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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和堂没床位了。
沈画安排这个胶质母细胞瘤的母亲在海一住院。
她的身体情况着实比较差, 手术之后又复发,肿瘤生长速度非常快,这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原本被切除的肿瘤就又长到了手术之前那么大,对脑区伤害甚至比以前更甚。
她这个情况是比没手术过的更难一些。
这个病例的话, 沈画从旁指导,让杜远新上手。
跟病人说明情况之后, 病人心中有所疑虑, 但沈画说有她兜底, 病人也就同意了。
杜远新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种要在病人脑部行针的方式,可以说只要他手一抖, 对病人造成的损伤就不可估量,沈画要兜底,那病人也只会把矛头对准她。
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能轻易毁掉她。
换做是他的话,绝对不敢随随便便把这样的病人给自己的学生上手, 更不敢说出为学生兜底的这种话来。
稳妥第一,安全第一。
她怎么敢呢?
杜远新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手上的动作越发谨慎。
这个病人的难度比瞿东海难度更大,杜远新全神贯注,但还是遇到了问题:“病人上次手术的时候已经损伤了部分脑组织,现在肿瘤复发, 重新长大,又扎根更深的脑组织, 我怀疑会影响到病人的某些功能……”
沈画:“肯定会影响。这就跟做手术一样,必须有舍有得。”
杜远新看向病人女儿:“家属能理解吗?这就好比是做手术,为了把肿瘤切除更彻底一点, 避免留下残留物导致肿瘤复发,医生往往会切的更深一点。你看着似乎这里没有肿瘤细胞了,但往往是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的肿瘤组织残余,都会引起复发,因此医生为了彻底切除,可能会切掉一些健康组织。”
“但是大脑不同于身体其他地方,大脑组织别说是多切除一点了,就是动一下,都有可能会影响到病人的身体功能。”
“我们用金针疗法,不需要切除组织,但在金针刺激的时候,也会触碰到大脑某些区域,可能会导致病人出现某些功能障碍,比如语言功能、视觉障碍等等。”
“这些障碍一旦出现,或许日后会逐渐恢复,也或许不会恢复,现在说不好。”
杜远新道:“基本风险就是这些,你们看要不要继续治疗。”
病人女儿迟疑了一下:“治肯定是要治的,我是想问问,如果我们愿意承担这些风险的话,最坏……最坏能是什么结果?”
杜远新:“病人最坏的结果?治疗失败,没控制住肿瘤,且给病人带来大脑损伤。”
病人女儿:“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杜远新:“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就是控制失败,在行针的过程中损伤到病人的脑组织。”
沈画说:“你们先商量一下,我们十分钟之后再过来。”
给病人和女儿一个单独的空间。
她和杜远新从病房出去,正巧科室主任招呼让手下的实习生点奶茶,要□□走科室的账,实习生看到沈画和杜远新,就问两人要喝点什么。
两人也没拒绝,随意点了饮料。
实习生又把他们的单子给加上。
边上科室的副主任医师夏禹蒙笑着问沈画和杜远新:“沈医生杜医生,这个患者是术后一年复发的?那治疗效果怎么样?”
夏禹蒙是科室里最年轻的博士,医术也非常好,今年才28岁就已经评上副主任医师,非常难得的一位青年才俊。
沈画:“现在还不好说。”
夏禹蒙点点头:“这个一复发就很难治了,有的患者做了两次三次手术,后来根本就没手术指征……”
“确实。”
杜远新也说,“但这病除了手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老师还在摸索阶段,其实……就算完全成熟,也做不到大量接诊,人手有限,实在是没办法。”
夏禹蒙叹气:“所以说现在医学真正能解决的病还是太少。对了沈医生……有件事……”
夏禹蒙挠了挠头,有些颇为不好意思。
一般这样的,就是想让沈画帮忙看病的。
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很多。
你说人们不相信中医吧,的确,在医院工作的很多医务人员自己就不相信中医,可在走投无路时又想找中医碰碰运气。
后来当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在沈画手中诞生,外面的人信不信不重要,他们海一院的,可谓是亲眼见证,怎么可能不信。
在很久之前,就不断有同院的医务工作者,“巧遇”沈画时,请她帮忙给看一下。
有些都是很小的病症,沈画正巧有时间就顺手给了意见,但还有一些是想给自己家人看病,就必须得把家人带来医院,再找沈画。
如果只是几个几十个也就无所谓了,但是全院那么多人,沈画又没架子,看别人找沈画,其他人就也想找……
一度,弄得沈画都没办法工作。
后来医院就出了规定,不允许不经医院私自接诊。
这看似是在限制沈画,实际上却是在给沈画解围,不然光医院这些医护人员的家属,都能缠得她头晕脑胀。
她这情况不像是其他科室。
在医院工作的医护人员,自己家人看病让相应科室医生给加个号,或者是休息的时候顺便帮忙看一下都无可厚非。
那么多科室,那么多医生,认识不认识,一般由医务人员带着,找个熟人说一声就顺手给看了,也不费事。
但那是分担到了很多科室很多医生手上。
找沈画的,可没人给沈画分担,就是只有她一个人,当然看不过来。
医院的新规定总算是让她解放了。
后来沈画的名气更大,人也更加忙碌,跟医院基层医护人员之间已经有了距离感,无论她表现得再怎么平易近人,实际上因为地位差别,距离感是肯定会越来越大的。
到了如今,同院找沈画私下里看病的已经几乎没有,除非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又是至亲,某些医生才会私下里找沈画。
现在这位夏禹蒙医生,跟沈画确实也不太熟悉,也就之前瞿东海住院的时候,有过短暂的交集。
不过这位夏医生跟杜远新应该算是比较熟。
瞿东海住院的时候,杜远新非常用心,几乎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在瞿东海身上,经常在科室这边,见夏医生的机会也就比较多。
杜远新说:“夏副主任你就直说吧。”
夏禹蒙推了推眼镜:“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有个病人……想请沈医生会诊一下。她是多发性胶质母细胞瘤,肿瘤位于左颞顶叶脑实质内,左侧侧脑室,受压变窄。”
“入院前已经有半年右上肢乏力,在入院前2个月病情加重又伴随抽搐……”
夏禹蒙说:“病人今年9岁,是个小姑娘。肿瘤的位置很难手术,我也不敢轻易下刀。”
顿了顿,夏禹蒙又苦笑道:“我之前在a国交流的时候,认识一位a国名医,这人沈医生您也见过,就是埃文教授,他之前在梅奥诊所工作,a国最好的脑科医院。但是后来因为一件事,埃文教授离开了梅奥诊所。”
“他接诊了一例儿童多发胶质母细胞瘤的患者,也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脑部的肿瘤多而大,发现的时候那女孩儿大概也是八九岁的样子。”
“当时埃文教授不主张给女孩动手术,可不动手术,女孩儿就只能等死。而其他医生认为应该动手术,至少女孩儿还有活命的机会。”
“埃文教授坚决不肯,女孩父母很失望,只能换了其他医生。”
夏禹蒙说,“那女孩前前后后动了4次手术……最后一次,她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醒来。整个过程,无论是家庭还是那个女孩,都痛苦不堪。”
“后来我又见了埃文教授,聊过之后才知道,埃文教授年轻的时候也很热衷于给病人做手术,认为手术无所不能,如果手术解决不了肿瘤?那不是手术的问题,是你作为医生技术不够!”
“可是十几年过去,埃文教授说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技术再好,也没办法做成功每一台手术。”
“埃文教授说,他也不得不承认,医生有时候就是要跟死神低头,与其让病人做好几次手术痛苦地死去,还不如让病人和家属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
夏禹蒙看向沈画:“这个病例,我不敢下手。”
夏禹蒙说完,沈画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杜远新,十分无语地看着夏禹蒙:“你说话说重点啊,叽里呱啦说了这么一大堆,完全没说到重点上。”
沈画转头看向杜远新:“那重点是什么?”
她倒是认为夏禹蒙说得挺有重点的,一个多发性胶质母细胞瘤的患者,女孩,9岁,夏医生不敢下手是因为之前见过类似病例,做了多次手术但结果似乎更差,所以他不敢动手。
现在沈画他们不用动手术,用金针的方法就能控制,对病人的伤害能降至最低。
所以夏禹蒙想要找沈画会诊,接诊这个小女孩。
这不是挺有重点的吗?什么都说清楚了。
杜远新说:“如果是一般病人呢,要做手术就在神外排队就行了,不做手术想要找您看诊,那就跟其他人一样去挂号,挂到号才能给看。这小姑娘情况特殊。”
沈画微微抿唇。
如果是医护人员家属的话,她不介意休息的时候多忙碌一个病人,前提是她忙得过来的话。
但她不可能对科室里的每个病人都这样,她做不到。
所以这个病人跟夏禹蒙是什么关系?
杜远新:“你倒是说啊。”
夏禹蒙有些无奈:“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小姑娘,我就是看她可怜。”
“几个月前,我在马路上看到她乞讨,注意观察了一下她的动作、神态,大致能判断出来,她应该是有大脑病变,极有可能是脑肿瘤。”
“我就上前去跟她搭话,给了她一点钱,同时也给她做一个初步诊断。”
“可能是见我跟她说话太久,一个瘸腿的男人走过来说是她父亲,我就把小姑娘的情况给说了一遍,对方可能不大相信。”
“后来我心里记挂着这事儿,过了一段时间又从那个地方经过,就又看到她,她的症状明显比之前更加严重。”
“我问她爸爸妈妈呢,她摇头。后来跟我说,他们不要她了。”
夏禹蒙:“我那时候脑子有些不清楚,再加上比较晚了,我也累,后来我把小姑娘给带回家了……第二天休息好,清醒过来才觉得不太对,我赶紧报警,可小姑娘不让报。”
“她说她不想回那个家了,那个瘸腿的也不是她爸爸,在那个家不听话就要挨打,不肯出来乞讨也要挨打,讨不到钱还要挨打……”
夏禹蒙:“我再傻也知道情况不对啊,跟她沟通了之后还是报警了。”
“她是被拐骗的,养她的人把她丢下就换地方了,大概是怕她被警察发现之后,泄露他们的住址等等。”
“警方在失踪儿童基因库里也没找到跟她匹配的信息,暂时只能说是送她去福利院,她不愿意去……她想待在我家。”
“我家就我一个人,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干什么都不方便啊,可她偏偏又有病。”
“我也是没办法,她这病情严重,福利院那边也不能好好照顾她,我就带她来医院算了,平时我上班,她就在办公室里,医生护士们不忙都会照顾她一下。”
“她自己的自理能力也特别强,不会给人添麻烦,到饭点儿还会去给我打饭。”
夏禹蒙:“我没家人,我也是福利院长大的,上大学是贷款,后来在学校跟了好导师……我跟她还挺像的,就当是多个妹妹,也不麻烦。”
“生活上没什么,主要还是她的病。”
夏禹蒙叹气:“我不敢给她动手术,但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正巧有瞿东海的病例,我就特别关注一些。”
杜远新也看向沈画:“小姑娘上个月忽然跑了,后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原来是小姑娘听人说,给她治病做手术需要花很多很多钱,夏医生没钱,她不想拖累夏医生,就跑了。”
沈画不解:“她为什么觉得夏医生没钱?”
像夏医生这样的,他的薪资在海一绝对是上层那批。
夏禹蒙有些尴尬:“这个……”
杜远新轻笑:“夏医生,你去年的全部收入有多少,税后。”
夏禹蒙抽了抽嘴角。
杜远新轻嗤一声:“还不好意思说吗?”
夏禹蒙确实不好意思说:“全部税前30万左右,税后25万左右。”
杜远新跟沈画说:“这可不光是工资,包含了奖金、福利,还有夏医生自己飞刀挣的外快,以及加班加点去开讲座之类的收入,对吧?”
夏禹蒙点头。
杜远新:“夏医生有定向资助失学儿童,目前总共资助6人,要负担他们初中高中大学的学费、生活费等等。”
“他自己还有房贷,还会定期去福利院……”
“所以说他没钱,还真就没钱。”
杜远新说:“在国外,像夏医生这样的神外专家,年薪几十万美金是很正常的,而且还有各种外快。网上有传言说a国好的神外医生,年薪比总统还高,还真不是开玩笑。夏医生你是不是后悔回来了?”
“当初去国外交流之后,你要留在国外可一点儿都不难。”
夏禹蒙:“在国外就浪费了,国外人口少,远不如国内患者多,薪资确实高,但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杜远新直接嗤笑医生:“在国外的时候你觉得要那么多薪金没用,那现在呢?”
夏禹蒙不吭声了。
他也得承认自己太理想化了,实际上钱真是无比重要的东西,现在的薪资,确实是让他有些捉襟见肘。
杜远新看向沈画:“夏医生的收入已经是咱们国内同行业内的顶尖收入了。”
沈画明白杜远新的意思。
这份收入对于夏医生的能力,以及他这么多年为这些学识所付出的努力来说,还是太少。
因为夏医生几乎代表了这个行业头部医生们的收入。
能成为顶尖医生,夏医生的智商能力都不低,他不做医生做别的,可能早就年薪百万了,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
而底层医生,比别人上学时间久,出来后还要实习、规培、考证,经过重重关卡之后才能成为一个医生。
但他们的收入也不高,四五千是常态。
比起投入和工作强度来说,这个收入确实不高,再加上现在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很多医生就不愿意受这个罪。
好歹是大学生,出去随便找个工作也有四五千了,何必去受那份苦。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真不是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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