子侯宇闻听母亲横死,一家老小皆丧于张孝璋之手,披发断指,势与张孝璋血战到底。
侯杰生前在马军营素有威望,侯宇振臂一呼,应着四百余众,连夜攻入张宅,张孝璋奔去步军营藏匿。侯宇杀张家老小四十人,又率军攻击步军营。
天德军步军营在固山城下遭受重创,此刻元气未复,被马军攻入营中,老弱死伤百余人,张孝璋被侯宇擒获,鞭打至死。
城中兵变时,李煦和韩随在碧落川安排屯田事宜,闻报,急令奇兵营指挥使孟明率军平叛。孟明接令率众在西门外设伏,待侯宇回城,发动突袭。奇兵营为后备军营,战力一般,不过孟明是员悍将,久经沙场,智勇双全,侯宇年少气盛,报了杀父之仇,一时大意不防,被孟明一箭射于马下。
孟明大呼:“首恶已除,胁从不问,尔等要想活命就下马弃弓。”
侯宇已死,众人群龙无首,张孝璋已死,众人作乱也失去了理由,又畏惧孟明勇悍,便下马认罪。此后又有步军营与张孝璋父子亲厚者纠结两百人欲杀侯杰诸子报仇,被奇兵营会同巡城营驱散,擒杀首恶三人。
待李煦和韩随从碧落川赶回来时,城中兵变已平。孟明平叛有功,调任马军营指挥使,提张瑜为步军营副使,摄指挥使事。
李煦具表向防御使郑蔼禀报事情原委,因有郑阳擅离职守在前,郑蔼不愿将事情闹大,向朝廷禀奏时只说侯杰与张孝璋酒后殴斗致死,军使李煦等即使安抚士卒,军情稳定云云。有专奏特权的梅璐然也循着这个思路向长安奏报,顺便将郑阳给人祝寿,擅离职守一事捅了上去。到二月末,郑阳调任他州,李煦举荐韩随出任副使,郑蔼有苦难言,只能答应。
天德军的这场变乱是李煦和天下司、兄弟会联手促成的,天下司和兄弟会“各司其职”,李煦穿针引线,实际上是脚踏两只船,利用了两家。不过对天下司和兄弟会来说也没有损失,因为清除天德军中孟家和郑蔼的势力,由李煦完全掌握兵权,正是两家所希望看到的。
细心的人都会注意到孟明的身边有一个满脸疤痕的人,总是在危机关头点拨孟明向何处去,这个就是曾经刺杀秦义的那个刺客,被李煦移交给孟孺后,他和孟孺做了一个秘密交易,取得了孟孺的信任,一直被孟孺留在身边,孟孺死后,他有留在孟明身边,成了孟明的军师和孟明练习天下司的纽带。
平定张孝璋和侯杰之乱后,孟明也知道了李煦天下司的身份,便彻底投靠过来。孟孺死后,孟明不仅被同僚所排挤,孟家对其也十分轻视,在天德军十分孤立。此刻通过天下司与李煦挂上钩自是求之不得。
兄弟会帮李煦,只要是通过秦明来完成的,秦明出现在李煦视野时间不长,但他潜伏在天德军城的时间并不短,对天德军内部各派系之间的恩怨情仇掌握的一清二楚。此番他献计李煦激怒侯杰,再巧施挑拨之计,引起张孝璋与侯杰的误会,继而毒杀侯杰,撺掇侯宇为父报仇,致使两家互相攻杀。
李煦和韩随的回避,郑阳的“擅离职守”,以及令孟明平叛,使其在城中更加孤立,最终不得不倒向李煦,都是秦明献的计策。只不过他不知道孟明不必拉也会靠过来,因为帮助李煦夺权的不止兄弟会一家,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运作。
掌控了天德军的兵权后,李煦立即把眼睛投向了下一个目标:西受降城。
城里驻军是孟家所能掌握的最后一支力量了,若西受降城丢失,孟家在丰州的根基将彻底动摇,下一步,任人宰割就不知是可能了。
西受降城早已被孟家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驻军几成孟家亲兵,任何人也调动不了。取西受降城或智取,或力夺。
天德军噩运连连,李煦现在手中兵力不足,所以他选择了智取。
三月三上巳节。
在韶州天气暖的可以穿单衣,丰州之地却还寒风瑟瑟,午后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
这场雪下到三更末仍旧未停,地上积雪有一尺深。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出去十几里远,天寒地冻的谁会半夜跑出来?
守卫在西受降城城头的守卒觉得可以提前结束巡哨窝在箭楼里暖和一下了。
西受降城南箭楼上十几盏红灯笼在晨风中摇曳着,四周一片肃杀。守城的士卒缩在箭楼里喝酒赌钱,一片喧闹。偶尔也有人出来张望一下,大地一片雪白,白不藏奸,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就是天下太平。
箭楼里最大的官是一个名叫二赖的队副,昨夜城使孟虎设宴与城中将士共度佳节。酒喝到一更天,随后就开了赌局,好赌成性的二赖却没敢多玩,赌注太大了,大的令人咋舌。但回到城楼上,二赖却坐庄设起了赌局。只有在小兵们面前,二赖才能找到做庄家的感觉。
两天前,拖了半年的军饷发下来了,每人十二贯,此外还有一贯二的节礼红包。驻守西受降城的兵卒都是当地所谓的“光卒”,皆无家无口无牵挂,军官们的家眷则驻守九原城或永丰城。当兵的没家没口没牵挂,有了钱不吃不喝不赌不嫖还真不知道往哪花。
西受降城城池不算小,驻军之外,公私乐坊也有十几家,胡女们既风情又美貌。奈何孟虎治军太严,士卒嫖宿一经发现不管是谁先赏八十军棍,八十棍打不死撵去做苦力三年,有了这个禁令谁敢造次?但对赌博,孟虎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没办法,谁让他自己也好这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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