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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营房外天色黯然,寒风透过窗隙吹进来,尽管炉火依然,但还是冷得人直想缩头。老兵们还在海阔天空地侃着,副连长走了过来。有人说副连长能用三档穿过“S”杆,定点停车和轨道桥驾驶更比别人稍高一筹,还有人说他在马路上能用车尾刮破姑娘的裙角,受到惊吓的女孩子只是发出令人捧腹的叫骂声,但人却是毫发无损。他控制车子就象在玩一个花棒似的,简直是随心所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老兵们都很佩服副连长的车技,新兵们对整天板着脸的副连长更是敬而远之。
副连长说,王社,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听副连长这么一说,王社的心里猛的惊惑起来,忙问是什么事,但副连长并不理他,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狂暴的雪摇撼着营房光秃秃的树枝,冷森森的雪花直往人脖子里钻,看不见夕阳,山岗和树林到处是雪花翻飞,整个三界已成了银白的世界。记得那个黄昏一点也不幽静奇美,尖利残酷的寒风想起来就让人惊悚,空旷,枯寂,朔风凛凛,凄惨的景象让人的心都凉透了。
文学的梦象野菊花一样开在王社的记忆里。穿军装前他曾豪情万丈,要到部队里舞文弄墨一番,但每天兵车蹂蹴,辚辚的车轮使他那个要成为部队作家的憧憬,如迷离的雾一样正从他的心屏淡出,青春的驿站里每天都是直线加方块的队列,想拧笔杆子的手每天握的是方向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况且开车这档子事最忌一心二用。希望,变得美丽而飘忽,踩湿多少个早晨,踏碎多少个黄昏,在别人睡午觉时,王社便一个人到餐厅里铺纸提笔,熄灯号吹过之后,他会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用炊事班一个老乡给他的那块菜板就着手电进行阅读和创作。信念的烛光悄然剪去青春的朦胧,抖落漆黑冻凉的睡意,飘逸着缪斯那双含烟飘雾的眼。携着缕缕憧憬,人生的峰峦上终于透射出令人倾慕的希冀光芒。
文学创作上些许的收获,犹如迷乱的芳馨,把刚成为汽车兵的王社摇晃得如病叶狂花,总以为就快如愿以偿了,就要成为部队作家了,祈祷的双手挂满了苔鲜,那时,多想拥有一个有着一张自己的书桌和一张床的写作环境啊!这很难。在部队里,除非是新闻干事或文职人员,是很难拥有一个良好的读书和创作的环境。
那时王社只是一名刚从汽训大队毕业的汽车兵,只能在被窝里的那块菜板上开劈一方自己的小小田野,在一片旷寂里构思着清瘦而萧瑟的希望花朵。其实三界是个很美的小镇,虽无俊岭深壑,但连绵不绝的山丘树木葱茏,春天时,山野上花卉葳蕤,鸟儿在枝桠间飞来飞去。去三界小镇要翻好几个山头,如果不搭乘班车,一个人走在空旷孤寂的崎岖山路上,会被那林间袅袅的雾岚洗去所有的疲惫和忧伤。溪小淙淙,野花婆娑,蒸蕴着烟瘴的河流上小船矣乃,浣衣少女的捣衣声和嬉戏声如一曲优美的俚唱。
出了几道山梁和小河,就会看到芦洲蟹舍的三界小镇了。这里的人们说,要不是有你们解放军驻我们三界,津浦线上不会设一个叫“三界”火车站的。来往的列车打破了小镇的恬静,但王社依然觉得三界朴素得象他们家乡的少妇,不喧腾,不造作,也不激越。那时的小镇绝没有灯红酒绿,看不到浓装艳抹。
王社记得那天他走在副连长的身后,凄风似刀,漠漠的寒流让人直打寒噤。他的心忐忑不安,迷乱的思绪也如坠进这漫空步障的雪雾里。副连长在快到他办公室时收住了脚步。王社清楚地记得副连长当时的表情十分严肃,口气也有几分冷硬。他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父亲来了,是出差路过三界来看你的,但部队招待所已住满了人,别的单位也没有空房,现在你要动员你父亲尽快离去,不要在部队过夜。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学员,每个人都想好,每个人在各方面也都想为连队增光添彩,我想你也不想在某些方面拖咱们连队的后腿。副连长说完就把王社一个人撂在冰天雪地里,兀自走自己的办公室。王社懵在那里许久,才想起去问副连长他父亲现在在哪儿,副连长说,营房值班员已打来电话,要不多大会儿就会来到咱们连队的。正说着,就听到宿舍那边有人喊:王社,你父亲来了。王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连长一眼,副连长说,汽车兵要想搞好技术,只有多摸车多出车才行,过罢年就给你们这些新兵放长途了。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为王社好。他谨慎地退出副连长的办公室,一头扎进迷茫的风雪里。
王社记得走回宿舍时,父亲正坐在他的床铺上,他见王社进得门来,便笑灿灿的望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还是在汽车汽练队学开车时见过父亲一次,王社记得那次父亲是和母亲一道去看他的。他们的汽训队在军马场,距三界营房有半天多的行程,部队有班车来往。那天他正和几个不出车训练的学员在青菜地里浇水,忽然有人朝马路上喊:瞧,去三界的班车回来了。王社立在那儿,愣愣地望着驰来的班车。父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班车上拥挤的人群中。王社惊呆了,“当啷”一声手中的脸盆掉在菜畦的硬埂上。那次父亲直夸部队的班车驾驶员技术好,人在车上说着闲话,不知不觉中车子已走出了好远。不象是在地方,车子起动时,坐在车上的人都被闪得前仰后退的。父亲说,你要用心学开车,回去后好找工作。以后,父亲每次和王社通信时,都反复叮咛他要用心学开车,父亲知道王社当兵前喜欢拧笔杆子,也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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