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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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同学从学校调入机关工作已经多年，快逾不惑未见升迁。一日，我去找他办点事，发现当年的青涩少年有名的“愤青”如今已是暮气有余、生机不足的机关干部（现在改称国家公务员）了。也许是盘踞办公室时间久了，老同学举止言谈间，怎么看怎么像是训练有素的机关公文，空话、套话加大话，面面俱到，刻板有序却毫无美感，淡而无味。

    “混得不错吧，老兄，一杯茶，一枝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我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边环顾他宽敞豪华的办公室，在他的老板椅上坐下，不无惬意地说“端铁饭碗，无危机感，坐的安稳；冬暖夏凉，修身养性，做的轻松；自主支配，来去自如，活的自由；大富不足，小富即余，过的舒服。唉，哪像我，辛辛苦苦，只能图个温饱。”我大发感慨。

    “别这么说，”同学一脸无奈“我不过是个小办事员！”说完，他摸了摸日益隆起的将军肚，长叹一声。

    “你不知道在机关的工作，其实是很抽象的，比如说，给领导倒杯茶，陪领导打打球，这些都是工作内容。在机关，领导永远是对的。领导说的话就是真理，你必须坚决照办。”也许是看到我送来的土特产，心情不坏，老同学浮肿的脸有些舒展，老于世故地娓娓道来“一般说来，锋芒太露，易招惹是非，难免成众矢之的；而庸庸碌碌，又必然为众人轻视；工作太认真，会有人说你假积极，做样子；工作不认真，说你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老同学对机关生活的感慨，不免使人想起“人在江湖”的老话，不想身在机关的人，心中也有一本难念的经。难怪有人说，在机关呆久了，再讲原则的人也会变得圆滑起来的。

    我曾听说某机关人在一油水不怎么足的单位，办公室的位置偏对着厕所。头儿去厕所路过就能视察到这里的工作，导致此老兄一边上网，一边还要瞄着门口。久而久之，，竟落得个在自己家上网，还犯经常有事没事往门口瞅瞅的毛病！令人悲愤不已。

    “你可能想象不到，在机关工作，两极分化还挺严重的。”老同学说“要么忙死，要么闲死，这两种人同时存在，和平共处。你们私营企业的那套激励机制在我们机关是失效的。个人的收入与工作量大小并不成正比，甚至有时恰好相反，干活越少钱却最多。这就涉及到人的资格深浅、背景深度和体制问题了。呵呵，太深奥了，按下不表，按下不表。”老同学点上一根烟，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把他的脸笼罩成一片模糊。

    “所以，逢人要说好听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什么是好听的话，说白了就是赞美的话。别人不爱听的话，千万不说，坚决不说。事情明摆着，一句好听的话不一定结交一个人，但一句不好听的话，就很容易得罪一个人，说不定哪一天，你得罪的这个人就会当上你的上级，那么你就可能为这句不好听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是一辈子受苦的代价。我才不当那样的傻瓜呢。”老同学指了指对门的办公室，压低声调说“你别看对面的那个，整天守着一台电脑，成天玩着一种游戏。不是扫雷就是玩扑克牌，要不就是下象棋，打斯诺克，时间在网上冲浪的潇洒中流走，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内容了。可谁也不敢动他。为什么？就因为他的靠山大！”

    “在机关，你会深刻体会到人在屋檐下的生活法则，而且还必须能熬善忍。在机关，不需要你去奋斗，生活只要你去‘熬’去‘忍’。正如一句诗所言：‘挺住意味着一切’。除非到了鱼死网破的田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把辞呈一丢，朝头儿大吼一声：老子不干了！人真正到了这地步，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你不觉得现在当公务员很吃香么？很多人想当公务员都轮不到份呢，听说又要加薪了？”我小心翼翼道“莫非老兄也想金盘冼手，另择高枝？”

    “不！不！不！怎么可能！”老同学连连摆手，一番慷慨激昂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你听说过比尔盖茨的名言吗，他说，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要坦然面对它。我已经想通了，既然命中注定你就是一个小卒，那你就认命吧。不瞒你说，在机关呆了这么久，我已然习惯了这份稳定的工作了，再说，我已经快四十了，除了寄生在机关我真不知道还能干些别的什么。”他叹息一声，这叹息声里有太多内容，我是永远读不懂的。惟有告退，并衷心祝福老同学下半辈子“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