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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时分,苏骅跑来了,进门就直接找伊宁,此时伊宁一家人在吃饭,华卿等人早就走了。苏骅也不客气,直接往饭桌那里一坐,小兰识趣的起身给他拿了一副碗筷,盛好米饭跟热汤递给他。苏骅端起碗就吃了起来,吃完一碗饭,打了个嗝,又喝下一碗汤,这才说道:“可把我累死了。”
伊宁道:“辛苦你了。”
苏骅居然白了她一眼,说道:“难得你说句好话,祸就不要再闯了,吓死我了,两个鞑子,拖尸拖出一条血路,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谁都难办。”
伊宁亲自给他盛饭,苏骅还是毫不客气端起就吃,说道:“我在刑部看到这案子当时人都快傻了,你真是……哎!“
董昭问道:“苏大哥,一定写卷宗写的非常累,多吃点。”说罢给他夹了一块肉。
苏骅点头:“你这小师弟说话好听,以后是个人才。”
伊宁道:“还行。”
苏骅狼吞虎咽吃完,又打了个嗝,小兰去拿他饭碗,他却摆摆手,说道:“你回来,我真是又高兴又担心……”
伊宁道:“不用担心。”
苏骅正色道:“就说你这性子,宁折不弯,若是哪天皇帝要见你,你跪不跪?”
伊宁道:“不跪。”
“那这就是大不敬,到时候怎么办?”
“自有办法。”
苏骅又道:“等哪天皇帝给你下旨,你接是不接?”
“不接。”
苏骅一愣,说道:“你还真是任性,你到底有什么底牌不成?就凭你武功盖世?我告诉你,京城内,跟你有的一拼的高手,起码有三个!你在江湖上是不知道的!”
伊宁道:“我知道。”
苏骅惊讶道:“你知道?”
伊宁道:“总管,掌印。”
苏骅道:“还有呢?”
伊宁道:“还有督主。”
苏骅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伊宁眼睛瞅着苏骅,说道:“姓齐,殷,程。”
苏骅讶异不已,说道:“殷?是皇上身边那个殷公公?殷掌印!”
伊宁道:“该是他。”
苏骅道:“那姓齐的呢?”
伊宁道:“西山寺前。”
董昭抢答道:“是抬走韩延钊跟裴如炬的那个老人!”
“那姓程的呢?”
伊宁摇摇头。
苏骅道:“他们三人联手,你可打得过?”
伊宁也摇摇头。
苏骅道:“那你还不跪?不接?”
伊宁道:“因为了解。”
苏骅听的一脸疑惑:“了解什么?”
伊宁吐出两个字:“皇帝。”
苏骅更疑惑,又听伊宁缓缓道:“我知道他。”
苏骅惊道:“你见过圣上?何时?”
“亘池大营。”伊宁缓缓说来,说到亘池,苏骅当即明了,皇帝八年前登基,亘池那一仗是十年前,那时候他只是皇子……两人那个时候就见过吗?
苏骅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就跑了,估计是回去问他爹了。
小兰道:“这苏大爷,来得快去得也快。”
伊宁道:“苦了他了。”
小兰脸色振奋:“三天后,西山寺前,又要打架了……姐姐你这回可要弄死那鞑子第一勇士!”
伊宁道:“不弄死。”
“这是为何?”
伊宁道:“有麻烦。”
次日,北风起,雪又降。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小兰开门,见是邵春,邵春腼腆一笑,打了个招呼。他进来又见到董昭,恭恭敬敬喊了声:师叔!正在练功的董昭吓了一跳,差点又摔个狗吃屎。见到伊宁,他一脸兴奋,纳头便拜,大喊师傅在上,伊宁一把拉起他来,带到后院去了。
隔了一会,门又响了,小兰正切萝卜,又跑去开门,来人是小王爷朱枫,朱枫来死活要见伊宁,小兰于是把他放前厅招待,自去后边找伊宁。
伊宁听小兰说后,明白这小子肯定是瑞王让他来的,死乞白赖要学武功,一叹气,让朱枫进了后院。
后院那堆木桩还在,已经加到六尺高跟九尺高了,上边还铺了一层雪,朱枫跟邵春看着董昭像只兔子一般在上面跳来跳去,速度飞快,而且脚稳的不行,都露出惊讶之色。
朱枫道:“我要学这个!”
董昭踏在高桩上,回头说道:“小王爷,这个可不兴学啊。”
朱枫道:“为何?”
董昭笑道:“我摔了一百二十八次,药膏都抹完了七八瓶,中药都喝了十几副了。”
朱枫这小子却不屑道:“这算什么?我学骑马的时候摔断过四五次骨头呢。”
伊宁道:“董昭下来。”
董昭下来,伊宁又道:“降到两尺。”
董昭开始飞快的搬木桩,邵春朱枫帮他一起搬,很快,木桩回到最初的高度,伊宁对朱枫道:“你先练吧。”
随后她对邵春道:“你来。”
一个上午,伊宁教邵春擒拿手,董昭自己跑去前院练功了,这阵子他看了很多伊宁写的秘笈,很多招式都没来得及练,他有的是东西练。
最惨的朱枫,一个上午摔了八次,第九次实在是不想爬起来了,嚷嚷着要回家,徐治给他用马车送回了王府。谁料下午,瑞王又一辆马车把朱枫送过来了,瑞王怒气冲冲,小兰见瑞王脸色不对,便说道:“王爷,对不住……”
谁知瑞王一下换了张笑脸,说道:“这小子不争气,才摔几次就回来了,我是气他呢,蕙兰姑娘,别放心里,哪有练武不受伤的。”
小兰疑惑道:”那王爷您这是?”
瑞王掀开那华丽的马车,里边是两个实木大箱子,两个箱子一开,光芒刺眼,一箱金子,一箱银子,看的小兰眼睛都花了。
小兰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瑞王笑道:“朱枫这臭小子不成器,本王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金子银子,算是拜师费了。”
小兰摇头:“这如何使得?”
这时,伊宁过来了,说道:“王爷何必?”
瑞王道:“本王是看这孩子不争气啊,你说,除了你,这京城我上哪去给他找名师?”
伊宁道:“武非必学。”
瑞王道:“多一技傍身,总是好的。”
伊宁又道:“武易犯禁……”
瑞王沉吟一会,说道:“本王其实知道你一些事。”
“王爷请说。”
瑞王道:“十年前,当今皇上还是个皇子,领着大军北击鞑靼,在漠南古原大败,撤回亘池时,他本意是要回京的,但是,有三个人阻拦住了大军南退之路,这三人是陆白,沈落英,还有,你。”
伊宁丹凤眼微缩了一下,面无表情。
瑞王继续道:“当初陆白,也就是你兄长,说有一计可败鞑靼,大军不能退,大军若退,则亘池不保,敌军长驱直入,数万百姓将涂炭。皇上采纳了陆白的建议,然后你们三人同他回应州军营共商退敌大计,是也不是?”
伊宁丹凤眼瞳孔又缩了一点,说道:“是。”
瑞王继续道:“后来,你嫂嫂领着宁化军为前锋前去退敌,你哥哥随着皇上坐镇中军,那时有军中谋士跟悍将便提议,让你嫂嫂带的宁化军殿后,皇上大军自回京,陆白当时已是白身,而且是个有罪之人,宦官王易便联通中军护卫将军卫梁,要杀了你哥哥,让你嫂嫂孤军奋战死在漠南,当时你恰好听到了,于是就发生了那不为人知的一幕。”
伊宁冷道:“王爷怎知?”
瑞王道:“事发后,卫梁挟持陆白面见皇上,而你,当场拔剑,杀了卫梁跟王易,用剑架在犹豫不决的皇子脖子上,然后命他下达军令,各部配合沈落英作战,那把剑一架就是架了一天一夜……
瑞王语气沉重道:“后来,陆白坐镇中军,沈落英不负众望,斩敌万余,随后,陆白命中军大举出击,一战歼灭鞑靼五万余人,是我朝难得的一次大胜。那时的皇子,也因此功后来成功登帝。”
伊宁道:“不错。”
瑞王道:“可你后来不知道的是,知晓你胁迫皇上下军令的那些人,事后,全被那位皇子杀了个干干净净,自然,你家兄嫂的功劳也被抹除,这一仗,史书里写的就是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的击败了鞑靼人。而本王一个旧部,恰好因为重伤而成了漏网之鱼,所以我才知道这事。”
伊宁沉默半晌,说道:“王爷何意?”
瑞王冷冷道:“皇帝可以忘了陆白沈落英,因为他们都走了。但是不会忘了当初那个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一天一夜的小姑娘。因为,你回来了,就在京城!帝者,不为其所用,必为其所除!”
伊宁道:“他不敢的。”
瑞王道:“现在确实不敢,他不知道你嫂嫂是否还在世间,但是以后呢?”
伊宁沉默。
瑞王道:“要在京城立足,单靠几个官宦子弟当朋友,一个高官长辈护着,远远不够,因为苏博早晚会辞官,苏骅没他爹的本事,你那几个朋友,也不成器。”
伊宁道:“所以,选您?”
瑞王笑道:“本王与你并无过节,陆文轩是无双国士,本王也佩服不已。你们一家人都是忠肝义胆,有情有义之人,本王愿意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愿意在京城力所能及的帮你,毕竟,官再高也只是一时,可本王,是与皇帝同姓的。”
瑞王的眼中流露出一股自信,伊宁瞬间明白了什么,伊宁道:“徒可以收。”
瑞王道:“还有什么?”
伊宁道:“其余不帮。”
瑞王哈哈大笑,说道:“当然,本王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也不会要求你为本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于是伊宁多了一个徒弟,董昭多了一个师侄。
驿馆内,木罕拿着一卷羊皮看了又看,上边写的是关于伊宁在西山寺击败内廷两大高手的事,是鞑靼人搜集的,木罕看完,轻轻放下,眉毛紧拧。
塔勒前来面见,木罕脸色凝重,说道:“这场比试,不可定生死,如果可以,不打为好。”
塔勒是个直性子,问道:“我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不打?管他是谁,我都要把她打死。”
木罕看着他那铁塔般的身躯,问道:“你打那虞韬,用了几招?”
木罕道:“大概一百来招。”
木罕道:“虞韬在京城排不上多厉害,至于为什么是他对你,你知道么?”
塔勒摸摸脑袋说道:“不知。”
木罕道:“因为比他厉害的两个人前些天去挑战这个伊宁了,而且是两人联手,结果你想知道吗?”
“什么结果?”
木罕沉声道:“两人联手,动了兵器,但十几招就被打的重伤吐血,而那个伊宁赤手空拳,毫发无损。”
塔勒不屑:“也就是说,那个伊宁很厉害呗,再厉害能跟我师傅比吗?”
木罕道:“可你还远未到太师的境界,不得不小心。”
塔勒道:“可话已说出去,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木罕道:“我准备一万两银子,比试就不论生死了。”
塔勒道:“我不怕死,我们草原的狼岂会怕这中原的羊?”
木罕道:“南朝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塔勒只得点头。
很快到了三日之期。
这日,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西山寺外,却来了更多人,寺前的石砖台上下已是人山人海,寺外并不宽敞的道上,轿子,马车,撵子,一顶顶,一辆辆,一抬抬;车夫,轿夫,脚夫,一排排,一列列,一行行,也不知来了多少达官贵人。
寺内,度然和尚注目着伊宁,叹了口气,说道:“你上次给我的香火钱,没了……”
伊宁眼睛一眨,顷刻明了,答道:“这次不给。”
度然道:“哪有施主你这进庙门不上香的?”
“我信道。”
度然哼道:“那施主就去找个道观,贫僧这是佛爷清净之地,慢走不送。”
“佛本是道。”
度然道:“施主你这是强词夺理。”
伊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度然,说道:“这次拿好。”
度然和尚稽首一礼,眼睛一眯,念句“阿弥陀佛”这才慢悠悠的接过银票,脸上却毫无表情,伊宁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小气鬼。”
度然和尚一笑,睁眼仔细看向银票,脸瞬间绷住了:“一百两?”
这时小兰闻声过来,看见度然手上的银票,柳眉倒竖,小嘴撅起,喝道:“好你个老和尚,又讹我姐姐的钱!快给我拿来!”说罢就去抢,度然和尚收起银票就跑,小兰在后边追,追的西山寺后院上蹿下跳,那些和尚沙弥都蒙了。
小兰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以手指之,说道:“你就是欺负我姐姐心地好,下次不许再讹我姐的钱!”
度然脸不红气不喘,说道:“蕙兰施主,上次那一千两是你摸走的,你还欠我九百两……”
“你……”小兰叉腰指着度然,说不出话来。
伊宁道:“别闹了。”
度然道:“阿弥陀佛……”
伊宁:“阿你个头!”
度然笑了,小兰也噗的笑了出来。
伊宁跟小兰从寺内出去,路过寺前院时,迎面走来一个男子,四十岁上下,身子偏瘦,不算高,眉眼周正,面略黄,嘴唇略厚,颌下留有短须,头戴金冠,腰系玉带,身披赭黄袍,仪态优雅,举止从容。身后跟着一个白面无须黑衣老者和一个龙骧虎步,膀大腰圆的壮汉。
伊宁眼睛一抬,正对上迎面那男子的目光,她霎时心里一震,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那男子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伊宁,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他说道:“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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