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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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苍翠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和放松。他记得童年夏日午后赤脚走在新泥里的潮湿和蒸腾；记得早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浅浅泥层下根须的青翠和苍白；记得邻居大爷每年大年初一给他的呱呱叫的玩具和一点着就清脆炸响的红红爆竹；还有长满紫云英的稻田里的翻滚和粘着泥土和草须的脏兮兮的脸；春花夏雨里葱茏得霸气的丝瓜开一种棕黄色的花；母亲养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鸭；他举起的小锄菜园边落下，就有肥硕笨拙的蚯蚓跃出土层。填饱那一群争先恐后的鸭。

    大自然最美最湿润和鲜活的时候应该是清明。听说清明都成法定假了。他感到高兴，感到现在的政府还确实称得上开明，很人性化的味道。从小就在每年清明跟着爷爷和父亲去扫墓，每年都这样。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诗他早就熟捻在心，每年清明都会温习一次，每年都能温习出不同的滋味。如故乡的酒客，每年都会在庄稼丰收后温一壶新谷酿的酒。怕是每年也都能温出不同的酒香。雨意绵绵，脚踏新泥，冷暖交织，春意盎然。空中飘荡的是空灵和相思。一杯浊酒，见片纸钱，星点烛光，鞭炮的脆响和袅袅青烟和坟堆新培的土和苍翠欲滴的青山和绿水和失魂落魄的行人交织着，哄出清丽的梦幻般不真实的清明，依然艰难依然眷恋的心碎红尘。

    无墓可扫或者无事可做的时候他看电视，遥控在他手心拨弄得厉害。越来越不喜欢吃肉。越来越喜欢茶的苦涩，绿意和芬芳。有一次他在电视里看到了汪国真，看到他做客某一类文学节目，吟诵一首叫六年的诗。说的是一段擦肩而过的缘分和怅惘然而甜蜜清晰的心迹，他想自己也曾留下过一些类似诗歌的，并不比汪的差，只是他没有汪那样的机遇和运气罢了。还有一次，他在电视里看到纤细的王菲穿一袭白裙表情落寞站在缓缓开动的红色跑车里唱那首旧的流年。他想王菲是不是也老了。现在好像很少看到她出镜了。多么冷艳哀怨躲闪的女子。像梅艳芳声音里的女人花，摇曳风尘中，随风轻轻弄。收到谢霆锋和张柏芝结婚的消息后，她是否也有过怨愤和心潮汹涌？他喜欢她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忧伤，令人怜惜，多少个红颜的薄命！

    新上海滩和血色湘西开始热播的时候，他每集必看。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血与火，爱和恨，柔情蜜意和刀锋。他觉得能拒绝平庸和快意恩仇也是种莫大的幸福。他想自己怎么就不生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他就能看到炸弹在庭院中开花，看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到生命像一页纸被风吹散，看到鲜红的血洒向空中开出奇异的花，或者自己的残肢也被风吹散，在空中抖动，或者青春生命夭折的前夜，淋漓尽致地亲吻和抚摸，疯狂地翻滚和爱。而黎明正不紧不慢按部就班悄悄来临。黎明很白。照耀他苍白倔强冰峰般的脸。

    新上海滩大结局的那一夜，他终于接到她在长江以北给他打来的电话，那是曾给过他无尽温柔的漂亮女人。而且他已经收到她决定去欧洲的消息。也许，再不回来。

    我知道你在看哪部电视剧听哪一首歌。

    我知道你正在咀嚼哪一段歌词。

    我知道北国的今夜已飘起漫天的飞雪，你依然穿你最喜欢的一袭黑裙。

    我知道你依然喜欢在每一个如漆的夜。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