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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一听让她进宫,谢十四娘就急了,提着裙子就跑,躲在一株榕树后,探出头来,随时准备着继续拔腿飞奔,而且两眼蓄满了泪:“阿兄别捉我入宫去,我去昭阳殿会睡不着觉的,我睡不着就会哭,放声大哭,阿兄如果要捉我入宫我就恨死你,我要让羽衣跟我拉勾,让羽衣也不跟你讲一句话!”
谢青:……
羽衣是他的婢女,小妹竟然用羽衣要胁他!等等,羽衣不和他说话可怕吗?一点不可怕,凭什么他要受要胁?
已经黔驴技穷的谢青,最后只能密切注视着平邑伯府的动静,他有一个朴素的观念——鞭子够不着内廷去,那就随时准备抽打抽打够得着的人吧。
这一关注,就听见了不少闲言碎语。
做为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谢青在闺秀圈里饱有知名度,跟心宿君公然让女子们掷果盈车不同,谢青连香囊都不肯受,但这不能说他不近女色,相反,他身边的婢女个个貌若天仙,就连替他挽车的僮仆,也必须是粉雕玉琢、眉青目秀。
且谢青还有个知己,这位知己是女性,世族的身世,奈何现为孀居——未出嫁时,未婚夫就意外身故了,大豫没有逼迫女子守望门寡的礼规,可这位女子自愿孀居,并不是她对见都不曾见过的未婚夫有多忠贞,她只是不想嫁人而已,而她的父亲是个名士,也没有逼迫女儿联姻他姓牟求荣华富贵的想法,既然可以“法定”不婚,干脆也就拖延着。
世人对名士很宽容,对名士的女儿嘛,更加宽容。
因此谢青虽然结交了一位红颜知己,倒没什么人去诋毁红颜知己,更多的是好事者,都想一睹红颜知己的风采,好搞清楚谢十郎的“品味”,这些好事者们当然都是女子,“孀居”的女子因为谢青的缘故,竟然变得十分忙碌,有时候连爹都嫌烦,把她往家里一扔,自己去山居享清静了。
谢青的这位红颜知己本姓薛,但因为要“法定”孀居,因此入籍了夫家,她的“先夫”姓黎,故而她以黎女君自居,虽然,其实还是住在娘家,连婚礼都没有举行。
不仅是大豫,其实自古以来,未婚男女夭丧都不能入祖茔,子女活着的时候,父母视如珍宝,可子女一旦夭逝,父母却极为畏惧子女的魂灵——因为世人普遍相信未满寿元早逝者,心中都存怨尤,可若是成婚,有了子嗣的亡人至少不会埋怨家长,他们死后能葬入祖茔,受后代子孙祭祀,魂灵能得安慰——于是那些夭逝不能入葬祖茔的可怜人,就成为了父母心里的鬼怪,父母不得安宁,就只好为子女操持冥婚,以期能让子女的亡魂能得安慰,至少,是合葬墓,而非孤坟。
这样的执念,连皇帝陛下都不例外。
司空通与虞皇后真正的嫡长子在洛阳被害,尸骨被弃何处都不知,司空通称帝后,也不能让长子序齿,唯一能做的,无非是立个衣冠冢,为其操持冥婚,当年江东顾氏有一个女儿因病夭折,跟司空珝无论是生忌抑或死忌都相配合,于是结墓合葬。
可不是所有夭折的贵族子女,都能撮合冥婚,比如两个家族原本有仇,把冥婚也视为联姻,那是不能两厢情愿的,而且就连冥婚还要讲究门第之差,因为操持冥婚的家长们,目的就是让亡魂得到安慰,不会变成鬼怪作乱,活着的人如果都觉得不能般配了,就自然不信亡灵会瞑目。
因此,也会导致不少冥婚“失败”,活着的人一直惴惴不安。
像那位黎小郎,定婚而丧,做为他的高堂父母,当然希望未来儿媳能够入籍,因为只要入籍,黎小郎就算“已婚”,哪怕是后来薛女郎改嫁,黎小郎至少能葬入祖茔,他的父母能为其过继一子,传承祭祀,免得儿子成为孤魂野鬼。
像薛娘子这样愿意入籍孀居的,比冥婚还要不易,因此不管她是为何目的“入籍”,世族们大多都会持肯定的态度,至于“孀居”能坚持多久,那不重要,孀妇改嫁非但不鲜见,甚至为朝廷所鼓励,但只要做为“孀居”的妇人,还是要依从礼制——衣着素净,不能浓妆艳抹,不能参与宴庆,更不能设宴。
薛氏,也即黎女君已经孀居三载,她现在仍然不存改嫁的想法,或许永远不存,她有一个名士父亲,自己也是散漫惯了的性情,当年定亲,是必须得定亲,毕竟在现在的大豫,无论贵庶,未婚未育的女子连出家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就连和尚,竟然都也是可以娶妻纳妾的。
绝大多数大豫臣民,都没有独身不婚的资格,因为这是乱世,人口锐减,国家想要强盛,有一个基础条件是必须有足够多的人口,士大夫、将士、匠人、兵勇、劳力……无论什么阶层,数量都是多多宜善。
却还是有像黎女君这样的人,她其实不管社稷的兴衰,大局的安危,她存在极其强烈的自我意识,命运稍微给她一点契机,她都会努力从那条缝隙挤出去。
她不想成为任何一个男子的附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