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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迈着悄丽的步子来到龙山,放鹤亭被罩上一层浓重的暮霭。潮湿的空气里,荡漾着新鲜的山野氤氲。绿色的田畴开始蜷缩身子,披上黑黝黝的睡被。山峰醉了似的腾身撕破山头上的春云,褐色的天幕上的月儿星儿都接踵而出。龙山水库没有一丝涟漪,象一面清清亮亮和镜子。
林志雄捡起地上的两个空烟盒,揉成一团抛向水中,“啪”地一声微响。碎了。水中的整个月儿都碎了。一阵杂沓飒飒声颤动着拥过来,几个黑影围在林志雄面前嘀咕几声,然后神秘地象一个山凹奔去。突然,几只雪亮的电筒射向他们,随着一声霹雳般的吼声,有几个人狼奔豕突地向他们跑过去。不一会儿,就把他们捆绑着扭回山上的放鹤亭。
“吊起来,用皮带抽。”民兵营长毛胡子一声令下几个民兵蜂拥而上。一个女知青“妈呀”一声惨叫,挣脱着押她的人猛然跃进龙山水库。稍倾,一片美丽的泡沫便消失了。林志雄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他那双眼睛依然灼光熠熠,从散乱的发丝间射出*人的冷光,象从云缝中透出的两颗寒星。
何茹来了,嘤嘤地哭着扑在林志雄身上,挡住毛胡子打过来的皮带怒道:“毛胡子,我只是让你制止他们,并没有让你这样惨无人道地下毒手。”毛胡子不容分说扯开何茹,对着林志雄又是一记皮带,随后凶狠地朝林志雄身上啐一口唾液。“狗日的,要卖国叛逃,白日做梦。对你们就是要实行无产阶级**。这是敌我矛盾,要押送上级处理。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时时讲,明天要让他们游街,进行批斗。”何茹觉得一阵眩惑,身子一软便瘫在林志雄脚下。
次日,在梨花湾的射鹿湖边招开公社批斗大会,几个叛逃分子被五花大绑地站在一个土丘上低着头。然后,在他们胸前挂着牌子在街上示众。再后来,就是把他们用因车押送到墟城。何茹憔悴了。孤灯下总是一个人啜啜地哭泣。蜡黄的没有韧性的皮肤象冷却的死尸。两只大廓落落地眼睛象挤过汁的葡萄,腰肢瘦弱的象一捻捻杨柳儿。
何茹说话时总显得很疲惫,整个身躯都象笼罩在浓郁的阴影里。花儿什么时候红了,柳儿什么时候绿的,仿佛已经对她无关紧要。毛胡子要和她结婚。她很麻木地摇了摇头。后来,毛胡子和罗盼霞结婚了。整个梨花湾都很惊讶,也都都很意外。罗盼霞的成份不好,有人说毛胡子是看上她的月容花貌,才强暴地解开她的荷衣蕙带。先奸后婚。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毛胡子在梨花湾炙手可热,长得桃羞杏让地罗盼霞也就听天由命委身给他,次年,罗盼霞还生下一个小丫头。
何茹给那女婴取名罗兰,她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兰心惠质,冰雪般聪明伶俐。贺喜时,花嫂见到罗盼霞一改昔日的怒容,柔心弱骨的罗盼霞也就顺水推舟地莞而一笑,一切都冰消释散。花嫂好象和罗盼霞从此成为好朋友,经常形影不离。有时,她俩也爱去找何茹。三个女人才算一台戏,但何茹好象不愿粉墨登场,任凭花嫂和罗盼霞百般挑逗,何茹结冰的脸上很难现出春意。花嫂说,你还年轻,找个男人算了。女人没有男人就好象屋里没有顶门棍一样,这日子不好过,我是知道的。何老师,那个姓林的不知死活,你还要等他到什么时候。何茹仿佛没听见花嫂说的话,从罗盼霞手中抱过女婴亲一口,算是对花嫂和罗盼霞的又一次到来有所表示。然后,何茹便捧起一本书。
……柳三棉最难忘记油灯下的何茹。昏黄的灯光下,何茹显得慵慵倦倦,给柳三棉讲课时,她的胸脯总是有节奏地起伏着。只要柳三棉用手吊着她的脖子,她便象一根柔软的野藤低下头。然后,她把柳三棉拉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拍下柳三棉的屁股,骂他一声调皮鬼。再然后就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梳理柳三棉的头发。于是,柳三棉便依睡在何茹怀中,贪婪地盯着她。她的脖子好象过于娇柔,头颅把项背压得有点微微的弯。耳后的几根发丝蓬散着,看上去整个脖颈朦朦胧胧,迷迷离离,每当柳三棉把手伸向她的耳后,便觉得心里痒痒地。柳三棉放下手中的书望着走出门外的何茹,心中泛起少有的燥热。“何老师,饲养厂那儿有条狼狗,是毛胡子家的,要小心点。早几天小罗子把我接去,差一点被狗咬一下,幸亏有展卫成校长在。”柳三棉听出门外是古疯婆子的嘱咐声。何茹应一声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古疯婆子手中拿了一把香,摇动着她那三寸金莲,蹒跚地来到柳三棉跟前。“不能下跪吧。心诚则灵,不诚心是不能感动上苍的。”“天上的神仙正忙着吃肉喝酒,再烧香他们也不会有空给我治病的。”柳三棉说着摇一下头,然后朝古疯婆子笑了笑。
……一辆的士在柳三棉面前戛然而止,从车里探出一顶小红帽。“喂,柳大秘书长,你是不是又牙痛了?怎么一个人神精兮兮地到处游逛。”
“哦,是龙小萌。我刚从火葬场来,没事,想随便走一走。”
“你经常一个去火葬场吗?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很逗。”龙小萌都纵情大笑起来。在笑声中,车子也卷尘而去。
望着的士卷起一片灰尘,柳三棉把头缩进衣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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