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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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在苍茫的旷野上奔驰。

    立于车窗前，看窗外流景，如看自己蜂拥而至的心事。熟悉的土地渐行渐远，掠过大段陌生的荒凉，旅程的终点，将是我另一片熟悉的土地。

    那么，此去，我是奔赴异乡呢，还是回到故乡？

    火车单调的撞击声塞满了胸臆，那漫溢开来的，却都是飘零的凄楚。

    故乡，我哪里还有故乡？连梦境中，我都找不着回家的路。永远奔跑在那条熟悉的巷弄里，流汗，流泪，却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听不到一句熟悉的乡音。

    哪里还有故乡？

    故乡，如此亲切的字眼，我只能到回忆里拜访它，从字典里温习它了！现实中，我已永远失落了这两个字失落了她的小桥流水，柳巷花弄，炊烟饭香，软语俏音。留下的是什么呢？人工的湖，人工的堤，宽广的花圃里姿态一律相同的花草，还有一片片拔地而起的建筑，以及建筑上空长年不散的浓烟我的故乡，那么洁净安宁的土地，就这样不再存在了。我闭上眼，分明能看到她昔日素衣钗裙的模样，可是一睁眼，她就消逝了，满眼都是陌生的繁华。不是旧貌换新颜，而是新人在欢笑了！

    而旧人，我的故乡呢？此时才明白，我已永远走不进她的梦，就像她永远回不到我的眼前一样！

    哪里还有我的故乡？

    故乡是逐渐远去的。十几年来，年轻人一个个去异乡拼争，并以离乡立业为无限荣光。年老的一个个被时光吞噬，永归大限。故乡，就这样逐年消瘦，逐年稀落了声息。当我走进故居，推开尘封的门，打开蛛网纠结的窗，我甚至还能从门窗的缝隙里捡到从前欢聚时洒落的笑语碎片。可是，什么叫物是人非呢？故居可以在岁月的风雨中沉默几百年而面目不改，人，又有谁能坚守一个初衷，几十年不变？

    人的变化才是无端而绝情的。

    失落了故乡，我也成了父母那瓢泼出去的水。随后，他们也携了我半生的记忆，远居他乡了。我终究成了这片土地上的寂寞淹留客。只能以一年一次的奔波，来联结一份血肉之间的亲情。

    而每一次奔波，都让我加深了一次对于流浪的体悟。

    远方，是我将要到达的异乡。在那里，除了可以从父母的目光里话语里再次复原我的从前，我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过客。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没有打算，没有目标。城市的喧嚣从来带不走内心的孤寂，如同我永远无法从它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记忆一样。

    去也不是归，来也不是归。

    只是从一个异乡去到另一个异乡。

    身已如秋蓬，心却无法高古如行云流水。哺育我的大江依旧日夜奔流，青草萋萋的江岸，我终究是那独自行吟的人。

    真正的孤独是无法言说的，只能且行且吟且笑且泪。

    炎夏的阳光泼泼洒洒，远方的山川一片静默。年年目送相同的故事，终于也把心磨成硬茧了吧？

    如果有一天，上苍看倦了风物变幻，想剥去它们的厚茧，还原它们的面目。我的故乡，会不会从那厚茧里，着一身素衣钗裙，灿然而出？

    可我又担心，那时的她，该如何来认领风霜满面的我？

    故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