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舞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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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退下来之后，就在院子周围种上了一些花草，他在用一些劳动逃避母亲的唠叨。现在一些芙蓉树在初夏季节生机昂然，轻柔美丽的芙蓉花在雨后更灿烂。

    关于丈夫程涛，北北并不想过多地埋怨他什么，但一直让北北耿耿于怀的是他对初恋情人的怀念，尽管北北相信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这些丈夫也解释过。但北北还是觉得别扭的很。

    北北记得那女人说过：无论怎样我都是你生命中真实活过的女人，也许这只是一种昙花一现，或许，在你的生命中还会活过别的女人，但不管怎样我会真心祝福你。这是那女人给程涛的最后的一封信。北北不明白，究竟怎样才算是一个男人的生命真实地活过呢？朝夕相伴算活过吗？肌肤相亲也算活过吗？还是仅仅是在他的心灵中停留过的那么一段日子？也许他们曾肩并肩地走过一些黄昏，也许他们一向只能默默相望。

    但是这种感情是不能与人共享的。而北北却偏偏感觉着另一个女人曾经分享了程涛的感情。北北是在事理家务时，看到了程涛深藏在壁柜里面的那些信，那是一个叫小玉的女人与程涛的多年通信。程涛仔细地整理好，用黄绸带扎着，放在他母亲在少女时代便开始使用的小小的檀香木柜里。这是后来程涛说的。

    当北北打开这小小的檀香木柜时，那些信件已染上了久久不息的檀香的香味。北北仔细读着那个女人的信，她拿信的手有些颤抖。北北明白，丈夫之所以不想毁掉这些信件，是因为丈夫的心中还深藏着这个写信的女人。这浓浓的檀木香味不就象他们多年的交往吗？掩饰不去，磨灭不去。当程涛与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心里想得究竟是什么。

    北北不是粗俗无知的女人，当她把那些信件重新放回檀木柜时，她就决定先不作声，她希望有一天，程涛能自动毁掉它们。

    但是那个檀木香柜在壁柜深处仍会天长地久地给那些信件上散发些悠香。

    五

    北北走来走去，渐渐感觉着太阳的焖热，这才记得要赶回去给母亲做午饭。

    北北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了，并正蹲在花从中一棵棵地拔那些花丛中的小草。间或也会拔掉一两棵小花。

    北北很诧民母亲的行为，因为她分明看见母亲嘴角的笑容。母亲怎么啦？难道父亲的病亡真的让她神志不清了吗？而且，母亲在父亲活着的时候，从不待弄父亲亲手种下的花草。

    北北轻轻的唤了声“妈”母亲这才惊醒般地将手中的草，地上的花拾起来，扔到了门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拍拍手，进了家门。

    她们母女两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开始吃饭，母亲的饭量竟是出奇的好。北北望了望母亲，欲言又止。很多年来，北北一直渴望与母亲沟通，但是母亲总是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冷漠，顽固地抵抗着北北姐妹俩的温情。

    多年来，母亲与父亲只是保持着一种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他们早就分居了。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父亲的离家出走。

    他们的吵架每次都是母亲占上风，说是吵架，其实都是母亲唠唠叨叨地诉说，父亲只是抽着烟，闭着眼，听烦了就出去走走，北北和妹妹无法平息他们之间的战争，一些话深也好，浅也好，真地不知该怎么说，说重了不是这个不愿听就是那个不愿听。北北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只有紧紧地关上所有的窗户以及房间里的门，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窗前发呆，长大了的妹妹却戴上耳机听音乐，将父母的吵架声拒之于音乐之外。

    母亲的声音终是要高于一切，然后她总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她们姐妹面前大声数落她们父亲的不是。

    北北感觉着母亲的孤独，尽管她外表是喧闹的，而内心，北北相信，母亲的内心里一定没有一个真实的岸。

    “你是不幸的。”北北的这句话是在心里说的，但现在，北北弄不清这句话是在说母亲，还是在说自己。

    父亲的病亡竟会使母亲快乐，这使北北感觉着一种愤慨。

    六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穿的衣服总是很新的，那些透明地或者网眼一样的衣服也穿得出去。里面的乳罩看的清清楚楚。一双细长而整洁的手，偏要染成各种颜色。

    北北弄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儿为什么没有了自尊，感情在她们的心目中究竟有多大的份量呢？

    程涛最终承认那个在他生命中真实活过的女人，是北北精心设置的一个圈套而已。北北感觉到如果自己不揭开这个谜，程涛是永远也不会自己承认的。

    北北将自己的戒指藏起来，然后在程涛在家的时候到处寻找，结果当然是找到了那些深藏在壁柜深处的檀香林柜以及那捆扎在一起的信。

    程涛的脸红了，北北感觉到了程涛内心的惶恐，然后程涛就不打自招，他承认这个城市因着那个女人的缘故，藏在她心中，但是这一切已如逝水流年，虽然波澜不散，但也只是留下了一份平静和安宁，而这些信留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忘记了它的存在。

    真的仅仅是忘了的原因吗？北北只是不言语，北北在等待着程涛给她一个最好的回答。

    “我把它烧掉吧。”程涛一双眼睛现在看起来有些虚，它们望着北北，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否定的回答。但北北没有说话，沉默应该意味着首肯吧。于是程涛不得不在妻子的注视下，用打火机点燃了这些信。八十封信有着檀香木香味的女人的心就在这一片火光中变成了一堆纸蝴蝶，它们飘在晚风中，北北听到了其中的哀鸣。

    你可以烧掉它们，却无法忘记它们。刚开始，北北倒也相信程涛说的仅仅是因为遗忘而已。但是当她看见程涛的手在微微颤抖时，北北明白程涛并没有忘记他的初恋。

    这让北北感觉到一种真正的伤害，她与程涛的冷战就是这样开始的，这次，无论程涛如何先来感激她，北北都不予理睬。

    七

    北北曾一直想弄明白父亲在离家那年所发生的故事。北北相信这之间一定会有故事，否定的话有过十几年军龄的父亲不会载在母亲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女人手里。并且心甘情愿地平静地接受着母亲的责骂。而这一切只能因为爱，因为只有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北北问自己的爱也可以改变程涛吗？

    就是去年北北生病的那个夏天，父亲专程坐车来看女儿。这是他们父女有生以来最深切的一次谈话，也就是这次谈话，让北北知道了父亲久藏心底的秘密。

    当北北碰到父亲上衣口袋里那只手镯时，北北很惊异地发现父亲竟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在北北再三追问下，父亲终于讲了一段令北北心酸的往事。

    其实，那手镯并不是父亲的父母留下的信物，而是一个女人留给父亲的信物，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而是给父亲一个暗示。当年父亲是这个小镇上最优秀的一个男人，而他爱上的是这个小镇上最有才华的一个女孩儿，但他们之间因为门户的原因，一直遭家人的反对。在父亲当兵之后，那女人就被迫嫁到了远方，临走时，她将她一只手镯送到父亲的家中，肯求奶奶有一天将它送到父亲手中。因为那是一块绿翡翠手镯，奶奶就没有舍得扔，后来就把它藏在小盒子里去了。这一藏就是近二十年，在奶奶临终之前，也许是良心发现，她把这块手镯展示在众人面前，因为那时候，北北也十五岁了，很多话无法直接说，就编了一个故事给大家听。而父亲一看到那块绿翡翠手镯，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而他曾在心中恨了她十五六年，所以当时他的脸就苍白了。那些日子，一些怀念悠然而生，父亲辗转反侧了多个夜晚，就决定离家出走，为的是告诉她这十五六年来他并不是真地恩断义绝，他拿着自己母亲提供的地址，终于找到了那女人远嫁的村庄。那个时候，麦浪滚滚，许多人家都雇人割麦，父亲就心甘情愿地被雇到她家。帮她割麦，看她被自己的男人真诚的爱着，看着她儿女成群的快乐，才觉得十五六年之前的事已经很遥远了，她已不记得她曾经把一块绿色手镯送给了一个男人。直到父亲走，那女人也没认出他来。

    “但是我相信她是认出我的，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她给我煮过的饭，都在证明她对我的好。”父亲说起这段很激动。

    那么你给她看过那块手镯吗？北北问父亲。

    当然看过了，那时她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下去。而我知道，她其实是多么地伟大。她在用自己的自制力告诉我，不要因为一块十五六年前的手镯毁掉现在的欢乐，现在的家。

    于是北北就明白了父亲之所以可以忍受母亲的漫骂，是因为父亲心中有爱。

    所以当埋葬了父亲之后，北北就把那块绿手镯带在身上，为的是那一份爱。

    八

    母亲已经明显地好了起来，从父亲离去之后，她就改变了以往唠叨的习惯，民许是因为少了一个对手。

    这次母亲应该彻底胜利了，父亲倒下了，从此她可以真地站起来了。

    北北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程涛这些日子天天打电话催她，并且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应该回去上班了。

    北北问母亲是否可以跟她一起走，去他那小住些日子，因为这房子太大了，母亲一个人住一定很孤单。但是母亲却摇了摇头。

    北北也确信母亲不会走的，因为这么些年母亲大概已经习惯了孤独。

    “早些生个孩子吧，让我来照顾他。”在北北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母亲抬起来头来说。

    北北掉转过头，这时候，北北感觉到母亲的脸上竟然恢复了从前的柔情。

    “妈”北北扔掉手中的包，朝着母亲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