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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夜,上彻夜未眠!教导诸皇子、帝姬背诵《黄台瓜辞》,直至黎明!
——《世祖高皇帝实录》
苗九东、严小七落网,连夜开审。聂山先拿严小七开刀:两个大巴掌、一桶凉水下去,软骨头严小七从魔怔中醒来,有的没有的一股脑地往外面倒!再问苗九东,问一句答一句,事情很快就清楚了!
死去小村子里的姓卫的,名叫卫奢,乃是郓王赵楷秘密眷养的死士;苗九东、苗九西兄弟二人,曾经受过赵楷的活命之恩,又有一身的好武艺,与卫奢一起,为赵楷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严小七自己则是和王、龙卫军团上护军赵栻的人。
前番李纲遇刺,就是卫奢带着人做的!示警的人则是苗九东!
这一次,在流花桥上安装炸药,赵桓启程返京的时间,那边早有人过来报信!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算得精确无比,孰料天算不如人算,神来龙粪竟救了赵桓一命。爆炸所用的炸药,都是赵栻从军营里偷偷弄出来的。赵楷这么做,还可以理解;至于赵栻,与康王、景王三人同受重用,名分既尊,权力又大,为何要与赵楷勾搭,做这种事情?
聂山百思不得其解,审完了犯人,浑身轻松,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官家曾言,破不了案子,自己要致仕还乡的,这一次,也许可以……
赵桓一边听聂山的汇报,一边写字,写的却是唐高宗李治的儿子、废太子李贤的一首《黄台瓜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接着又是一首曹植的《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写罢,将笔扔在桌子上,泪流满面,扶案痛哭!
福宁殿内,烛光摇曳,众宰执跪在地上,聂山也乖乖地跪着,除了官家的哭声,竟再听不到其它声响!
赵桓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砚台、毛笔高高抛起,墨汁将纸上的字迹模糊,旋即与纸张变成飘扬的碎片!
“传旨:赵鼎会同王德,锁拿赵楷!秦桧会同王希夷,锁拿赵栻!”
“臣领旨!”
赵鼎、秦桧领旨退下,赵桓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也退下!裴谊见所有人都退出了大殿,正想躬身而退,却听官家道:“宣西凤、赵谌等皇子、帝姬到这儿来!”
官家三子两女,最小的三皇子赵诜仅仅三岁,这个时候想必已经睡了,难道也要叫来?裴谊有心想问,却是没有那个胆子:今日不同往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福宁殿内,脑中一片空白,赵桓什么也不想,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陛下,皇子、帝姬都到了!”
“传!”
六个孩子都来了,包括义女西凤帝姬单香妹!小儿子赵诜进殿的刹那,还在犯困,踩在前面二姐的裙子上,惹得小兰若好一阵不满啊!
兰若新做的裙子,穿上没两天,正想向父皇炫耀一下,被三弟弄脏了,委屈地哭起来:“父皇,你看啊!人家的漂亮裙子,被三弟弄脏啦!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看到底下的儿女,赵桓微微笑着,赵谌拉拉兰若的袖子,悄声道:“妹妹别闹,回头哥哥赔你,可好吗?”
赵桓看得眼睛一热,清泪长流!
小时候,与赵楷一起读书,一起嬉戏,也曾经是手足情深的兄弟,何时变成了拔刀相向的仇人?
兰若见父皇哭了,再也顾不上裙子,扑进父皇怀里,擦着父皇的眼泪,道:“父皇,兰若不要裙子了,父皇不哭好不好?”
赵桓笑着哭着,轻轻抽动一下鼻翼,道:“好,兰若乖,父皇不哭!”
抱着兰若,就与儿女们坐在地毯上,道:“香妹啊,他们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们要象亲兄弟一样友爱,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拿出大姐的身份来,好好教导弟弟妹妹,好不好!”
香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王德却是一整天不见人影,只是派人回来说,今天恐怕回不去了。今日的父皇好像一下苍老了十岁,香妹哭着道:“父皇,孩儿记下了!”
“谌儿,背一首黄台瓜辞来听听。你们也跟着学好不好?”
“是!”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大殿内响起孩子们清泉一般的童声,死气沉沉的福宁殿,陡然多了许多生气!
赵诜奶声奶气地问道:“父皇,孩儿不懂!”
赵桓左手搂着兰若,右手抱着赵诜,柔声道:“不懂啊,父皇说给你听!这首词说的是……”
正在给孩子们解释诗词中的含义,忽听殿外传来赵鼎的声音:“启禀陛下:臣赵鼎缴旨,郓王赵楷已经服药自尽了!”
赵桓的声音被生生切为两段,身子僵住,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此时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分为二了!这一刻的世界,与那一刻的世界再无瓜葛,生生断开了!
“他留下一封信……”
裴谊取过信来,小跑着传进来,明明身子在跑,却没有一点响声,宛如戏台上的傀儡在游动!
“念!”
“孤的儿女,即为陛下的亲侄,请陛下稍加留意!来世,不愿生在帝王家!”
“来世,不愿生在帝王家!”
声音在殿内飘荡,久久不去!
兰若仰头道:“父皇,谁的信?”
“是你三叔的信!”
“哦,”兰若道,“孩儿不懂!父皇说给孩儿听好不好?”
“长大了,兰若自然就懂了!”
话音未落,秦桧在殿外奏道:“陛下,臣秦桧缴旨!和王赵栻已经拿到,请旨是否立即审问!”
“宰执去问问他,他不愿说,也不要勉强!”
“是,臣领旨!”
殿外没了声音,好一阵沉默,赵诜上眼皮打下眼皮,困得不行了。
赵桓道:“我们来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
“这个故事啊,由咱们一起讲,一个人说一句,我先来:从前有座山……”
香妹轻声道:“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
“还有三个小和尚!”
“老和尚说,打水去!”
“小和尚说,好困啊!”
兰若接完最后一句,无人接话,只听到重重的呼吸声!低头再看,赵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兰若软软地倒在父皇的大腿上,嘟囔着:“兰若困了,明天再打水好是不好?”
说着好是不好,分明不是商量的意思,小丫头自顾自地睡了!
“谌儿,知道为什么父皇叫你背这首诗吗?”赵桓慈祥地看着长子,如同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赵谌既嫡且长,只要他不出大的问题,将来一定会继承皇位的。这孩子道德、文章都好,只是性子稍嫌柔弱,作为乱世之君是万万不成的,做个守成之主倒是没什么问题。所以,这就逼着自己先把所有的麻烦都先行料理了,把所有的强敌都扫平了,再选择几位靠得住的宰执辅佐,就可以……
十四岁的赵谌,嘴角边出现了软软的绒毛,个子也高,模样更像母亲,只有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原来的自己!孩子大了,马上就是大人了。
赵谌起身回道:“父皇是想让儿臣记住:要爱护手足同胞,要做个好哥哥呢!”
赵桓满意地点头,道:“你能做到吗?”
“能,儿臣能做到!”赵谌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是啊,他现在当然能够做到,而且这也一定就是他真实的想法,将来呢?再看看已经睡着的儿女,喃喃道:“能做到就好!弟弟、妹妹们有错,要耐心教育,不要等,等错误大了,就无法挽回了,即使是皇帝也不行啊!你明白吗?”
“是,儿臣记下了!”
“有难解之事,多问问你姐姐!”说着话,又向香妹说道,“你是朕的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也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有事没事,进宫来看看朕,朕不在,你的母后不是也在吗?”
“是!”现在的父皇,就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那么慈祥,那么温暖,香妹仿佛又回到了父亲身边呢!
窗外,黑暗渐渐退去,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早上,也不进早膳,直接来到龙德宫,向父亲请安!赵桓是哭着进去的,也是哭着出来的。
跨上“玉追”马,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奋马扬鞭,向东方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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