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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江春水过足了一把“红人”的瘾头。
不说到县城开会的频率比肩书记镇长,光是应付来访的群众和源源不断的电话就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过来咨询贫困户申请条件的群众在门口排起了长龙,往日门庭冷落的民政办一下子成了车水马龙的闹市。
打电话过来咨询扶贫事宜的更是数不胜数,一波接着一波,江春水买了好几盒金嗓子含片都挡不住喉咙冒火。
不过好在江春水本身就相对喜欢挑战性大一点、节奏快一点的工作状态,虽然忙得团团转,但他丝毫不以为苦,反而颇有乐在其中的滋味。
官场好比河流,平缓处藏污纳垢,湍急处反而多是清流。
江春水不喜欢闲着,因为人的本性是,一闲着就喜欢瞎琢磨,琢磨得多了原本简单的东西就会变得复杂。
忙才好,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他才感觉得到这一份工作的价值所在,才能感觉得到自己在这一张毫不起眼的办公桌后亦然有存在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只有忙起来,他才会记得这是一份工作,而不会联想到工作意外那些令人心烦意乱却躲不掉、逃不开的腌臜。
随着中央关于扶贫系列会议的召开,特别是总shu记到几个深度贫困地区巡查之后,扶贫这项工作迅速燎原起来。
“把脱贫攻坚当成最大的政治任务,最大的书记工程,最大的民生任务…….”
当黄新坐在稍显拥挤的会议室听到县委书记慷慨激昂的发出这样的号召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回赌对了。
任何一个体制中人都无法轻视“政治任务”这四个字在中国所代表的含义和重量。
政治决定一切,这就是中国的国情,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鹅城是一个连四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地级市,远离权力中枢。更遑论黄新只不过是鹅城下面一个乡镇的的小小副镇长,以他的阅历自然不敢也没法妄自揣测高层的意图。
不过以他二十年如一日坚持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的经验来看,这一回,中央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除了学生时代那场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黄新实在回想不起近几十年来还有那一项工作是被视为中央喉舌的中央电视台如此密集播报的。再联想到中央近期一系列的动作,坐在会场最边角位置的黄新也不禁微微扯了扯嘴角。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扶贫,就是我黄新的风云!
从会场出来,没等走到僻静处,黄新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李勇书记的电话。
黄新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不出众,并不复杂的会议内容他足足讲了十来分钟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不过向来喜欢打断别人讲话的李勇这一回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插口,静静听着黄新的语无伦次的汇报,即便这个老下属时不时会重复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跟黄新通完电话,李勇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省里明确了,扶贫任务没完成,主官都不能动。”
李勇想起刚才老领导发过来的短信,不由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月来,能找的人都找了,结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勇现在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里包涵的哲理。
说到底,官场并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所在。哪怕是那些身居高位、权柄彪悍的大人物,也不过是乘势而为,比普通人多了几分选择的余地而已。
权力从来不是逐鹿的结果,而是取舍权衡的过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中又以天时最难以揣测,也最为关键。
“既然还不到进的时候,起码也保证不要往后退吧!”沉思了半天的李勇终于下定了决心,随手拿起手机拨通了何斌的电话。
——
大汗淋漓的坐在球场边上,江春水从包里摸出烟盒,给坐在旁边的林浩递了一支。
林浩摇了摇头没接,一场球打完,嗓子烟都像是冒火般难受,哪里还能抽烟?何况他本身并没有烟瘾,是在工作以后,受周边领导同事的影响才偶尔附和着抽上两支。
自打林浩被调去组织部跟班学习之后,两人就很久没在一块打球了。
县委组织部是首屈一指的要害部门,业务多,应酬多,林浩出来之后每天不是写材料到半夜就是应酬到半夜,总之就没有几天是可以清醒着洗完澡舒舒服服睡觉的。
偶尔几次陪领导接待完,回到宿舍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林浩会怀念起当初在双峰的日子。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几个简单的小菜,一人几瓶啤酒,肆无忌惮的猜拳划令,那特么的才叫喝酒。
不过他也就只能这么想想而已,要是这话对旁人说了,**会留下一个不知所谓的评价。
毕竟在外人看来,像林浩这样天天陪着领导应酬的机会可谓凤毛菱角。
在办公室累到吐血和在酒桌上陪领导喝到吐血,虽然都是吐血,但其中的分量和差别却不是单纯通过吐了多少血可以衡量得出来的。
前者除了是勤勉的象征也是能力不足的体现,更是远离权力中心的表现。大权在握、春风得意的领导总是游曳于形形色色的各类酒局,在推杯换盏中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只有那些升迁无望的边角废料或初入江湖的新兵蛋子才会傻傻的在办公室里加班熬夜。
身在福中不知福,在林浩看来未尝不是一种暗讽。
别人以为的福到了自己这里,或许也是一座挣不脱、逃不掉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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