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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说笑了,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危,这刀刃怎么会冲着自己人呢。”张炳文大言不惭的说着,“若是有心,就赶快回去学堂读书,才叫不负唐恒之死呢。”
张炳文把话挑明,李肃忍不住啐道:“你个小人!”
“张尚书,就算您现在接管国子四学,也没有资格做这围困学子之事吧。”
李肃回头,人群中踱步出一人来,正是季林安。
“林安!”
李肃见状,忙道:“你快来和他辩一辩,这样刁钻小人,委实让人讨厌,满嘴的歪理邪说,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说到季林安,张炳文脸上一闪迟疑,似乎没想到他还在这儿,而且听这话中深意,看来也是要和自己对着干了。
可是为何,他爹季青云当初可是和曹琦一起给唐治设的套,祈月也是季青云派人去买的,难道临了要反水吗?
“季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张炳文正了正衣襟,“既然陛下让我接管国子监,我便说了算。”
季林安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扶住那一柄刀,缓缓的推开。
张炳文见状,也让守城兵们让出一条路来。
四目相对,张炳文声音骤冷:“还以为季家父子同心。”
这话意味深长。
季林安不疾不徐的回答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此刻的我便是季林安,是唐院首的学生,想必张尚书知道我们这一行学子闹着要出去是为了什么,所以才在这里拦着吧。”
“甚至不惜动用守城兵。”
季林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和守城兵僵持的同学们,斜睨着眼睛,冷笑着说道:“尚书就不怕尘埃落定之后,圣人知道你这围困四学的行为,从而会怪罪你吗?”
就算这话也动摇不了张炳文,或许说他根本没在乎,否则也不会做出这般司马昭之心的举动。
“圣人是天子,天子便知晓世间万事。”
张炳文道:“下令让尤氏死,天下就已经有了答案,到时候一切尘埃既定,谁还会在去追究呢。”
“公道自在人心。”季林安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
张炳文淡淡道:“尤氏如今死了,也算是天理昭然。”
季林安冷眼横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随后皱紧眉头,一把将张炳文推翻在地,声音响彻四门馆。
“为老师陈情——”
此话一出,附和之声山呼海啸。
张炳文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出窜,不住的喊道:“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守城兵得令,立刻再次围成人墙,尤其这学生都手无缚鸡之力,成日只会念书写字,一个个的被按在墙上或地上。
“反天了!”
张炳文气急败坏,嘶喊道:“把这帮兔崽子都给我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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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越姐姐!”
上御司外,程听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因为跑的太快,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这才道:“四学那边都闹起来了!”
岑越回头:“怎么回事?”
“是季林安和李肃带头,说要去刑场陈情。”
这本身是个好消息,但是上御司里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宋端出言问道:“这个季林安不是拒绝了吗?”
“那就不知情了,只是现在闹得厉害。”
“已经去西坊了?”
“还没有,张炳文代管国子监,四学都让他给围住了。”程听说着,语气都含着怒意,“看样子似乎不想让学生出来陈情了,做的这样明显,也不怕圣人起疑心。”
“圣人怎会不知,他既然让张炳文接手国子监,就说明尤氏之争选择了匡王。”岑越深吸一口气,“都道是成亡败寇,看来咱们费尽心力做的一切,都要……”
“不会,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端仍旧不肯死心,罗清逸无奈的说道:“端午姐姐,就连川王殿下都没办法了,在西坊跟着囚车,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啊。”
宋端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程听赶紧跟了上去。
罗清逸见此,有些不安的看着岑越:“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端午姐姐好像生气了。”
“不会,你别多想。”岑越拍了拍罗清逸的胳膊,“宋端是一个不喜欢轻言放弃的人,为人臣者,替君分忧,只要尤氏还没死,就一定要做到最后。”
罗清逸眨了眨眼睛,点头。
而宋端带着程听离开上御司后,后者有些跟不上她急匆匆的步伐,痛苦的说道:“端午,我们现在该干嘛去?”
“搬救兵。”
宋端猛地站住。
程听忙气喘道:“找谁?做什么?”反应过来,“是去四门馆和张炳文对峙,放出学生们来吗?”
宋端颔首,她神色冷厉,遥望着四周,头脑炸裂。
“该去找谁?”
她低低道:“现在谁还能帮得上忙。”咬牙齿关,“张炳文是一部尚书,现在又代国子监,谁敢动他。”
“而且还是陛下让他去管四学,谁要是敢去,岂非是和陛下的圣意对着干。”程听也为难道。
是啊,宋端只觉得呼吸不畅,像是溺如湖水之中。
救命稻草在何处?
难道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皇后娘娘呢?”程听说道。
“不可。”宋端直接否决,解惑道,“若陛下真的杀了尤氏,必定会对三殿下动怒,到时候皇后娘娘就是殿下最后的靠山,况且她当年被高颖所伤,不便再掺和进来,更会让天下百姓诟病殿下,如今已经恶言缠身,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程听急的有些头痛:“那该怎么办?”
宋端忽然想到一人,眼中一亮,忙道:“嘉峦殿!”
程听疑惑:“固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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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哲正守在嘉峦殿前,瞧见宋端和程听急匆匆的来,忙迎了上去问道:“见过二位女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圣人处死尤氏的事靖安城皆知,由不得刑哲在这里装糊涂,宋端张口便说道:“川王殿下正在西坊拖延时间,既然同是皇后所养,便如同亲生手足一样,固阳公主理应为三殿下分忧才是。”
刑哲自然知道,但是他从小看顾着固阳,从十几岁到现在的三十而立,有些不忍,不愿,不想让固阳掺和进来。
川王始终是单打独斗,不会造成牵连,何况圣人又极其喜欢固阳公主,只要始终置身事外,便可保安全无忧。
见刑哲在原地没动,程听焦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副首领还要拦着吗?你若是再拦着,可当真万劫不复了!”
刑哲咬牙,低头紧皱眉头。
“道理副首领都懂,却还是不愿意通禀,看来是心思既定。”宋端对程听说,“就算你三寸舌头都嚼烂了,也是徒劳了。”
程听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张炳文也就算了,怎的自己人还这样迟疑不前,忍不住道:“副首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事一出,所有人都在拼死奔波,你却这般畏首畏尾……难道固阳公主知道后会不生你的气?就算你为了她好,也要顾全大局,她深受皇恩,就算事情不成也无妨,你……”
“罢了程听。”
谁知宋端拦住她:“我们走吧。”
程听切齿,愤恨的跺了下脚,跟着宋端转身。
谁料想那人刚一转身,又猛地回头,右脚踏地而起,身形恰似离弦之箭般冲向嘉峦殿的院墙,原是要硬闯!
刑哲没料到,怒目喝道:“宋端!”
说罢程听也吓了一跳,眼看刑哲也要起势去追,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给我站住!”
刑哲被拽的趔趄,回头盯着程听,那人满脸憋红,吓得呼吸都停住了,却还是咬牙道:“你别去!”
“我不想伤了女史!”刑哲眼看宋端要翻墙而过,急得很。
程听豁出去,一把搂住刑哲的后背,抓的紧紧的。
“有种你就杀了我!”
这一抱果然有用,刑哲身子蓦地一直,而宋端已经趁着这个空隙翻墙过去了,他神色复杂,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腰身的那双,玉白纤柔的手,和自己糙砺的大掌完全不同,心头一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程女史,宋御典已经进去了。”刑哲提醒道。
程听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松开他,还顺势往前推了一把,刑哲被推的发蒙,刚才分明是她先来抱自己的,这会儿却又推开。
真是进也是你,退也是你。
“事出从急。”程听胆怯道,“失……失礼了。”
刑哲剑眉倒竖,无奈叹气。
而宋端落入院中后,很快便见到了固阳,那人看样子是被刑哲给困在了这里,事情的经过和明早斩首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正愁着坐困围城不知何处用武的时候,终于来了机会。
刚才刑哲喊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声来了院子,见宋端出现在嘉峦殿的墙头,素来讨厌这人的她,忍不住欣喜的叫她。
“公主,现在只剩下四学。”宋端说道,“张炳文带着守城兵将那里团团围住,那些想要替唐恒陈情的学生出不去,他又是圣人亲口派去的,没人敢和他搏上一搏。”
“我可以!”
固阳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此刻的她倒是懂事,神色严谨,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头脑:“一来我和三哥走得近,出面也是情理之中,二来我是一国公主,手里还有游龙卫,张炳文不能奈我何,父皇素日总是骄纵我,虽不过分,但也给了我一个去胡闹的理由,即便父皇日后会责骂我,但此事若不能帮上忙,我寝食难安!”
宋端闻言,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公主。”
“我既是为了三哥,也是为了千年哥哥。”
固阳还是不忘初心。
宋端这个时候还和她争什么高低,终于露出难得的笑来:“下臣知道公主的心意。”
“你知道就怪了。”
固阳见她笑,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在宋端耳朵里,还是小女孩家赌气的玩笑,咕哝着跟她往出走。
殿门口,固阳盯着满脸黑沉的刑哲,娇嗔道:“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又道,“带上游龙卫,跟我去四门馆!”
刑哲忙应声道:“是。”
宋端看着迫不及待的固阳公主,又打量着这天色,已经是酉时了,血红色的夕阳从天边扑过来,像是洒了的狗血,漫天的绯却带来刺痛的冷,深吸一口气,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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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坊这边,押解尤氏的队伍终于到了监斩台下,那里无疑又是被靖安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守城兵清出条路来,让囚车前行。
“把人带出来。”
折腾了一下天,匡王也有些疲惫,在这马上缓缓的走了两个时辰早已是腰酸背痛,翻身下马,说道:“押到台上去。”
“是。”
孙吉得令,打开那囚车,想要去拽形同枯槁的尤氏。
“别动!”
始终跟在队伍后的川王突然大喝,跑过来骂开孙吉,小心翼翼的将尤氏从囚笼里扶了下来:“您小心脚下。”
尤氏颠簸的说不出话,多日水米不打牙早就耗空了她,若不是川王送来的那碗药,怕是都活不到这时候了。
看着尤氏腿打晃,根本站不稳,川王干脆拽过身去,将尤氏的身子给背了起来,然后步步踩上,轻放在监斩台上。
孙吉见状,挥手让等待许久的刽子手把枷锁套上,川王又道:“明天一早才行刑,急什么,这么多城兵在这里守着,难道她还能长了翅膀飞了吗?”
“更何况,若是没到行刑的时候,这囚犯先死了,你们也没办法交差更会坐罪的,难道不是吗?”川王冷冷的说道。
孙吉迟疑,回头争取匡王的意见,那人无奈,川王这话说的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
孙吉见状,让刽子手先别轻举妄动。
“师娘?师娘您醒醒。”
台上,川王轻轻晃了晃尤氏的身子,那人有些半昏迷了,好容易睁开些眼睛,声音气若游丝:“老三啊……老婆子我是不是已经……已经都死了啊。”
“没有。”川王道,“师娘您别乱说。”
“好孩子。”
尤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你这份孝心,我和你师父也算不白死,可惜啊,我那儿子却不争气,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他若是有你一半的孝顺……唐家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唐治已经死了。
这话就在耳边,川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尤氏行将就木,整个人像是团轻飘的纸,这风稍微吹得大一些,就要把她给吹碎了。
“我会派人去找,师娘您放心吧。”
川王抱着她羸弱的躯体,隔着衣服只剩下薄薄得一层皮骨,从前多么丰腴的一个人啊,短短半月就变成这样。
“我一定把唐治那个畜生给您揪回来,到时候狠狠的教训他一番才行。”他轻轻泣泪,这老妇人还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已经被灭了口,此刻就静静的躺在城外的十里亭下。
“随他去吧。”
尤氏干裂的嘴角流出细细的血来:“我这一辈子总算是……对得起他了,只是想着你师父……想着那个老不死的……他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太没趣儿了。”
“您还有我,有千年。”川王急切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尤氏笑容破碎,眼睛已经花了,眼白浑浊一片,看着川王也模糊了,“是我们不好……把你们给连累了……让你们受苦了……等到了地下……我非得好好……骂一骂他。”
“不是你的错。”
川王泪流满面:“是我们被人算计了。”
“算不如人啊。”
尤氏口中的热气越来越少,手臂也抬不起来了,现在也只是靠着白日的那一晚汤药强行吊着精神,能活过明早还犹未可知。
“师娘。”
川王忍不住哭道:“元白一定会救您的!元白不会让奸人得逞的!师娘!您千万别睡!别睡!”
川王的哭声在这夕阳光中异常的撕心裂肺,听的人心肝都要绞的碎了,周围百姓的骚乱声逐渐减小,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表情严肃的看着台上,有人为之动容,也跟着默默的落下泪来。
“阿娘……他哭什么啊。”
有半大孩童在娘的怀里指着说。
“没什么,小孩子别说。”他娘鼻音甚重,眼泪却止不住。
孙吉望着这一幕,也有些抓心挠腮的难受,可是匡王就在自己的身后,他根本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摸了摸眼角,顺势捏住山根,将那酸涩之意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匡王皱眉,如此,杀了尤氏自己倒是成了百姓口中的恶人了。
他看着川王,又看了看四门馆的方向,相安无事。
赵元白,我看你还有什么法子。
没有人能逆转死局!
回头之时瞧见人群中的韩来,那人面色冷酷,双眸像是泡在夕阳里不会融化的黑石,对视片刻,韩来转身离开。
匡王心头是复杂的得意。
就算你韩来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