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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之中,占了地利,才高贵华美起来。如同生在北京就带了北京户口似的,许多生物动物也往往是落地何处便定了三分命。比如生在大城市的孩子落地便有了大都市户口,便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可以用比乡下的孩子考分低的成绩入学。等等,如同传说中讲的,两个生辰八字完全一样的人,一个坐了天下一个却沦为花子,问算命先生,原因是后者落地的时候落在土上的原故。
这两棵树也不例外,它们要生在荒郊野地,那棵枯树早已被伐去当柴烧了。即使那棵有龙鳞的树赶上大炼钢铁的年代,也难免熔炉火正红,投身大跃进。但在孔庙就成了珍奇动物。
尚能饭,确已龙钟
走进孔庙,犹如投身进浓郁的历史的阴影中,一种苍老感笼罩了你。脚下是老砖老的没有棱角,披了一层又一层浓绿的苍苔,眼前是一只只老得没有了眉目的石黾,叫了个怪怪的龙名,背上驼着一座座字迹驳斑的青石碑,卧在一座座亭子里,亭子里卧满了,便随遇而安,别看随便,大有来历“断碑犹是汉文章”然后便是一间间宽广对称平稳而忍耐的殿阁门庑,油漆不断重复着一个主旋律,在新鲜和陈旧之间加以区别,它们的结构风格也在重复一个格调,都是飞檐斗拱大屋顶,也幸亏有这飞势灵动,才使它们耐得住如此沉闷。抬头是一棵比一棵龙钟老态的树,树俞老愈显得不可动摇,愈显得胸有城府“老桧曾沾周雨露”言下之意,眼前些微事何足道?树上盘旋着各种鸟叫声,也是格外遒劲,深沉着绝不是玩儿出的深沉。尤其是白鹭,它们在这枝间踯躅,竟然也失去了“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明快和朝气。就连树下的一滩滩鸟粪也不类其他地方的鸟粪那么轻巧,而是沉郁不化,积累成痼的色块。
这是修行养道的环境,但道统的道不是养道的道,而是入世治国平天下的道,是黄河文化的理想境界,当它有“从道不从君”的自尊,敢于对前来致祭的汉章帝说:不是孔庙因你来而荣耀,而是你来拜师增加了圣德的时候,它还是有道统的真传,有士的傲气的,也就是说它还不老,还有血气。而当孔尚任说康熙帝来使“祖庙增辉”的时候,道统已经老了,气焰已低,印堂发暗。
能不发暗么?这样低矮的大屋顶上复盖了千年的风霜,不管如何高档的万世师表也是教师,教师需要的是眼明,看得见新的曙光,才能授业解惑不误人,而当连皇帝或太后都在祖制的阴影下修建了圆明园中的西洋楼、中南海的海晏堂等新建筑呼吸新鲜海洋性气息的时候,孔庙依然故我,它便难免不衰微了。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儒林外史已经成史。
五四时代的打倒孔家店的口号,终于在黄瓦大厚砖的缝隙中消逝了,而孔庙的祭祀活动在旅游观光中变得越来越仿古,越来越使孔庙有了庙的意味。庙的老足可以抵过许多的过眼霞云。
如果说祭祀音乐只能是有时而做的话,那么这种阴郁的老人气氛却是时时扑面,它也是一种音乐的节奏,你在其中行走,脚步自然会放慢。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让你的脚步慢下来。因为老者虽然深谋熟虑,却总是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