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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那女子把娃狄娜缓缓放下后,才从容起立,目光一扫三人微微冷笑道:“锦云掌并没有难住我,什么天下无敌的招式,也不过是拼命的无赖拳脚,看你们刚才那种没出息的场面,我真是懒得多管闲事,要不是怕把我这个小徒儿给误伤了,我一定看着你们拼死拼活去!”
林琪听得满脸通红,不过他的眼睛仍死盯住那女子的身上,略存一丝疑色,女子见了又是轻轻一笑道:“小伙子,你尽望着我干吗?”
林琪呐呐地道:“听前辈的口气,应是名满苗疆的段前辈无疑,只是”
那女子得意地大笑道:“只是年龄不像对不对,小伙子,你是被那个婆字骗住了,苗疆的‘婆’字只表示一种尊敬,并不是表示年岁,不过你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的外貌也不能完全表示年纪,你想我有多大了?”
林琪被她说得糊里糊涂,这女子既不承认自己年老,又不承认年轻,而且还提出那么一个怪问题片刻之后,他只得据实回答道:“前辈望来不过三十许人”
蛊神婆段金花哈哈大笑道:“三十许人!你真会说话!我三十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林琪又怔住了,但立刻又流露出不相信的样子,段金花又指着慕容婉道:“你一定不会相信,倒不妨问问她!”
慕容婉脸色十分难看,以枯涩的声音道:“段金花,你不过仗着天荔实的功效驻颜,有什么了不起!”
段金花格格笑着道:“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你们夫妇先登,看你们刚才动手的情形,他大概不会再度受你们的利用,茫茫人海,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慕容婉咬牙怒叫道:“那是我们的事,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不会死心!”
段金花大笑道:“去吧!我衷心盼望你们能成功!”
东方一立与慕容婉毫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林琪双臂一晃,迅速无比地拦在他们前面,单臂横胸作了个拦阻的姿势道:“慢一点,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完。”
慕容婉的胖脸上泛起怒色,厉声叫道:“小辈,你当真以为我怕你?”
林琪庄容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们必须答应找不再为恶,否则我不负所托,拼死也不准你们重入中原”
东方一立嘿嘿冷笑道:“小辈!玉石俱焚只能使用一次,你现在还凭什么敢对我们说这种话?”
林琪毫无所惧,从容地道:“但凭胸中一口气在,我一定要贯彻我的任务。”
东方一立狞笑一声,伸手正待发招,段金花已飞身插到他们中间,微带薄怒地道:“小伙子,是我放他们走的。”
林琪仍是倔强地道:“那是前辈的事,与晚辈无关。”
段金花冷冷地道:“在苗疆居然还有人敢出头干涉我蛊神婆的事?小伙子,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琪悖然抗声道:“我又不是苗人,无须对前辈唯命是从。”
他虽然知道段金花适才能将他那一招“玉石俱焚”封回,功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然而天生的一付傲骨支持着他的豪气,使他不屈于任何暴力威胁之下。
这时娃狄娜已经苏醒过未,茌弱地哀恳道:“官郎,您怎么可以跟师父作对呢”
林琪倔傲地道:“即使是你师父,也不能叫我放弃自己的责任,要我放过这两个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他们亲自对我保证此去不再做坏事”
东方一立怒叫道:“放屁!小辈,我们做事还要向你提出保证,你别做梦了。”
林琪不理地的嚣骂,只是庄严地道:“另一个办法就是把我杀了!”
说时他的眼睛望着段金花,因为此刻在场的人,也只有她有这份能力。
段金花冷冷一笑,举起手来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林琪毫无怯意地道:“前辈当然有这种能力,晚辈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段金花脸色一变,猛然欺身上前,手掌拍了出来,娃狄娜急得大叫道:“师父,你饶了他吧!”
段金花的身手何等矫健,林琪用手一格,她的掌势毫不改变,异常巧妙地由他的空档中递了过去,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掴在脸上。
林琪怔了一下,因为段金花的掌上好像完全没有用力,而且下手异常有分寸,掌缘轻轻地在颊上一沾即收,只稍微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而且段金花在欺身进击之际,离他非常之近,她腰上的束带跟着被带动上扬,带头上系着的那颗明珠也在眼前一闪而过!
娃狄娜见段金花一掌并没有将林琪打伤,心中大感欣慰,但是她知道林琪的个性,怕他受了这一掌之辱,必然更加倔怒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林琪挨打之后,居然毫无表示,反在呆呆地发怔。
段金花仍是冷冷地道:“你再敢对我这样无礼吗?”
林琪目中突放异光地叫道:“前辈,您”
段金花将眼一瞪大声道:“别废话,我问你现在作何表示?”
林琪立刻垂手恭身道:“悉听前辈吩咐。”
东方一立与慕容婉大感诧异,不知道林琪的态度何以会改变得如此迅速,虽然林琪挨了一下,但他们知道那绝不是这小伙子变为恭顺的原因。
段金花却不容他们多猜测,冷冷地道:“你们还不走,难道想等我设筵饯行不成?”
东方一立与慕容婉对望一眼,掉头径去。
段金花一直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掉头对娃狄娜道:“你们把那个受伤的人抬到我那儿去,动作可得快一点,再迟了就没有救了。”
她指的是罗仙客,林琪一言不发,立刻就过去把他扶起来,扛在肩头上,段金花已经像只白鸟似的在路的另一头消失了。
娃狄娜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奇道:“官郎,师父也奇怪了,她从来没有对人这样大方过。”
林琪却毫无所动地道:“你师父在那里,我们快去吧,迟了就要耽误救人了。”
娃狄娜依然忧心忡忡地道:“我犯了判师大罪,不知师父怎么处分我呢?”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担保你师父会饶恕你的。”
娃狄娜听他说得那么有把握,不禁掉脸望着他,林琪又微笑道:“你不要问原因,反正我不会骗你的。”
说着他抢在头里,追着段金花的去路,放开脚步急行,娃狄娜呆了一呆,也跟在后面。
一峰如笔,直插天际,峰腰有云雾缭绕。
翠竹、流泉、山藤野花,将这一座孤峰点缀得有如图画,林琪整个被目前的景色迷住,不禁吸了一口气,笑对身畔的娃狄娜道:“难怪苗疆的人将你师父当作神明看待,就以她所住的地方,也跟神仙差不多,山在虚无飘缈中,往年我读到白居易的这句诗时,总以为他有点夸大其词,现在总算领略到古人喻境之妙,简直是神来之笔”
娃狄娜见她这份高兴的祥子,不忍心去拂他的兴,只是轻轻一叹道:“官郎久居中原锦绣江山,居然还看得中我们苗疆的穷山恶水?”
林琪咯咯大笑道:“人间何处无灵山,避秦岂仅一桃源,倒是古人那句‘五岳归来不看山’说得太肤浅了,讲那句话的人,若是也有机会到了此地,一定会打自己两个嘴巴了”
娃狄娜不明白他何以会变得如此兴奋,自从他被段金花打了一掌后,好像整个换了一个人,豪兴未灭,眉宇之间透露出无限喜色,一方面是不懂,一方面也是推不开心中的忧虑,所以只对他浅浅一笑,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
林琪也发现她的忧色了,忍不住含笑道:“娃狄娜,你怎么老是那么不开心,是不是还在担心你师父放不过你?”
娃狄娜凄苦的点点头,沉默片刻,才黯然叹道:“妾身在初见官郎时,即知官郎身怀绝技,后来又心折官郎的风仪人品,才不顾羞惭,荐身自许,甚至忘记了师门的规戒,本来还盼望着官郎的技艺能胜过师父,妾身纵然落个叛师之名,得以追随官郎左右,也算不负此生了,谁知官郎与师父相较起来还是差得很多,因此对将来之事,实在不敢想像。”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多虑了,我承认你师父的确高明,别说我比不了,这世上也很少有人比得了,但是我不为那个担心,你师父绝对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娃狄娜怀疑地道:“官郎莫非认识我师父?”
林琪摇头道:“可以算认识,也可以算不认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当然不能说是认识的,然而她与我另有一层渊源,这层渊源我不敢现在告诉你,等我与你师父详谈之后再作决定吧,反正她不会再仇视我了”
娃狄娜见他还是说得那么神秘,只得将信将疑地把问题闷在心中,此时二人已渐渐地接近峰顶,云气更浓了,滚腾的云雾中隐约可见几处精舍。
娃狄娜用手一指道:“师父就住在这地方,前面这排屋子是我们练艺拜谒的地方,再后面就是她的修真之所,我们虽是她的弟子,也不准进去的。”
林琪停住脚步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候吧!”
站了没多久,遂见云雾深处出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在跳月大会上见过的鹿加,另一人却是二十几岁的苗装女了,容貌十分丑陋。
娃狄娜立刻庄敬地叫道:“大师姊,小妹奉”
那女子冷冷地一摆手道:“师父已经关照过了,她叫你带着林公子到后面去,把受伤的人交给鹿加。”
娃狄娜的脸上透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喜色,鹿加已毫无表情地过来在林琪手中接过罗仙客,目中隐隐还含着仇意。
林琪目睹着鹿加挟起罗仙客走进旁边的屋子里,微微有点不放心的样子,那女子又以冷漠的声音道:“公子请放心吧,师父交代过鹿加要悉心治疗贵友,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林琪脸上一红,连忙道:“在下并不是那个意思,姊姊太多心了。”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公子别叫我姊姊,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林琪本来是一片善意,没想到会碰个大钉子,不禁把脸涨得通红,那女子冷冷地一回头,径自转身走了,娃狄娜怕林琪感到难堪,连忙凑在他耳旁道:“官郎不要在意,大师姊一向是这个脾气!”
林琪讪讪一笑道:“你这位大师姊脾气可真坏。”
娃狄娜轻轻一叹道:“大师姊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冷漠的,尤其是对我,简直是比亲姊姊还好,今天是因为官郎的原故”
林琪一愕道:“我又没有得罪她,叫她一声姊姊是为着她的年纪比我大”
娃狄娜轻叹道:“大师姊最恨男人,尤其是汉家男子,她原来是苗疆出名的美人,不知怎地会爱上了一个汉家儿郎,那男人是个走方的郎中,仗着花言巧语,骗取了大姊的心,其实却是觊觎她的财产与武功,大师姊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又是黄金族的族长,她族中盛产金沙,富甲天下,那男子与她成了夫妇后,学会了全部武功,却暗中下了毒手,用毒药把大师姊害死了,带着金沙逃回中原去了,大师姊幸被师父救治得能不死,可是她的容貌却被毒药烧毁成现在这样子”
林琪恍然道:“难怪她会这样子的,那男人实在该杀,你大师姊就这样便宜了他吗?”
娃狄娜摇头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大师姊从那次惨变之后,一直就跟在师父身边,连族长都不当了,甚至于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对一切都不太清楚,我在山上学艺时,她就再三叮嘱我千万别再嫁汉人,最好是不要嫁人,她认为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汉人,刚才她对你的那样不礼貌,一定是听了鹿加的报告”
林琪摇摇头道:“这简直没道理,她怎么可以因本身遇上了一个坏人,就把所有的汉人都看成坏蛋了呢?有机会我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
娃狄娜连忙道:“官郎可千万别自讨没趣,大师姊的脾气不太容易受人劝,连师父都不去管她,官郎又何必多事呢!今天若不是师父有过关照,很可能她会当场找你麻烦,她的功夫并不比师父差多少,只要官郎日后证明不是像她所想的那种人,她自然会慢慢消除误会的。”
林琪微微一笑道:“说了半天,你对我也不太放心吧?”
娃狄娜黯然地道:“我不像大师妹那样偏激,既然把一切都托付给官郎了,我就准备接受一切,纵然官郎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我也不在乎,官郎若是讨厌我的话,也不必使用什么方法,只要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可以自己解决生命。”
林琪大是感动地道:“娃狄娜,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人。”
忽然旁边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话说得好听的人,尤其靠不住!”
林琪抬头惊望,原来是那个大师姊去而复返,就站在不远之处,心中颇为震惊她身法的轻灵,可是又被她的语气所激怒了,忍不住沉下脸色道:“我是对娃狄娜表白心意,跟你毫无关系,你心中对汉人不满意,也没有权利对我作那种批评,更不应该偷听我们的谈话。”
娃狄娜恐怕林琪会跟大师姊冲突起来,谁知那丑女听了林琪的话后,居然毫不动气,只是冷冷地说:“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趣来偷听你们谈情话,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警告你心口如一!”
林琪怒声道:“我行事唯凭一心,用不到你来警告。”
丑女见他那付昂然无愧的神态,倒反而笑了起来,口气也温和了,轻轻地道:“你能这样最好,算是我替小师妹白操心,师父等你们半天了,来日方长,你们的情话不妨留着以后慢慢的讲。”
林琪一听她的口气变了,倒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也放宽脸色道:“那就请姊姊带路吧!”
那丑女掉过头,对他那声姊姊也没有再反对,反而在前面领路,林琪与娃狄娜跟在后面,穿过一排房屋,又走上了一条芳草平铺的小径。
丑女一直默默地走着,她的背影十分袅娜动人,林琪方才判断她只有二十几岁,他是由身材来决定,然而听娃狄娜的叙述,她最少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尤其是想到她的遭遇,不禁对她十分同情,把她先前不礼貌的地方都忘记了,心中还暗暗决定,以后回到中原,一定要想法找到那个薄幸男人,替她出一口气。
丑女在前面走着,忽然回过头来道:“你可别多管闲事,我的事不要别人来插手。”
林琪不禁一惊,失声道:“姊姊怎么知道我心中的思想?”
丑女回过头去,一言不发,林琪还想多问一句,身子却已走到一座竹屋之前,大家都停住脚步,屋中传出段金花的声音,道:“夏妮跟娃狄娜先等一下,让那个小伙子一个人进来!”
林琪这才知道那丑女名叫夏妮,她们听见段金花的吩咐后,都略略表示出一点诧色,林琪却微微一笑,掀开竹屋的门帘进去了!
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仅只有一张草席,段金花屈膝盘坐在上面,手中握着束腰的丝绦,眼望着那颗明珠出神。
林琪恭敬的作了一揖,虔诚的招呼道:“前辈!”
段金花将眼一抬,轻轻地问道:“你只能叫我前辈吗?”
林琪顿了一顿才道:“晚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因为晚辈只受过嘱咐见珠识人,且有一语转告,一事相求。”
段金花神色略略一动,问道:“什么话!什么事?”
林琪轻轻地道:“求将珠还合浦,同时转达两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事如春梦了无痕’!”
段金花神色一惨问道:“就是这么两句话?”
林琪点头道:“是的,只有这两句话!”
段金花悠悠一叹,半晌才道:“不错,这两句话可以包括一切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们原不该晤面,赠珠足见情深,还珠奈何迟迟,还珠子是还给你吗?”
林琪仍是点头道:“是的,晚辈亟需此珠,要仗着它去做许多事!”
段金花忽然变为异常温柔,深深地凝视着他,里面好像包含着无限温情,半天之后,才轻轻一叹,道:“看你的样子我就该知道你了,难为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琪有点莫名奇妙的道:“晚辈也不知道,我受命之时,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更不知道前辈在苗疆,这么快就找到了前辈,只能说是天意。”
段金花把“天意”两个字念了好几遍,才轻轻地一叹道:“也只能说是天意了,天意何其茫茫,又何其神奇!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匆匆一聚,又匆匆地分手,两情相寄,唯凭此珠,二十年了,也该把珠子还给你了,只是你知道用法吗?”
林琪点点头道:“知道,晚辈出门之际,把螭龙鼎也带在身边。”
段金花呆了半天,几度欲言又止,林琪也憋着许多问题,想说不敢说,双方都发现了这种情况,最后还是段金花先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林琪支吾了半天才道:“晚辈也许不该问,当年前辈与”
段金花连忙道:“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林琪摇摇头道:“没有,晚辈一直都被蒙在鼓中,一点武功基础还是跟家师箫圣柳无非扎下的,直到今年春天,晚辈才得知一点详情,然而仅学了十几天就被遣派出来了。”
段金花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招玉石俱焚只能使到两成火候,否则我还真解不了,看样子你的确还需要加点努力,珠子拿去,我这儿很安静,你就在此地用用功吧!”
说着轻轻一弹指,丝绦上的那颗明珠立化成一道白光,飞向林琪的身前,段金花已经站了起来道:“练功切忌分心,你也不必再去见娃狄娜了,我在外面替你护法守关,一个月后,你再带着她走吧!这妮子算她造化,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那种叛师的行为,我非要好好地惩治她一番不可!”
林琪高兴的道:“谢谢前辈,前辈当年”
段金花不待说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摇手道:“当年的事他不告诉你,我也不必告诉你,安心在这儿用功,不准再去想它了!”
说时声色微厉,林琪连忙道:“是的,晚辈遵命!”
段金花微微一笑,移步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又立定脚步,以特异的神情声调道:“他近来还好吗?是不是还是从前那个老样子?”
林琪恭身道:“他老得多了,不像前辈驻颜有术,只是身体还很健康。”
段金花幽叹道:“其实我也老了,老在心境上,表面上的青春是靠不住的,人迟早要老的,想起来我的这番驻颜反倒是矫揉做作了。”
在叹息声中,她的身形轻盈地在门口消失了。
林琪痴痴地站在屋子中间,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想起,半天之后,竹门帘掀了起来,那个丑女夏妮托了一盘水果进来,见他还在发呆,不禁厉声叱责道:“师父叫你少胡思乱想,别浪费了时间,快吃吧,饿了就吃水果,这一个月,她是不来看你了,有什么事都跟我说!”
林琪闻言一惊,连忙整饬心神道:“是的,谢谢姊姊。”
夏妮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也出去了,林琪又等了一下,才在胸前掏出那座铜鼎放在席子上,然后将那颗珠子安放在鼎盖的珠穴里。
奇迹发生了,那珠上立刻发出一阵浅银色的光辉,将铜质的鼎色照得像水晶似的透明,在晶体中隐隐透露出无数奇妙的花纹图案与字迹。
林琪审视片刻,脸上泛着喜悦的光辉,没有多久,他已整个的神游其中,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里了
渡过了漫长的一个月,林琪终于从那迷离的状态中觉醒过来,室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他盘膝屈坐的地方,陷下一个浅浅的印痕!
那席下原是一方坚硬的青石,林琪站起身来,先望着那个印痕皱了一下眉头,接着用衣袖轻轻地拂了一下,印痕整个地消失了,像经过石匠细心的琢磨,石面一平如镜,不见一丝痕迹。
林琪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掀开门帘,只见段金花与丑女夏妮都含笑地站在那里望着他。
林琪未开口,段金花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欣喜无状地叫道:“孩子,你终于学成了”
说着声音一阵硬咽,眼中泪光盈盈!
林琪乍然受到她的一握,不知道她何以会如此激动,不禁有点手足无措,段金花好像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手,讪讪地道:“我是看到你的成就,欣见故人绝艺有继,一时高兴得忘了情”
林琪也感激地道:“谢谢前辈!这一个月来烦劳前辈太多了”
段金花欣慰地笑着,一言不发,林琪等了一阵,还是忍不往问道:“娃狄娜呢?”
段金花敛起了笑容,没有回答,林琪看她的脸色有异,以为娃狄娜一定是受到了她的惩处,不禁大急道:“前辈不是答应饶恕她的吗?”
段金花仍是没有回答,夏妮却淡淡地问道:“你对娃狄娜真是那么关心吗?”
林琪急声道:“当然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夏妮轻轻一叹道:“她真是好福气,能遇上你这么一个人,怎么上天对我要那么残忍呢?”
说着居然潸然落泪,林琪却焦急万分,大声问道:“娃狄娜到底怎样了?”
段金花忽的恨声道:“她被鹿加劫持逃走,这混帐畜生,我要是找到他,一定叫他粉身碎骨,尝尽万蛊噬心的痛苦”
林琪大惊失色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金花气得脸色煞白,一语不发,夏妮代她回答道:“鹿加和你那个姓罗的朋友,一起把娃狄娜拐走了,这家伙一直在追求娃狄娜,偏偏娃狄娜看不上他,想不到这一次他居然会做出这种欺师叛上的行为”
林琪连连顿足道:“这这怎么得了,前辈!您追查过他们没有?”
夏妮怒声道:“师父替你守关护法,分不开身,我追到鹿加部落中,他跟那个姓罗的,还有几个汉人,带着娃狄娜一起失踪了!”
林琪摇头道:“那一定是黔中四豪,罗大哥怎么会那样子呢”
夏妮慢慢地道:“鹿加的头脑很简单,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件事多半还是那个姓罗的主意,我早说过汉人不是好东西!”
林琪脸上泛起了怒色,夏妮连忙又改口道:“当然你是例外!”
林琪此时也懒得跟她多生气,只是急急地道:“罗仙客武功有限,鹿加也不会比娃狄娜高到哪里,他们怎能把娃狄娜架走呢?”
段金花沉着脸色道:“娃狄娜是被他们用迷药迷昏了掠去的,那种迷药是中原的配方,因此这件事必是那个姓罗的策动,那人外貌忠厚,心地却十分奸诈,假若不是你的关系,我根本不愿意出手救他!要不是为了你守关,我也早就去追踪他们了”
林琪沉思片刻,知道急也无益,乃镇定下来问道:“他们居然全躲得无影无踪?”
段金花暴躁地道:“我要是知道他们的行踪,还会等到现在”
林琪又想了片刻道:“前辈可否将摧蛊的方法传授给我?”
段金花奇道:“你又不是苗人,要学这些干吗?”
林琪连忙解释道:“娃狄娜曾经把她的天香丝,种了一半在我体内,听说这种本命神蛊,在千里之处,都能产生感应,我只要体内的蛊神摧动,就可以找到他们了!”
段金花冷笑一声道:“我外号叫做‘蛊神婆’,这个方法若是可行,还会等到你来出主意?”
林琪又是一惊道:“难道前辈已经试过了?”
段金花轻轻一叹道:“我早就放出我自己的本命神蛊晶蠖展开搜索,却毫无踪迹可寻,看来他们好像另外得到能人的委托,那个能人一定深解蛊术,所以才能隔断我声气的感应!”
林琪凛然色变道:“当世之间难道还会有人比前辈的蛊术更高明?”
段金花的脸色变得十分震怒,厉声叫道:“我就是不相信有这回事,然而这又明明是事实,因此我发誓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象,找出那暗中庇护他们的人。”
林琪现在十分烦恼,而且事情的发生也太出乎他的意料,呆了半晌才问道:“前辈有把握能找到他们吗?”
段金花怒瞪他一眼厉声道:“找不到他,我就一辈子不再见人!”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已如一支离弦的急箭,在二人眼前一闪即已失去踪迹,林琪急得大叫道:“前辈!别忙!等我一下!”
可是他的声音只在空际回荡,段金花的影子已不再出现,夏妮愤然地责怪他道:“你怎么可以对师父说那种话,你不知道这件事给她的刺激有多大,鹿加发动叛师后两个时辰,师父就发现了,那个时候她要去找他们易如反掌,然而为了你的缘故,她强压住自己的怒气来替你守关”
林琪愕叹道:“我并不需要人守护啊?”
夏妮冷笑道:“你真是不识好夕,那段时间正是你练功最紧要的关头,有时你失去了自制,一个人又笑又哭,假若不是师父遥空以内功帮助你镇定心神,恐怕你早就完了,师父一生要强,在苗疆中的地位比神还高,这件事情发生后她的盛名受了多大的打击,可是为了你,她什么是不在乎,我真不懂她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我追随师父的年代最久,从未见她对人有那么关心过”
林琪听得如痴如呆,在迷糊中又好像有点记忆,每当练功到了紧要关头,自己的心神受到幻影的困扰,可是到了最后仍是挨了过去,万没想到那是段金花在暗中帮忙。段金花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呢?难道仅只为了与那个人的一点渊源吗?在段金花的口中约略可以猜出他们当年有过一段绮情关连,那个人不肯说,段金花也不肯说,当年究竟是怎么一会事呢?
他思索了半天依然不得其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最后一句无心的问话,却给了段金花高傲的心性以最大的刺激,所以她才一怒而去,对于一位恩情深重的前辈,这些行为实在太失礼了,想了片刻,他才对夏妮道:“为了段前辈,也为了娃狄娜,我也必须要找到鹿加那批人,只是我毫无头绪,姊姊能给我一点指示吗?”
夏妮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半晌才道:“假如我师父有了灾难,你肯不顾一切地帮助她吗?”
林琪又是一惊道:“段前辈会有什么灾难?”
夏妮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心灵上总有这种预兆,你知道我是黄金族的人,我们族中有一种特殊的巫术,可以预测先机,我的功夫还不到家,仅只能有个大概的感应。”
林琪对这点倒是相信的因为夏妮曾经一言道破他的心事,顿了一顿才道:“段前辈比我高明多了,我能帮得了她的忙吗?”
夏妮变得十分不耐烦地道:“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那种诚意!”
林琪慨然道:“撇开段前辈对我的成全恩情不谈,就为了她是娃狄娜的师父,我也会尽力地帮助她,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夏妮略为动容道:“好!冲你这句话,我对汉人的看法也要改变一点,我们上吧!”
林琪连忙问道:“上那儿去?”
夏妮漠然地道:“这我无法答覆,以我们目前的脚程是追不上师父的,然而依照我的心灵兆示,我相信可以在她最危险的时候赶上她!”
林琪默默不语,只是点点头,夏妮闭上眼睛,好似在运用她心灵的感应来决定方向,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她才睁开眼睛,眸子中精光顿射,大声叫道:“走吧!神灵的指示在南方!”
说着领先急行而去,林琪不相信她是受了神灵的指示,却不怀疑她的判断,所以也毫无犹豫地跟在后面追去。
夏妮的速度很快,她的身形在狭窄的山道上宛如一道轻烟向前直飘。林琪本来以为追不上的,可是他一提劲,发现自己在这一月中的进境居然增加得出乎意外,脚下提步移身轻捷无比,遥遥地跟在后面,虽然无法迈过,却也不至于落下。
如是一前一后,也不知飞驰了多久,只是天色已由正午而渐进黄昏,算来也有三个时辰了,若以距离计,至少也有数百里了。
山道早已不见了,他们只是在丛岩密林中穿行,雾气氤氲,珍禽异兽不计其数,林琪一心追随夏妮赶路,根本没有注意,直到一水遥遥阻路,夏妮才停下身来,林琪也跟着停下,见夏娘已经是汗水盈盈喘息不止,乃含笑道:“姊姊大概累了吧!”
夏妮掠他一眼,语气忽转钦佩地道:“公子这一月精修,比我几十年的苦练犹有过之!”
林琪自己也莫明其妙,然而身上的确没有疲累的感觉,看着夏妮的情形,知道她的话并无虚假,只得讪然地笑道:“也许因为我是男人,体力比较充沛一点。”
夏妮摇摇头道:“公子别谦虚了。以我的体力而言,绝不逊于任何男子,公子所习的功夫,师父也差不多全教过我,唯一的理由是公子禀赋的确超越常人,难怪师父会对你如此器重。”
林琪当然不便承认这个理由,可是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只得傻兮兮的一笑,算是答复那句话,夏妮沉思片刻,忽地指着面前的河水道:“公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琪摇摇头,这条河并不宽,只是水色特异,微带一点赤黑色,在晚霞的映照下,波涛翻滚,发出耀眼的乌金光辉。
夏妮神情激动地道:
“这是我们苗人的禁地,叫做生命之河,据说这河的源头,便是生命大神的居地,当然此说并无根据,可也无人敢提出反证,公子知道是什么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