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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茂密的林丘中回荡着精灵的歌声,夜空中的微风轻声呓语,沃尔西奥夫伯爵站在烽燧台上,遥望着荒原上的北境骠骑,脑海中却回响着国王的那番密语。
国王此时大概已经到达坎特伯雷了吧,他这般想着,一边拉紧身上的披肩,以免松针掉进锁甲的缝隙里。
那个女人居然有一个儿子,国王的儿子!一想到这一点,沃尔西奥夫就忍不住皱眉,尽管此时仍是夏季,他还是感到冰冷刺骨的寒意直钻进他的椎骨。
国王对他说,整个宫廷,只有他可以信任,并以此事托付,难道他还能当面拒绝不成?可是……一旦找到那个孩子,他的地位就会无比尴尬,不用说,王后一定会恨自己入骨,她身后的腓力王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他毕竟是埃德加的封臣,自国王北渡贝班堡以来,他的忠诚从未动摇过,真正让他忧虑的是王国的未来。
盎格鲁撒克逊人并不区分嫡子和私生子,所有王者后代都有资格称作贵种(Aetheling),也都有资格继承王位,埃瑟斯坦大王和殉道者爱德华都不是合法婚姻的子嗣,却都能加冕为王,乃至封圣。
温彻斯特的教士们虽然已经对此抗议了无数代,甚至刻意在编年史的编纂中删除被教会认为不合法的西撒克逊君主统治记录,但是北方人的习俗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转变,就像丹麦虽已皈依天主,来自坎特伯雷的主教们也从没能让丹麦王遵守一夫一妻制过,更别说嫡子继承了。
沃尔西奥夫又想起埃德蒙王子新近在日耳曼森林的战败,虽然尚未成年的王子不可能是这场军事失利的负责人,可是这终归是个不好的兆头,来自前线的某些传言似乎也表明,王子本人对狩猎疆场之事颇为厌恶。
还是先观察看看吧,如果那个孩子值得培养,或许北方人将来也会多一个选择。
伯爵并非第一次出使阿尔巴王国,马尔科姆王当年流亡诺森布里亚时,是沃尔西奥夫的父亲收留了他,后来又为马尔科姆的王位在七眠者之战折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侄子——沃尔西奥夫的兄长和堂兄。这么多年来,阿尔巴和贝尼西亚宫廷的友谊一直维系了王国北方边界的稳定和平。
但是,如果牛津伯爵亨利的汇报属实,马尔科姆的时日恐怕不多了,一旦至高王之位空悬,苏格兰人是否会开始自相残杀,新的北方之主又将如何看待与伦敦的同盟?这些都是沃尔西奥夫此番北上需要调查的事情。
“您在看什么,大人?”诺曼人的声音响起前,他的马匹气息就已经传到。
“没什么,我的亨利大人,打仗的老习惯了。”沃尔西奥夫回过头,看见穿着朴素如同修士的亨利伯爵正在系马。
“这里可是您的地盘,不是诺曼底的海峡,不是吗?”亨利的笑容谦卑有礼,让人难以相信他是征服者威廉的儿子,“难道会有人从森林里向大人您射箭不成?”
“这是国王的土地,就像诺曼底一样。”沃尔西奥夫答道,“不过敌人哪里都有,不止是边区那些远古遗留的民族,有些野兽也隐藏在人类聚集的地方,或许非常隐秘,非常机警,但是一个老猎手永远会嗅到他的气味。”
“小心别让其他人听见,我的大人,不然别人还以为您在说我哪。”亨利依然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骨子里的傲慢却难以被一件黑袍掩盖。
“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年轻人,但是这里是诺森布里亚,你的父亲当年都没法征服我们,北方可不是你这样漂亮的南方人卖弄小聪明的地方。”
“好了,我的大人,如果我有什么盘算,那也不是对您和您的北方的,比起诺森布里亚,我更关心我们的使命。”亨利忽略了诺森布里亚伯爵的警告,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那你最好学会闭上自己的嘴,这次我们是去张开耳朵听的,可不是去卖弄口才的。”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国王陛下难道不能派一个马童北上么?我的大人。”亨利摇着头,一本正经地答道,“如果一个人想听见真正有用的东西,首先得学会提出正确的问题。”
沃尔西奥夫难得没有反驳,这个年轻的诺曼人或许有些修士的书生气,又有些淌在血管里的诺曼狡诈,但国王这次或许并没有用错人。
想起亨利关于敌人的问题,伯爵又有些忧虑地朝西方山脉望去,阴影中有一些流言在传播,山海之间的幽暗谷地正有人在召集人马,长城以北也有一些骑兵出没,像黑色剪影穿梭于荒野,有时甚至进入阿尔巴国王的洛西安领地。在古代曾经通行车马的道路上,边境的哨探侦查到大量车辙,似乎有人在恢复使用这些军团古道,或许是那些威尔士人,又一次试图重建独立的克莱德谷地王国?沃尔西奥夫对此无法判断,小格斯帕特里克离开后,坎布里亚湖区再没有什么消息传到东部,沃尔西奥夫完全变成了一个瞎子,对自己的西境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北方太大了,奔宁山脉将长城以南的土地割裂成东西两个世界,盎格鲁丹麦人的势力一直难以穿透这道天险,西部的山谷和万年累积的林木为各种法外之徒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正如米德兰的盗贼时常利用庞大的诺丁汉森林隐藏行踪,躲避王法。
无论如何,这一次北上都是相当必要的,作为诺森布里亚的领主,对边界发生的事决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苏格兰人又一次南下,他可不想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威斯敏斯特,向国王汇报自己丢掉了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