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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指着窗台说:“杨判官从这跳窗子出去了,诸位请看,这里还有一个脚印呢。”
脚印若隐若现,但的确是有,众人无不佩服韩明明观察仔细,到底是管过刑狱的,这么细微之处都能洞察。
不过也有人发出疑问,这房间位于二楼,杨判官难道是从这跳下去的不成,因为一个玩笑,他至于嘛。有人开玩笑说就算陪他在屋里的不是林家娘子,而是旁的什么人,也是可以原谅的嘛,为了这个跳下这么高的楼,杨判官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呢。
嚣张公子哈哈大笑,在提问者肩上重重一拍,笑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这位杨兄弟可是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呢,这楼你们看着高,对于他来说,抬抬脚就下去了,一根毛也伤不着呀。”说完就向李复求证,李复点点头,没有做声。
韩明明却叫道:“此事我可以作证,杨判官虽然在韶州做的是主簿,可你们知道嘛,他可是在西北击杀过沙陀巨匪的大功臣呢。自幼就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否则他如何在顺州建功,顺州的黄洞蛮有多凶狠,你们知道吗,杀人不眨眼的。对吧,黄赞府?”
曲江县丞黄淼这些日子很不好过,他因为跟康侃走的比较近,在康侃生前就被韶州官场排斥了,而今康刺史驾鹤西去,他基本上已经沦落为一个闲人,县丞的位子也岌岌可危。
在黄洞蛮没有平定前,朝廷出于大局考虑,对他们这些归正的蛮人尚还给予优待,轻易不会动他们的官位,现今黄洞蛮已平,已经不需要拿他们做花瓶了,打发他们靠边站只是分分秒秒的事。黄淼现在活着就像一具无知无觉的僵尸,不知所终,不知所以。
听到韩明明问,他木然地点了点头。韩明明哈哈大笑,说:“是吧,我没说错吧。杨判官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做到一军营田判官,除了河北那些世袭的公子们,天下有几人?”
众人纷纷点头,黄明明说的有理,关于杨赞的一些的奇闻轶事,韶州城里已经有不少在流传,其中就有说他跟一个邋遢道士学艺的事,传的神乎其神。
“看来的确如此,只是他跳到楼下去作甚呢,肖公子带着大伙闯进来不过是逗个乐子嘛。”周博士捻着胡须,望向嚣张公子的眼神有些巴结。康侃死了,他的好日子没过几天,肖彰就跟着肖戈来了,一来就跟他的子侄们干上了,自他的一干子侄被嚣张公子打服收为部下后,老博士在韶州颐指气使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老夫子,瞧你说的,你问我,我问谁去呢?”
“看看去,瞧瞧他在干嘛。”有人提议道,有人附和。一干人轰轰隆隆就下了楼,在楼下寻找起来,片刻之间就寻到了厨房小院,正当众人失望要走时,眼尖的韩明明忽然认出了换了白衫服,正蹲在水池边,低头洗菜的李煦。
“啊哈,无敌兄,你可真行,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韩明明扑过去捉住了李煦。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杨判官这会儿玩笑真是开大了,不仅跳了楼,竟然连衣裳都换了,瞧瞧跟群氓混在了一起,他可真行,真能俯下身子呀。
被人识破行踪的杨判官只好承认自己是跟大伙开了个玩笑,事情到此为止,催促李煦还回锦衣后,一伙人簇拥着他回到正堂,恰巧崔莺莺也到了,夫人们自在后院开席,爷们则在前厅开席,嚣张公子又叫了宜春院的歌姬来歌舞助兴,里里外外其乐融融。
直到周博士一个跟头栽下去,老夫子一个跟头下去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这意外恰如在滚热的锅里添了瓢冷水,大厅里霎时一片宁寂。老夫子是喝多了,醉倒了,还是醉死了?
仅仅如此倒也罢了,问题在于,周老夫子的猝死只是起了一个头,在此之后一盏茶的功夫内,赴宴者接二连三地猝然倒地,或死或昏迷,一炷香的工夫后,除了极个别不喝酒的夫人外,无一幸免,全部中招。林虎山也倒在地上,在他神智尚还健全时,他招呼了一声自己最亲信的伙计,想让他跟自己的妹妹传句话:实在不行你们就跑吧,这分明是有人在设计构陷妹夫啊。
可惜这句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被几个醉汉灌了一肚子酒,林大舅倒地没多久就闭上了眼,蹬腿往西天极乐天去了。
李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投入了州衙大狱,喝了太多的酒,头还有点晕,浑浑噩噩的。他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酒色财气真是害人。”
这句话刚说完,就有人应道:“难得你倒看的这么清楚,虽然晚了些,却总比至死不悟强的多。”说话的是一个骨骼清奇,长着一个硕大的鹰钩鼻的刀笔吏。
“萧先生,好久不见了。”
李煦认出来了,这个刀笔吏正是陈涌给他留下的监管官府学堂的协理萧额,当初自己逼退陈涌时,作为安抚,他接纳了陈涌留下的两个亲信,一个叫宋庄,是韶州城里小有名气的郎中,一个就是这个萧额,州衙里的刀笔吏。
因为是陈涌的旧部,自己本想观察后再决定是否使用,因此虽然委以协理之职,私下里却又授意常山另搞一套班子来架空二人。
想到常山,李煦心里一阵疼,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破这个人的歹毒心肠呢,是他说肖彰要指使人在酒菜里下毒,以此构陷林虎山,再让林虎山攀扯自己,最终达到让自己光着屁股滚出韶州的目的。他建议自己派人在厨房设伏抓住那个投毒的人,反将肖彰一军,让他把敲诈去的好处统统吐出来,再弄他各身败名裂,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直觉告诉李煦这事有些蹊跷,但他还是照着常山说的去做了,他相信以肖彰的阴损是能干出投毒的勾当的。自己亲自出马,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名堂。
事情也就是几个时辰前才发生的,现在想来却已经有隔世之感。
“萧先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相见。”
“是啊,没想到。很奇怪,是吧。”
萧额操一口似是而非的洛阳口音,听来怪怪的。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呢,弄死?还是先弄个身败名裂再弄死。”李煦苦笑一声,自问自答道:“应该是后者吧。”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很可惜,我现在什么也帮不了你。”萧额伏案书写着什么。
默了一会,李煦忽道:“萧先生,我能不能求你个事。”
“力所能及之处,我一定会帮忙。”
“我已经亏待先生一次了,不敢再待先生为难。举手之劳,请先生替我代一句话给山妻,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我死之后,允她改嫁,沐家和林家娘子也一样。”李煦说完黯然神伤,蜷缩成一团,再不发一沿。
萧额伏案写完,起身拿着文书走到李煦面前,说:“投毒毒杀了这么多官吏,你的罪不在小,按律你的妻子家人都要籍没为奴,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萧额拿的是三份休书,日期写在一个月前。李煦接过笔在上面画了自己的名字,却问:“这么做有用吗?”
萧额道:“试试看吧,总有一线希望。”
待李煦画完,收了笔和文书走出了牢房,铁门轰然关闭。
李煦心里一沉:他们竟然用了铁牢来关我,这是存心把我往死里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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