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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
阮青烟生气地唤了她一声,只当她在偷闲困觉,又伸手推了她一把。
触手一片粘稠。
侍女扭曲的面容被推转过来,雪白脖颈上的伤口平整锋利,还在汩汩流血。
“啊!”
阮青烟惊骇不已,扯起飞扬的裙裾便跑出内院,向开宴的外院跑去,步摇上的流苏曳曳撞响,殷红盖头飞落到地上,掩盖丝丝血迹。
一片血海。
所有前来赴宴的宾客皆倒在桌边,颈上刀口狰狞,躺尸一地,阮青烟腿软地倚在墙边,骇然地望着面前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她看见她的夫君,正把长剑从她的父亲身体里抽出来。
林虚明褪了红袍,一身素衣白裳上滴血未沾,手执长剑,面容俊逸温润,唇角笑意未减,把手中的尸体随意扔开。
林虚明眼角余光瞥见墙边面色苍白的阮青烟,皱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阮青烟一下子瘫软地跪在地上。
一名盔甲上染着暗沉血迹的士兵自门外小跑而来,垂首向林虚明叙述道:“禀告大人,漓洲涉及走私兵火的阮苏叶三家商贵已经全部剿灭。”
林虚明点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地上的阮青烟睁大一双杏眸,泪眼婆娑地望向他。
“怎么了?”林虚明笑着蹲下身米,抽一方软帕为她拭泪,“哭成这样?”
“…林郎?…为什么?走私?我父亲不会这么做……”阮青烟脑中混沌,喉咙里仿佛塞了细细碎碎的絮柳,说不清话,只磕磕拌拌道。
“我是圣上钦点的皇商,自然是有清察大彻四方的权力。”林虚明指尖一放,把帕子丢落下来,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越境走私兵火给白虎西城中楼寐的的确是只有苏叶两家,但他与苏叶两家可是相交匪浅,我说你父亲走私,他就是走私。”
阮青烟什么话都说不来,只一滴一滴落着豆大的泪。
“你有过看着自己伤口腐烂的经历吗?”
林虚明沉下笑意,略带阴冷地望向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十八年前,漓洲有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一个卖丝绸,一个卖珍珠。两个人自小便是同窗好友,在一起打拼,约好了一起同甘共苦。开始的几年是很好的,两人齐乐融融。”
“可后来珍珠滞销,丝绸盛景,两人的处境便开始天上地下。丝绸商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渐渐壮大了产业,珍珠商人却是生意惨败,意志消沉。”
“那日丝绸商人的独子过寿宴,不忘初心地邀请珍珠商人上座。可那珍珠商人却是已经心生妒忌,早已经在丝绸商人那一批即将上呈王都的丝绸里做了手脚,并私下告密了一位巡府。”
“丝绸商人的儿子正在欢欢喜喜过着寿宴,玖洲的兵队却是已经到了宅门口。”
“灭门。”
林虚明叹了口气,问道:“你还不明白吗?”
阮青烟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虚明嗤笑了一声。
“那丝绸商人是我的父亲,而那珍珠商人名叫阮业良。”
阮青烟一双眸子骇然睁大。
“那年我十五,你父亲带人抄了我家,一根尖利的断木洞穿了我的腰,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到乱葬岗。”林虚明低声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九年了,如今我抄了他家,也算是还了他了。”
阮青烟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男子了,院中的白玉兰芳香浓郁,纷纷扬扬地落下,划过男子的素衣白裳,长剑银亮。
阮青烟在那片白光闪烁中望见了林虚明身后那个倚门而笑的红衣女子。
这是一场谋划了九年的复仇。
而她终究只是一个棋子。
“啪啪啪!啪啪!”
白执离从前最爱听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话本子,此时面不改色地鼓掌叫好道:“真是好计谋,不过这个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毕桠侧目道:“不就是民间版你这世的安陵小公主和楼寐荀嗣的爱恨情仇故事嘛。”
“闭嘴。”
白执离瞥了他一眼,又笑吟吟地转过头来,问道:“所以你是要杀林虚明?”
“当然不,他没杀我,是因为他还爱我,我也爱林郎,我为什么要杀他呢?”阮青烟奇怪地望了白执离一眼,杏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我要杀的,是一直赖林郎身边那个红衣的女子。”
“绯谣。”
“那个贱人叫绯谣。”阮青烟轻盈而笑,清丽的面容上隐隐闪现着疯狂的病态,“一定是她在旁煽风点火,林郎才会离开我的。”
“…呵。”
白执离愣了一下,方嗤笑一声。
阮青烟听见她的笑声,怔怔地望向面前的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笑?”
“七情伤人,六欲惑人。”白执离略带悲悯地望向她,“没想到还是成了个执迷不悟的疯子。”
白执离指尖微点,隔空取过那枚红穗金铃,系扣到漆黑莲伞的白玉伞柄上。
沉寂已久的金铃终再次发出清越冷浅的声音,那细细的红穗在夜色下摇曳着。
“别怕。”
白执离伸出手,指尖点到正惊慌的阮青烟额上,女子未取下的蝴蝶步摇在夜色下莹莹如玉。
“洗七情,净六欲,方为断念新生。”伞柄的合欢铃盈盈清响,阮青烟的杏眸恍然失色,终阖眸而倒。
毕桠啧啧道:“这女子也是可悲。”
“她有什么可悲的?”白执离眸中清明,“这世间痴情种无情人这么多,终究只是八苦中的爱怨憎,恨别离,求不得。”
“到底是爱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