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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怀愫/文
春尤浅,柳初芽,杏初花。
杨柳杏花交映处有个土坡,土坡上立着一间破烂烂的土地庙。
桑小小裹着一件絮袄,在神台前支起了锅,锅里煮着水,芭蕉叶包着一把野荠菜搁在锅边。
她抬头望望庙门,也不知道今天师兄的运气怎么样。
要是没肉,晚上就只有一把野菜能下锅了。
天色将暮,山间雾色一层一层氤氲,师兄还没回来。
庙门外飘进一只女鬼,带进一阵阴风。
小小一双眼睛生来便与常人不同,瞳色鳎笔笨炭潭枷窈艘徊惚∥怼?慈嗣婺坎环置鳎砣醇宄
女鬼不知小小能看见她,一下扑倒在破败的神像前,泫然道:“土地爷,您可要给我作主啊!”
她一边抹鬼泪,一边向土地爷状告她那负心的男人,谋她财,骗她色,全靠她才能吃油穿绸。
不肯娶她便罢,竟想将她卖掉,她不堪受辱,用一根罗带了断了自己。
小小紧紧领口,伸手拨弄着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
抬头望向山间小道,日头只余下一个角,等这一角落到山对面,山间野鬼便会倾巢而出。
这间土地庙早已经没有香火供奉,自然也就没有神力替女鬼作主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猜测今天大约是没有肉吃了,把野菜扔进锅里,从竹篓中取出一个竹筒,木勺在竹筒里一刮,撮下点盐花,搅在汤中。
等汤煮好,她先盛了一碗,搓土为香,供到土地爷神像前。
借居在此就要礼数周到,本地的鬼怪,就算敢在外头作乱,也不敢轻易踏进土地爷家里作祟。
女鬼还在嘤嘤哭告,她双目凸出,舌头老长,可身影窈窕,形态娇媚,瞧得出原来是个美貌佳人。
午间来投宿的时候,小小就看见这只女鬼了,她吊在土地庙前的老槐树下,脖子拉得老长,身子一晃一晃,拿头荡秋千解闷。
没想到太阳一落,她会解开罗带,把舌头塞嘴里,跑进土地庙告状。
土地不能显灵,对这女鬼的哭诉也有心无力,女鬼哭了半日,把脸一抬,指着土地:“你身为一方土地,我在你的地界含冤屈死,你竟然不管!”
小小充耳不闻,蹲在门边抱着膝盖,一心一意盯着山道,等师兄回来。
天色越来越暗,羊肠小道上一点亮光隐隐浮动,似是有人在暮色中点了一盏极亮的灯。
这是师兄的命火,小小一下站起来,走到门边迎接。
女鬼哭骂完了,与小小擦肩而过,又是一阵阴风,冻得小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鬼飞身奔到树边,解罗带结缳,脖子一伸,把自己挂在树上,长舌头“啵”一下落出来。
这一套动作万分娴熟,原来她是先告状才去死的。
小小见怪不怪,心中所思只有一桩,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肉吃?
谢玄出了城门就往土地庙飞奔,跟日落比谁的脚程快,怀里揣着刚刚买的烧鸡,也顾不得烫,小小一定饿了。
槐树上的女鬼荡了几荡,又伸手解下罗带,把舌头塞回嘴里,再次飞扑到神像前:“土地爷!您可要给我作……”
女鬼哭诉未完,谢玄就踏进庙门,女鬼只觉浑身上下似被针刺,哀嚎一声,缩身飞出窗外,逃开一丈远。
谢玄一脚踏入土地庙的庙门,就似暗屋点灯,刹时间满是光华,他从怀中摸出油纸包,扔给小小,咧嘴笑道:“咱们今儿吃烧鸡!”
小小唇角微微一翘,揭开油纸包一看,不光有鸡,还有烘得香软的薄面饼,面饼裹着鸡肉,油汪汪的,看着就好吃。
她先咽了口唾沫,跟着粉唇一抿:“你又赌了?”
谢玄嘿嘿一笑:“就一把,明儿找到活,就不去了。”
小小叹息一声,把锅里的汤热了热,盛一碗给谢玄,自己捧着面饼往谢玄怀中一坐,靠在他肩上,把沾油最多的那张饼给了谢玄。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长的身高腿长,一只手就环住小小,等她撕鸡肉,包在软饼中,一口咬了,肉香扑鼻。
“有师父的消息没有?”
谢玄也饿得急了,他买了吃食自己一口都没动,张嘴就咬掉半块饼,边嚼边道:“城外有个一阳观,道士倒是多得很,可我问了一路,也没有师父的消息。”
两人从小就由师父一手带大,说话走路识字修道,全是师父教的,说是师父,实则是慈父。
惊蛰那天,谢玄带着小小上山猎野味,到城中换了酒肉冻梨回家,可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家等了一个月,师父也没有回来,附近的邻居问了个遍,无人见他出门,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乡间闭塞,问遍了四方村落,也只来过两个生人。
一个紫棠面皮,横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颗瘤;另一个温文而雅,模样像是书生,但背后背着一把剑。
两人全无头绪,等不下去了,这才收拾东西出门找师父,出来一个多月,也没有半点师父的消息。
谢玄把裹着满满鸡肉的饼送到小小嘴边,一握她的手指冰凉,皱眉问道:“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鬼来烦你了?”
桑小小天生阴气重,眼睛又太干净,最易招惹脏东西。而谢玄八字重命火旺,什么脏东西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小小幼年时道术未通,只有在谢玄怀里才能安眠。
一抱就抱了十来年,抱成习惯了。
小小就着谢玄的手,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包饼,想起那个重复告状投缳的女鬼,摇了摇头。
谢玄懒洋洋支着长腿,笑得眉眼飞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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