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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裴润猛地睁开眼,喘息不已的从噩梦中醒来。
死亡来临时的那种孤寂绝望,还有身体温度渐渐流失的感觉,历历在目。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且真实的梦。
梦里,虞婉并没有变成阮娆,而是永远的葬身在冰冷的河底。
上官旻也没有做皇帝,因为做皇帝的是他大哥,被逼谋反,成功篡位,推翻了大盛,另立新朝,还将淳儿立为太子。
因为大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情窍,也没有解除炙阳功的禁制,后宫佳丽全是为了制衡各方势力才纳的,形同虚设,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子嗣。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个好皇帝。
穷兵黩武,崇尚武力,天灾人祸两相夹击,百姓过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不止百姓,世家各族也对大哥的统治颇有不满,因为征战不断,人口锐减,他们的佃农都被迫应召入伍了,大片的田地无人耕种,资产自然缩水。
于是许许多多的世家门阀,把目光投向了他,明里暗里希望他能劝阻皇帝。
尤其是被他解救回来了虞候爷父子,更是打起了扶持他登上龙椅的主意。
借着他对虞婉的情意,他们怂恿他不断上书给大哥提意见,阻止大哥的政令,又悄悄联合了各方势力,打算来一场宫变。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裴璟珩的眼。
计划毫无疑问的失败,虞候父子当场被击毙,而他,也被盛怒之下的大哥扔进了天牢。
闷热潮湿的天牢里,他吃了被老鼠啃噬过的食物,染上了鼠疫,没撑过一天便死了。
那种冷到骨子里的死亡感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老鼠啃噬的死亡画面,他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究竟是梦,还是他上辈子果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鼠疫,鼠疫……
这辈子,他也差点因为鼠疫而死。
鼠疫发作进程很短,感染之后最对不会撑过两天,便会呕吐,咳血,高热致死。
当初他感染鼠疫,其他人都在忙着救治百姓,若不是纤娘时刻关注他,及时发现了他的症状,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或许,他如今早已长埋地下……
如此想来,他的确欠了纤娘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到那个干练爱笑的姑娘,他一个人静坐在黑暗里,出了半天的神。
或许是那个噩梦让他变得患得患失,又或许是夜深人静让他放大了心中的愧疚,总之半晌后,他穿戴整齐的出了房门,喊来小厮打开了角门,走出了府去。
一晃九年过去,旧巷子显得更加破旧。
巷子口的回春堂依然默默无闻的立在那里,只是旧日的牌子早就换成了新的,里里外外也好似装潢过了。
唯独门外那棵他曾攀爬过的树,已经足足有碗口粗了。
裴润仰头站在树下,忽然有种斗转星移的恍惚感。
同样的月色,同样的静夜。同样的角度。
那日他悄悄爬树来还衣裙,似乎还是昨日的事。
想到这,他学着曾经年少的自己,将衣袍下摆塞进腰带里,提气攀上了树干。
树冠发出一阵哗然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突兀。
而此时此刻,正对面的二楼闺房内,床上的纤娘正辗转难以入眠,心里一直在天人交战。
听说裴老夫人八十大寿,他也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上京。
二哥拿着王妃送来的帖子,问她明日贺寿去不去。
她还一直没能拿定主意。
心里想的是去,哪怕远远看见他一眼,于她而言便已是满足。
但她又怕,那满足最终会变成鸩毒,越饮越渴,欲壑难填。
理智和情感正在互相撕扯间,忽闻窗外传来一阵异响。
纤娘一下竖起了耳朵,坐了起来。
有贼?
还是……
没来由的,她的心口竟然涌出一种不切实际的直觉。
难道是、是他?
怎么可能?
她心里在质疑,可脚步却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冲了出去。
墙外的树冠在猛烈晃动,一如多年前的那个抓贼之夜。
这次,她顾不上提灯笼,甚至顾不上穿鞋,提着裙摆飞快的跑出了院子。
————
裴润发现当初的枝丫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如今的身量之时,不由哑然失笑。
那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却偏偏仍揣着当初的少年心性,做出一些不符合年龄身份的举动。
实在幼稚。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
人也从那些百转千柔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整了整衣袍,他最后看了那紧闭的院门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
门突然被人一下拉开。
裴润下意识循声望去,雪白月光下,女子衣着单薄,长发披垂着,正泪眼婆娑的定定望着他。
裴润愕然的张了张嘴,仿佛从梦中惊醒,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大半夜像个采花贼似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然而纤娘压根就没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反而问了一句他更不好回答的问题。
“我是不是在做梦?”
裴润还没想好这个问题究竟答还是不答,纤娘便已经冲他跑了过来,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裴润一下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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