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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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时，曾花了不少时间在绘画练习上，那是因为幼年时着迷衣袂飘然的仕女图，飞天图，着迷那些悠长如云如水的线条。后来就正式学起了素描，就有了段忙碌的时光。炎热的夏天里，每天汗流浃背地奔向文化宫，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画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圆球圆柱圆锥体，又画那些分割的一块块的石膏五官，那时的我久久不能适应那样硬气线条。那时的我也一度很困惑，这画，就是我喜欢的绘画么，如果不是，我为什么还要画？

    从来我就不是理性的，是多么不喜欢坚硬的线条。我喜欢云样的线条，喜欢游走在笔触中的快乐，感受线条如音律般的美丽，直线曲线弧线间的连绵似悠远心绪。可专业课周戈老师在课上说，素描的线条要宁方勿圆，而画惯了仕女图，迷恋行云流水线条的我不以为然的想，为什么，我以后就要宁圆勿方，颠覆他。然，以后没再为此颠覆而努力，只记得当时的年少轻狂了。我无力成大师，无心成一家，绘画，不是我目标，只是我的一种快乐感受。在光影里，游走笔尖，随心所欲，让静谧的时光开出花来，我便快乐，那是朴素的描绘，纯纯的心境。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将一上午一上午，大把大把的好时光，放在画室度过。在整开的大画板前，或站，或坐或走动。心与眼在写生台和画板之间反复倘佯。阳光投在地上，温暖安闲，铅笔行走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切那么澄净，仿佛没了时间只有永远。那时的画室叫天光画室，采光极好。那时每天都画着画，但说不出爱与不爱，只是每天课程里的必修，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又必须。

    漫无思绪地画着变形金刚似的亚历山大切面像，画威武的阿克利巴，画着智慧小老头似的伏尔泰，画着那发缕散乱贴在额头的海盗塞内卡，画那须发张扬的马赛曲，用或疏或密或深或浅的线条表现物体的亮面，灰面，明暗交界，暗面，反光，及投影，线条有规律地排列在纸上，一点一点把苍白坚硬的石膏像浮显现在纸上，再现了物体的三维空间。那时会遐想，如果有个蚂蚁小人，在这样的石膏光影里该是如何的情绪，是惊喜是惶恐；如果线条有生命，他可愿意我这样的给他安排，可满意他的模样？思绪就此飞了出去。想象是我终生的朋友，带给我无尽的快乐，也让我无法专心做事。

    线条是严谨地排列着，尽职地写实地描摹着我眼中的事物的形象，我也努力向着老师说的去做，却没了自己。没有了自我就说不上喜爱，只是单纯的单色调，线条的空间。那段时间里，很奇怪一个问题，别人怎么能把投影细节刻画得那么美好，而我只是大约的模糊浑成一片，直至一天，才发现是视力出了问题，影不是不存在，也不是我不思考，而是是我看不清别人看清楚的细节，当时颇为此纠结。

    那时用的是深绿的中华铅笔，从3h到6b，硬朗的浅淡的h类笔，划过纸面显现出细腻干净的线条，让人不禁心生喜爱。而6 b浓郁的铅黑，在运笔轻重间，一黛娥眉都可扫出。笔尖情趣总令我陶醉。那时的木头铅笔是一刀一刀地削出的，削下的木屑尚有淡淡的森林清香。静静地安闲地削着铅笔也成了一种享受，锋利的刀，吃进木里的手感，看笔被削得整齐圆润，极有成就感。那时不怕画纸有多大，倒是看着洁净的大画纸满心欢喜，充满激情，充满憧憬地想挥笔。那时的心境仿似灯光打在石膏像一样纯净无他。

    多年之后，久不再画素描了，平日里，偶而随心地画一只美丽的小葫芦，随意地画一小幅生活中的速写，笔是随手掂来，很少使用h到b的中华铅笔了，以为它已走远了，直到一天，在美术用品店里，我情不自禁地挑了一把木质味的铅笔，逗留在素描书前久久翻阅，才发现素描没走远，而是潜入我的生命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和我一起。原来我是喜欢她的，不是浓烈，是淡淡，是绵长。于是，素描成了记忆，沉潜微笑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