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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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对这个问题，我们广东人大抵是比较模糊的。一般的回答是春节那几天吧。这是立春的大致时间，在理论上不能说是错。但，春节使我们感受到春天的来临，与其说是由于季节的变化，不如说是缘于人文气氛的渲染吧。因为广东的四季并不分明，有如一篇新手写就、段落含混的文章，如果不应时地出去走走，恐怕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由冬入春时的那份惊喜。

    四年前我得了个出差机会，三月份在北京住了近半个月，亲眼目睹春天降临的情景，那时的种种印象，至今仍是我内心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刚到北京时，春是一点迹象也没有。很冷，从广东带去的厚冬衣在室外也显得太单薄。那晚和合作单位的人吃完饭出来，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害得我很没仪态地索索发抖。

    街上的树，多是光秃秃的。下榻的国家行政学院，草坪是枯黄色的。也有没落尽叶子的树，但绿色已失去明净，灰黑而没半点生气。最可怕的是不时扬起的沙尘暴，使空气混浊而暗晦。幸好我们都窝在宿舍里为公事忙碌着，没空外出，才仅靠现代化机器享受着温暖和清澈。记得那时常刮沙尘暴，听说我们见到的不算很大，但只一会儿，宿舍边的成排小车的车顶就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细沙土。虽说没有下雪，但那景象绝对是冬天。有一天，公事告一段落，我们便趁空出去走了一转。

    这一转不打紧，城市景象的改变使我们大吃一惊。路树出现了鲜绿色，空气变得干净多了。车子在什刹海附近的高架桥驶过，可以看到湖边的杨柳长出来时看不见的芽苞和新叶“嫩于金色软于丝”的质地，色泽则是我们老广很难见到的浅绿。不是几点，而是成排成片，柔柔地拂动着。各处公园还有黄灿灿的迎春花，显然是刚开的，成簇成丛地呈晃眼的嫩黄，像是节日的灯串。最惹眼的是刚开的白玉兰了。长安街紫禁城红墙内外都有，是乔木，叶子还没有长出，那一朵朵汤碗大的花朵，却高挂枝头，绽出了笑靥，舒开如白玉般雅洁素丽的花瓣，像向着游人高声呼喊着春天到来的消息。一对祖孙俩显然是老北京了，也徘徊在红墙下，兴奋地观赏着，久久不愿离去，最后求我帮他们代揿快门拍了几张照片。最兴奋的可能是那些少女们了。在繁华的东方广场，在洁净的王府井步行街，在西单书城前的休憩广场，处处可见她们矫捷苗条的身影。脖子上的围巾或披肩解下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肤，臃肿的羽绒服除下了，呈现出婀娜的腰肢。人人都似乎有松了一口大气的舒心的表情

    这一切好像都是突如其来的。由于几天来猫在屋里埋头公事，眼前的变化更显得突然。春天似乎一夜之间就和冬天完成了交接班仪式，或者是对肃杀的隆冬实施了一次迅疾而成功的反击，立马主宰了人间。这使人想起海顿那首“惊愕交响曲”第二乐章那段弱奏的行板催眠似的响过后，突然和弦交响如骤雨、定音鼓猛击如惊雷；也使我想起电影音乐之声中的一个经典镜头：主角玛丽亚由昏暗的修道院门廊走过，她的身影仿佛快被黑暗吞噬了，突然，她走到了门廊的出口，灿烂的阳光刹那间照亮了她，快乐的伴奏衬托着她走向充满生机的碧野，走向生活的新天地

    其实细细想来，不管是季节的转换还是人生的突变，通通都是有伏笔，有铺垫的。只不过大自然的变化靠的是那种不可违拗的规律而且节奏严整，而人生的变化更多了一些不可预见性，它的铺垫靠的更是我们主观的努力。

    为了在秋天结出丰实的果子，让我们在春天开始挥汗如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