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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移开，有些不知所措。
子昂和香荷的神情都被格格夫人看在眼里，只是抿嘴笑让香荷看玉莲。显然，格格夫人让香荷过来看玉莲是假，而让香荷看子昂或让子昂看香荷是真。见子昂和香荷都很不自然，她摸着玉莲的头对香荷说：“我就看这孩子可象你小前儿了！”香荷伸出白嫩秀美的手，摸一下玉莲的脸蛋儿，喜欢的一笑，但没有说话。格格夫人又对子昂说：“噢，这是俺家老闺女，叫香荷儿。”又对香荷说：“他是你爹请来画画儿的。”香荷的目光又在子昂的脸上闪一下，含羞的一笑，并自然而文雅地侧身施一万福礼。
这让子昂又感到意外。自己的妹妹子君和文静、金瑶、婉娇、芸香、懿莹都没有这么文雅的举动。他觉得米家是个比罗家还有讲究的人家，香荷则是个更有教养的姑娘，心中更加喜欢了，忙也冲她鞠一躬，但也没敢开口，他心慌得已不知说什么好了。格格夫人又笑着对子昂说：“快炕上坐，我去沏茶。”香荷也轻声道：“坐吧。”说完转身出屋了。
子昂正失望着，香荷又回来了，手捧着一个里面装有姜米条和糖块儿的点心盒，放到炕沿上，拉着玉莲到跟前道：“吃吧。”又对子昂说：“你也吃吧。”目光又在他脸上闪一下，转身又要离去。子昂想留住香荷，忙对玉莲说：“快谢谢姑姑。”玉莲也对香荷有好感，又嫩声道：“谢谢姑姑。”香荷止步转过身来，冲玉莲温和的一笑，没再说话，还是转身去了。
子昂清楚地记着，这一会儿工夫，香荷一共看了他三眼，尽管都闪电一般，但每闪来一眼都正是他偷看她的一瞬，便跟着慌了三起。她一共说了三句话，每句不多，但都很轻柔，似乎比懿莹说话还动听。她一共露出三次笑，笑得和婉娇、懿莹一样好看，和文静、金瑶、芸香一样含蓄。
格格夫人和香荷脚前脚后都出去了，子昂见玉莲在看点心盒，又瞅自己，便说：“想吃就吃吧。”他倒觉得不让玉莲吃是对香荷不礼貌。玉莲小心翼翼地摸起一块包着花纸的糖。
格格夫人为子昂沏好茶便换回米秋成。米秋成坐在地上一把椅子上说：“我想让你帮着画五个人儿，我爹娘和大爹、二爹、四爹，画好了，钱我多给。”
子昂本来是为了挣钱，但见了香荷后便不在乎钱了，忙说：“大爷，您不用给钱，算我帮您忙。”米秋成说：“那哪成？你是在做生意。”子昂说：“也不是，我就是出来找我爹我妈，还没找到。可日本人在牡丹江抓劳工修飞机场，我就出来躲躲。回头还我得去找他们。我能有口吃的就行。”米秋成说：“难得你这份孝心！”接着又说：“这日本人是真够可恶的！”子昂说：“最更可恶的是蒋介石，他要抵抗也不至于这样。”米秋成叹口气道：“这国家的事，咱老百姓是弄不明白。当年八国联军打天津和北京，俺们和清兵一道和洋鬼子打，末了朝庭又让清兵来打俺们。咳，别提了，说多惨有多惨！”
子昂立刻意识到米秋成也曾参加过义和团，忙问道：“大爷参加过义和团？”米秋成看着子昂说：“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子昂说：“我也听别人说的。”自然是罗家人让他更了解义和团。米秋成没有回答子昂的问，转了话题道：“听说你抹塌山了，从哪儿进的山？”他听出抹塌山就是当地人说迷山的意思，就答道：“大概是新海那旮溜儿。”米秋成吃惊道：“那你可是翻了好几座山过来的！新海离这儿可不近乎！”子昂说：“在牡丹江有人对我说，绕过新海就没有日本人抓劳工了。我觉得我走挺远了，结果还是碰上日本人的铁甲车了。”他断定米秋成参加过义和团，索性将自己参加过自卫军的事也露给他，兴许能博得他的好感，继而能把香荷许给他，只要他以后对长辈恭恭敬敬的，他定不会是第二个罗金德，便说：“不瞒您说，我在牡丹江参加了自卫军，和日本人打了好几仗。打过几次胜仗，可后来还是让日本人给打散了，我受伤后，不知队伍撤到哪去了，只听说是向穆棱转移了，现在在哪就不知道了。”米秋成果然欣喜道：“嗯，好样儿的！大爷也不瞒你说，八国联军占天津那会儿，我真参加义和团了。咳，咱爷俩儿还真是有缘哪！我为嘛要找你画这些过世的人？他们都是保天津会儿战死的，就活了我一个儿。后来，西太后也派清兵打我们，我就和你大娘逃到东北来了。当时啊，你大娘就和俺老闺女这么大，长得也老俊着呢！我是从日本兵手里把她救出的。”子昂很激动，这是惊讶地问：“那时也有日本兵？”米秋成疑惑地看着子昂说：“你不听人讲过吗？这也不知道？”子昂有些尴尬道：“我没多问，我以为八国联军都是西洋鬼子，日本人是东洋人。”米秋成说：“东洋人就他一个，成不是东西了！这不又来了，还大势了，弄得全东北都让它给占了。是狗就改不了吃屎！倒也是，最可恶的是蒋介石。这就跟咱东西不要了仍在道上，你还不让人去检？东三省就是蒋介石兜里不值钱的玩意儿，想不要了，一点儿都不心疼就撇了。日本人本来就惦记咱，这正好帮了人家忙儿了！前阵子日本人在这招了不少伐木头的，都弄进沟里去了。日本人是想把咱的木头都运到他们日本去！照这样儿下去，将来咱们死了连副棺材板儿都没地儿掏弄了！”
提到日本人招伐木工人，子昂想起玉莲的爷爷和爹，将玉莲搂在怀里说：“我本来不认识她，我是刚来这儿在街上遇见的。那天她正在大街上，跟个小要饭儿似的。后来听她说，她妈病得起不来炕了，我就过去看了看。她妈病得挺重，她爷和她爹都去沟里给日本人伐木头了，一直没回来，家里吃的花的都没了。我又不忍心丢下她们不管，可我身上的钱也不多。其实我这几天画画儿挣钱就是为了帮她们。”
米秋成点头道：“噢，这回事儿！我还寻思呢，你迷山走到这儿，咋还带个小丫儿头？”接着又感慨起道：“你心眼儿不赖，这和你大娘碰可到一块儿了，她是成天为菩萨上香，看谁遇上点儿难事儿，就跟她自个儿事儿似的。”子昂问：“大娘也入过义和团？”米秋成说：“她走道儿都费劲，义和团要她做嘛？也别说，跟我在忠义军那会儿，她给大家伙儿做过饭，算是忠义军的。刚才不说吗，你大娘是我从日本兵那儿救出的。日本人炮打天津时，她待的王府也给炸得没样儿了，死的死，逃的逃，王府好像就剩她一个了，还让两个日本兵给逮住了。我把那俩日本兵坐地给收拾了，就带她逃出来了。到黑龙江我又入了忠义军。忠义军里也有女的，可没有小脚儿的，带她东奔西跑的，甭提多麻烦！仗着她能做饭，麻烦就麻烦吧。和老毛子打仗时，得把她藏起来，转移爬山的时候，我就得背着她。那时我年轻，力气也足，就一直把她背到龙凤这儿。”
子昂没想到米秋成也是个有着奇特艳遇的人，便又想到香荷，他想自己要是能和香荷既有奇遇又有结果该多好。他现在十分想接近香荷，也希望米家的人能接纳自己。见米家有米铺，他不知米家是否需要一个帮工的，他要是能象在懿莹家那样就好了，便说：“你们这儿挺好的，日本兵还少。”米秋成说：“少嘛呀，一点儿都不少！他们是冲这儿木头来的，都在沟里呢！”
子昂本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要留在龙凤关上，可米秋成这一接话，把他的设想打乱了，索性直截了当道：“大爷，我想和您商量个事儿。”米秋成说：“嘛事？说吧。”子昂说：“我想在这儿待一阵儿。我现在在她家就是帮帮她们，等她妈病好一好的，我就不能在那儿待了，挺不方便，我想另找个住的地上。”米秋成问：“你不是要去宁安吗？”子昂说：“宁安我也没有太熟的人。从奉天来的时候，我是和一个宁安的人扒火车来的，到牡丹江就分手了。要不是牡丹江抓劳工，我也想不到去宁安，也是实在没地上躲了。其实去宁安能咋样，我心里也没底儿。”米秋成说：“俺家大丫头家就住宁安，听说那的鬼子比牡丹江还多呢！不过呢，艺不压身，你有这手艺，在哪儿待也饿不着。”沉吟片刻，又说：“也好，你能抹塌山到这儿来，八成是和这儿有缘份。你的事儿，昨个我就听界别儿说了，说是来个打虎英雄，画儿还画得好。”子昂难为情道：“我哪打虎了，是救我那个人打的，后来老虎跑了。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见真老虎呢，当时真挺害怕的。”米秋成说：“翻那么多山，能活着出来，也不简单了。”子昂这才有点后怕，问：“这块儿有让老虎吃的吗？”米秋成说：“有是有，不太多。别看总在山里转，能靠近老虎的也不多。但让熊瞎子舔的常有过。”子昂忙说：“熊瞎子我也见着了，老远我就躲开了；我就是躲熊瞎子躲的，要不我也不能抹塌山。”
米秋成忽然笑道：“那许是只母瞎子，公瞎子你躲都没法躲。还有呢，公瞎子臊性，就对女人感兴趣儿，男人要穿上女人衣裳它也扑。”子昂也笑了笑，但他对熊瞎子扑女人并不感兴趣，他现在最大的心思是自己能不能扑到米香荷，便竭力想把话扯上正题道：“大爷，我想跟您商量的是，您这儿需不需要干活儿的，您要需要，我就给您干，我不图挣钱，就想搁这儿躲一阵，等风声过了，我还得回牡丹江找我爹我妈他们。”
米秋成想了一下说：“要是把这几个画儿画完，我估么着也得些日子；我得现联系人儿。人儿到是现成的，常见面儿，要么咋想起这茬儿呢。我一见到他们，就想起我死去的亲人。要画这些人，你还不能明说，照着活人画死人，人家肯定不乐意。我也觉着挺不仁义，可这儿真是我一个大心事，就不考虑那些了，日后勤打听着点儿，人家啥时过大寿，咱实心实意地去给人祝祝寿也就都解了。要说画呢，到时候你跟着我，我告诉你是谁，你就想法儿把他画下来，最好让他自己想画，不要他钱，算我的。”子昂意识到米秋成是真为此事用心思了，这不外也是自己接触香荷的好时机。眼下，讨好米秋成，把握好时机，远远要比挣钱还重要，便说：“算我的吧，就当我练习了。”米秋成不知子昂心里鬼算盘，说：“咱爷儿俩算谁的都好说，关键是得先画出个大齐概，然后我再慢慢儿想，哪块儿不像，你再给调理一下。”子昂很开心道：“大爷，您放心，这个好都办。”米秋成也高兴道：“嗯，那就中。等把这些画完了，你要真愿留这儿，我山后有一片地，种着黄豆和苞米，平时也顾不过来，你要愿意，就帮我忙乎忙乎。”子昂欣喜若狂，心想这可太好了，这样就能长时间和香荷碰面了，忙说：“行，我啥活儿都能干。”米秋成又说：“可是不能在一块儿合火，平常你就得自个儿做着吃，东西家里啥都不缺。这个你别挑，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和一个老闺女。闺女大了，在一起容易让人说闲话儿。你要觉得行，东面那间屋给你腾出来，你看啥时方便就搬过来，这样咱爷俩就省得来回跑，你看中不？”
子昂就希望自己能象在罗家那样。但米家这样为香荷考虑是很有道理的，只要能常见到香荷就行，便欣然接受道：“行，我一个人好将就。”这时，吃着姜米条的玉莲突然不吃了，不安地问道：“大舅，你不住俺家了？”子昂按捺着激动说：“大舅得搁这边干活儿。”玉莲不高兴地闷了一会儿，又央求子昂：“大舅，我也来干活儿。”米秋成笑道：“小丫头片儿，你能干嘛？”玉莲依到子昂怀里说：“俺跟大舅干。”子昂没理会玉莲的话，站起身，对米秋成说：“大爷，那我先回那头儿，交代一下，晚间就过来。”米秋成也站起道：“中。”子昂又一指放在身边的画夹说：“这个就先放这吧，里面都是我以前画的，想看您就打开看。”米秋成将画夹放到炕梢处的一个红木柜上说：“中，我先给你精管着。”子昂便带玉莲回到村妮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