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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我们现在所生活的钢筋混凝土森林里,似乎只有建筑才算真正的树木。即使有树,也仅仅是做为摆设而存在。 怀念苦楝树,怀念一种生活,怀念一段过往。 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在快速扩展,家被日益稠密的高楼包围着,使人有越来越难以走得出去的感觉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沿随便哪条小巷,朝随便哪个方向,走不多久便见野地:成片的蔗林,葳蕤的草木,清亮的小河现在却是层层的繁华闹市,你走得腿发酸,背冒汗,可能仍是面目差不多的闹市、人流、车流、废气、噪声
当然也有树木,但我最熟悉的苦楝树似乎是一棵也见不着了。镇里最大的公园只有低矮的灌木,山指甲、杜鹃花。我们的小区有几株广玉兰,种了十几年,有三层楼高了。路边最常见的是洋紫荆,听说是香港的市花,从名字到身世,都显得有点时髦。当然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树,唯独没有苦楝树!
这事想起来真使人有些纳闷,现在的人为什么不再栽种苦楝树了呢?嫌它名字不好听?嫌它型格不上档次?其实苦楝树也是一种很美的树。春天开满树的紫花,在湿润的空气中鲜艳欲滴,那是苦楝树最扣人心弦的季节。紫色没有绛红的妖艳,也不像嫩黄般浅薄,它美得蕴藉而耐看,有一种难以明说的高贵感。古人喜欢紫色是有道理的。汉代采桑美女罗敷穿的就是紫色的上衣,汉乐府说她“紫绮为上襦”衬出了罗敷的妩媚和自重,真是和谐到了极点的。相传老子有紫气,所以古人一直以紫为祥瑞的颜色,仙人的居所就叫紫府。“紫气东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即将来临了。紫,甚至用来指称与帝王有关的东西,什么紫书(诏书)、紫禁城、紫光阁、紫袍金带,不一而足。天上的星座“紫微垣”被历代的星相学家拿来作为判断皇家兴衰的依据,星明则兴,星暗则衰,听说灵验得很。其实我是不大相信这些的。我喜欢苦楝树,是因为它是我童年见到得最多,因而最为熟稔的一种树。如果说我的童年还不算混得乏善可陈,那很大程度是靠苦楝树的恩赐。当时我家住在以集中了众多的五金店而在佛山颇有名气的新安街,街的背后就有大片野趣盎然的丘陵地。这里还留着战时挖下的壕沟,所以地势高低不平,而且都被蓊郁缤纷的草木覆盖着,使人难辨深浅,构成了一个波谲云诡的游戏世界。而最使人兴味不尽的,当数这里数量最多的苦楝树了。
苦楝树跟华南大多数的常绿树不同,它是四季分明的,春天没长叶已涌出满树的紫花,紫云氤氲,令人心醉。夏天则绿叶蓊翳,为树下嬉戏的孩子抵挡着酷暑。秋天,累累的苦楝子便结满枝头了,那金黄色的果实虽说不能吃,但却是爱“打仗”的男孩子极好的“子弹”冬天一到,它的叶便不知不觉落尽了,剩下屈曲遒劲的枝干,默默地在寒风中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面对四季的更替,常绿树大抵是反应迟钝的,像是一篇结构含糊、拖泥带水的文章,而苦楝树却是起承转合,章法严谨的。它顺着大自然的变化而变化,从不故作骄矜,作无谓的抗争,颇得老子“道法自然”的真髓。苦楝树使我这个长在城市的孩子真切地感受到季候的变化,它花的淡香、果的苦涩、脚下泥土的腥味,在我最初拥抱大自然时便融进了我的血液,有如母亲初乳的味道,沁入肺腑,刻骨铭心。
男孩天生喜欢爬树。我生来就瘦弱,太高的树是爬不了的,于是长不太高就能生出横杈的小乔木苦楝树便成了我磨练体力和胆量、享受攀登乐趣的好工具。当我第一次颤巍巍地爬上苦楝树的最高的枝丫,俯视着下面的小树花草,和同伴们惊愕和赞叹的表情时,那份从心底涌起的自豪和喜悦是难以形容的。后来也出过意外,有一次我踩在一根没长够份量的横枝上,横枝“咔嚓”一声折断,我一时来不及抓住另外的枝条,重重地摔在地上,惹来了一阵哄笑。我后来渐渐明白,攀登的乐趣与失足的挫折往往共生,在人生路上是永远也大意不得的。这点道理是否源自攀登苦楝树对我的启蒙,我说不清了。
长大后离开家乡,在滚滚红尘中颠簸浮沉,儿时嬉戏的兴致自然也没有了。重新惹起我对苦楝树的关注的,竟是因了一件很世俗的事情。有一次,我在下乡的村子的小涌里见到几根被剥光了皮的约莫汤碗般粗的树干,在水里泡着,问内行的人才知道,那是伐下来的苦楝树的树干,准备做家具的。用水泡浸一段时间,是为了使它去掉里面的胶质,打出的家具不易变形。我还第一次知道,苦楝树的木纹繁密而鲜明,做出的家具不用上色,只需髹一层清漆,就有极美妙的装饰效果。那时我正筹备结婚,要打家具,便四处打听哪里可以卖得到苦楝树的木材。后来我发现在我即将安下爱巢的那个废弃了的公园,竟长着不下七八株苦楝树,便又辗转打听从哪儿砍下一两棵来做家具的门径。但,打听的结果很使人失望,镇里的所有树木都是由某某部门管的,谁也砍不得,也不会出售。那段日子我满脑子都是想象中的用苦楝树做出来漂亮的家具,想象着我那个新怎样才能不至于太空落太寒碜。后来梦想的破灭令我失落良久。告别了无牵无挂的童年,就得或迟或早地进入另一个为柴米油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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