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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暗坡往下走,在与旁边道路交会的路口向左拐,过了藤棚商业街,再向左拐,有一个高台,这里就是藤棚综合医院。这是和藤并家老屋一样古老的建筑,医院四周的水泥矮墙经年累月己经完全变黑色,墙脚已经长出青苔。
藤并八千代的病房是二一二号,探视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相当充裕。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在探视之前在半路上的海鲜餐馆吃了迟到的午餐。后来当我们走进医院,看到接待口上边挂的时钟己经是下午四点了。
那家海鲜餐馆到底是位于率先经受文化开放洗礼的横滨,欧式风格,装演考究。建筑物全部是木结构,墙壁涂成了蓝色,而窗户则是白的。我们三人就坐在靠近窗子的圆桌旁,窗台上简单地摆放了几件黄铜质地的航海工具。
晕船却要坚持出海的人,一定是哲学家―手抚沉重的黄铜般灯,我突然想起以前御手洗脱口而出的话。
御手洗总是喜欢这种比喻-―晕船的水手,恐高的飞行员―不知他怎么想的。我经常怀疑他所说的是不是他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棘手的案子,石冈君。”吃着海鲜沙拉的御手洗把左胳膊肘靠在窗框上,手托着下巴,看着我说。“是啊,非常难办。”我正把葡萄酒蒸梦鱼往嘴里送。森真理子似乎食欲不振,只要了咖啡。眼看着杯中的热气飘散出来,她的嘴唇连碰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昭和十六年的那件怪事,可能和这一次的事件有关联吧?”我边吃边说。御手洗托着腮,目光呆滞地挠着脑门。“有关联啊。”他平静地说“我预感那株树不止是这一次,而是黑暗坡一连串事件的核心。”“但是现在是昭和五十九年,昭和十六年距今已经过去四十三年了啊。”
“是啊。”御手洗嘟咕着。
“刚才的谈论整个是鬼故事,不可能有合理的解释。现在我们强行插手黑暗坡事件,只要把这件事弄清楚,那么昭和十六年二战前夕的怪事也能水落石出。我们能办到吧?”我问。
“骑跨在洋楼屋顶上、凝视着食人树而死的男人,还有在树下粉碎性骨折的老太太,以及四十三年前被吊在树上惨不忍睹的小女孩,并不是没有关联的。我们现在就像瞎子摸象一样,只知道事情的各个不同部分。就是这样,石冈君。我要解开这个谜,把大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不能解开四十年来隐藏的谜,眼下的这些事情也不会解决。虽然现在只是初期阶段,但我发誓将来一定要弄清楚。”御手洗坚定地说道。
走出藤棚综合医院二楼的电梯,立刻感受到医院所特有的刺鼻的药物气味。一位患者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光头固定在肩膀上的黑色铁架里,推着婴儿围栏一样的带枯辘的步行器,从我们眼前经过。见此情景,我对自己所处的场所又有了新的认识,不由得严肃起来。“啊,我可以在那边的沙发上等着吗?”柔弱的声音传来,森真理子正在问御手洗。
前方左侧,四个深红色的塑料沙发排成一列,和饮料的自动售货机以及烟灰缸、公共电话等形成的空间构成了一个候诊室。森真理子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这时不能强迫她做别的事情了。想必在她的生活中像今天这样的巨大变故也没有经历过几回,还要一直勉强陪着我们,根本没有调整的机会。御手洗看来也有同感,于是点头说好。
森真理子留在沙发上,我和御手洗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朝挂着二一二门牌的病室走去。从御手洗的侧脸看,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好这一次没有哼小曲儿。
我们敲了二一二室白色的房门,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回音。我在走廊尽头无意中看见有一扇安全门,而御手洗则再次敲了敲二一二病房的门。
“谁啊?”好像从墓穴深处传来了一个男人阴森森的声音。御手洗推开了门,此时能感觉到一种和走廊里完全不一样的独特气味。单人病房的中央有一张病床,一位老妇插着鼻管,被带子固定着躺在上面。眼睛微闭,可能是睡着了。病房的窗帘是崭新的,床头柜也很漂亮,沉默地诉说着患者的身份和富有。房间内的空气阴冷污浊,好像含有敌意。病房内的气味和走廊里不一样,我感觉到老朽和死亡的气息。如果说死亡气息来自于躺在床上的患者,那么敌意则来自于坐在房间两侧的男人。
右侧的白发男子已经是老年人了,厚嘴唇,正用责备目光瞪着这边。他身体柔弱,坐在椅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小个子。对于御手洗的敲门发出低沉阴郁回应的,应该是这个人。
而坐在左侧的人正好相反,是个强壮的大块头。戴着眼镜,圆鼻子下边也是个厚嘴唇。头发稀疏略显老态,实际上相当年轻。两颊和额头上的皮肤光滑,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无框眼镜的后面,一双圆眼睛大咧咧地看着我们。他好像不准备作声。
御手洗似乎没有觉察到房间里充斥着令人恐俱的险恶气氛。他依然兴高采烈。
“您是八千代老夫人的丈夫照夫先生吧?这位是藤并卓先生的弟弟让先生吧?”
御手洗交替地看着两个人,中气十足地说道。我也在揣度他们是何许人。白发的应该是照夫,戴眼镜的圆脸应该是让。
但是,这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御手洗,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是警戒,还是沉默的观察?好像都不是。当时的气氛更像是优等生在蔑视劣等生,充满了优越感。我为房间内的气氛感到不快。“这次来问候藤并八千代老夫人和藤并卓先生,遭遇不幸,深表遗憾。”御手洗以戏谑的语气讲道,还点头哈腰地鞠了一躬“二位知道吗?世上有一种东西叫食肉植物。”御手洗“啪”地拍了一下手,非常高调地开始发言。
“比如猪笼草,别名又叫庞特斯,是一种生长在热带的美丽植物。京都大学也在实验室里栽培。它长着一个弧形的捕虫器,捕虫器的上部有一片叶子做盖子,总是盖着,从外观上看就像一把茶壶,英语叫‘水壶植物’。平时在盖子的周围总是散发出甜蜜的气味。如果打开盖子,那里边的苹果酸和柠檬酸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吸引了娱蚁、嶂螂还有蝴蝶,只要一沾边就是灭顶之灾,因为捕虫器的边缘非常湿滑,最后会掉进壶里再也出不来了。猪笼草会一边散发着美好香味,一边增加壶中酸性液体的浓度和钻度,当开始消化捕获的昆虫时,难忍的恶臭就在附近飘散。
“捕虫器的壶,稍大的直径可能超过十厘米,深度可达二十五厘米。所以有时小鸟或者老鼠也被捕获并消化掉成为植物的营养。”对这种植物的蛋白质进行分析,结果让人吃惊。它们居然拥有动物的‘专利’!动物因为运动量大,必须摄取蛋白质。在自然界所有的物质中,脂肪和蛋白质蕴涵能量最丰富。人类的进化也很典型,从脚上长着消化器官的水蚝开始,经过三十五亿年,终于成为现在有着消化和吸收器官、高度智能和高度运动性能的高等生物,完成了从低级到高级的持续进化―即消化器官和吸收器官的功能分开,第一次使用专门的消化器官,同时使机体拥有了分解吸收蛋白质的本领。
“对动物来讲要做到这一步相当困难。困难在哪里呢?因为动物自己的胃也是由蛋白质构成的。简单说,消化肉类,却不会把自己的胃消化掉。人类的胃壁只有五毫米厚,非常薄,可以说就是个肉袋子。
“怎么回事呢?以人来说,肉一进人胃,就被喷上盐酸和胃蛋白酶,而自己的胃壁此时则有一层私液保护。人类消化蛋白质的过程因为掌握了奇迹般绝妙的时机,所以成功了,使本来不可能的事情就像一场精彩表演一样持续着。如果这个时机掌握不好的话,很容易胃穿孔。
“可是植物就不一样了。与动物消化肉类的情形不同,植物消化肉类的时候,不会被自身分泌的酸碱值为二的酸和胃蛋白酶溶解。”
“说得对。”一个尖锐的声音此时突然帮腔。对御手洗这番演说作出回应的,正是那个戴着眼镜的高大男子让先生。
“你是谁?”八千代的丈夫发出冷漠的声音。我们对御手洗超出常规的做法已经相当习惯,但作为旁人,应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你是谁?要干什么?”他用尖酸的口气干巴巴地问。“那么,你们认为我是什么人呢?”御手洗装模作样地说。“我们这里很忙,请你好自为之。”照夫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
八千代的丈夫说这番话时非常认真,可能把我们当成初次见面的普通警察了。
“你是医生吧,知道得这么多!”这么说的是让。
一听说可能是医生,照夫立刻显得很惊愕。如果真是这所医院的医生可就糟了,出于一种明哲保身的想法,他抬起了头。我从让眼镜后边的圆眼睛里,感到他似乎认为御手洗还不错―尽管是以这样戏剧性的场面出现的。这让我忽然想起刚才见到的千夏。
“医生?你眼睛真厉害!难怪是位学者。我的确是个医生,但是我并不在这所综合医院里工作。”
“是独立开业的医生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我的患者并不是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
而是整个城市和国家。”
“这完全是一个传教士的口吻。”让摊开两手,苦笑着说。御手洗则不失时机地把自己虚张声势的名片放到他手里。
“我叫御手洗,今后可能会经常打扰您。藤并让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向您讨教。作为一个新手,如果能听到让先生您讲述自己的研究成果,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姓御手洗,名叫洁,多奇怪的名字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私家侦探,真让人诚惶诚恐。那么你是受到谁的委托呢?”御手洗同时也把名片递给了照夫,但照夫看也没看就把它扔到了床头柜上。
“现在她正在候诊室里。如果方便的话请您见一面吧,是您的哥哥卓先生生前的好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人对我哥哥的死有什么疑问吗?”让先生用他那热情高亢的女性化声调问道。
“疑问?对于一个那样死去的人,这个世界。l可能有不怀疑的人吗?”御手洗说。
“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就是说出名字,恐怕您也不知道。如果方便的话,就请到外边候诊室见个面吧,我为您介绍一下。可以的话照夫先生最好也一起过来,我们在患者旁边这么喧哗很不好。”
御手洗说着站到了门口。他向右下方伸出右手,对着走廊里的过道,做出“请”的姿势。其实我看在患者旁边吵嚷的人,只有御手洗一个,但御手洗这么说,对面两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很不情愿地站起来。
我们四个人到了走廊里,御手洗小心翼翼地把病房的门关好。“八千代夫人情况如何?”他问。
“实在是不妙啊。”让先生快人快语“脑伤已经不可能完全恢复了。可以断定,将来会有半身不遂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让的语气慌慌张张,仅从他的语调来判断,很像街上常见的那种肤浅的人,但是讲话的内容富有逻辑性,我想他的头脑应该很不一般。
“她说了什么没有?”
“昨天和前天好像吃语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根本不能算说话,基本都是在昏睡。”
“她是九月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左右,在大楠树脚下时被发现的吧?”
“是啊,好厉害的台风之夜。”
“是被照夫先生发现的吧?”御手洗说着,向跟在身后的藤并照夫回过头来,但是照夫沉默着。
“八千代夫人经常在那时候外出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话?”照夫短促地低声说。
“像是被谁袭击了吗?”
照夫仍然不说话。
“在现场有没有可能被用作打人的武器之类的东西?”“你没有听见吗?我什么也不想和你说。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小子,我为什么要回答!”
此时藤并八千代的丈夫开始变得语气强硬,而御手洗则把右手拿到唇边“呼”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你也敢这么回答警察,有你好瞧的。”
“现场并没有发现武器之类的东西。我母亲的行动一向随心所欲,无规律可循。但是母亲基本上都是待在老屋她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门。”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在狂风暴雨的夜里出去?”
“是啊,我也很吃惊。”
“伞或者其他雨具呢?她带了吗?”
“那样的雨夜带伞根本没有用,她穿了件雨衣。”
“她戴头巾了吗?”
“戴了。”
“这么说,她是戴着头巾被袭击的了?”
“可能吧。”
“嗯,那周围没有留下暴徒的脚印吧?”
“在那么大的雨中,所以”
“就是没有留下足迹,那么会不会留有其他痕迹?”“警察说,什么痕迹也没有。”
“警察啊!嗯,老屋里八千代夫人有自己的房间吧?”“是啊。”
“她总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吗?”
“是的,她在房间里靠欣赏音乐、读书和看电视来消磨时光。”“她的房间里有
电话吗?”
“有。”
“嗯。”御手洗点着头陷入沉思。
“她的房间在老屋的一层吗?”
“是的。她已经上了岁数,爬楼很吃力,所以一直住在一楼。”“那一楼就是她和照夫先生两个人的房间吧?”
“不,照夫先生住在二楼,一楼是会客厅。他们夫妇两个人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母亲是顽固孤僻的人。”
我们到了候诊室。在那里,孤单的森真理子无声无息地低垂着头。我们走近了,她才突然地抬起苍白的脸。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森真理子小姐,卓先生生前很亲密的朋友。森小姐,这位是卓先生的弟弟让先生,这位是他的继父藤并照夫先生。”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轻声说,脸上现出苦涩的表情。让和照夫也向她轻微致意。我们五个人在空荡荡的候诊室的沙发上,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那么一楼只有会客厅和八千代夫人的卧室,是吗?”“一楼还有厨房、卫生间、浴室和储物间。”
“会客厅其实就是餐厅吧?”
“对。”
“平时谁做饭呢?”
“是附近牧野照相馆的老两口来做,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我母亲讨厌那些没见过面的家政服务人员。有时候三幸也尽可能地给我母亲帮忙。”
“大家总是在一起进餐吗?”
“我们在一起吃过,但是成家了的哥哥卓在公寓楼那边自己开伙。”
“妹妹呢?”
“她只是极偶尔地过来吃一次。可能饭菜不合她口味,她基本不来。”
“千夏小姐来吗?”
“嗯,我来的时候她也一起来。你们见过她i?‘’
“对,就在刚才。”
“她又是那副讨厌的德性吧?”
“怎么说呢?我倒是没有注意。另外在老屋,让先生好像有一间研究室。”
“嗯,公寓楼那边太狭窄了,我收集的图书和资料已经装不下了,只好放到老屋自己的房间这边。”
“你们三兄妹中,在老屋拥有房间的,只是您一个吧?”“不,没有的事。”
“我弄错了吗?”御手洗露出惊讶的神色。
“因为我们兄妹三人都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大家都有自己的房间。但老屋破旧阴冷,大家都放置不管了。所以,我哥哥的房间也好,玲王奈的房间也好,都还在的,虽然他们不来住。”“二楼是什么样子?”
“我的房间在二楼,我哥哥的房间也在二楼,但却空置着。还有一个房间是照夫先生的。玲王奈的房间在三楼内侧,现在也空置着。中间的房间做了储物间,还有一个房间是三幸的。”“哦,每层都有三个房间。”
“是啊。”
“那些空置的房屋全都是蜘蛛网吧?”
“不至于那样,平时由三幸来打扫。”
“以后,如果允许我参观一下您的资料室,我将感到无比荣幸。我殷切地期待您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
“啊,刚才你已经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现在请允许我请教几个问题。关于卓先生的死因,有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不好说啊。”
“卓先生以前上过屋顶吗?”
“没有啊。”
“那你上过吗?”
“我也没有上过屋顶。”
“小时候上过吗?”
“我记得小时候也没上过”
“但是到三楼你妹妹的房间去,从窗户外爬”
“所以那里很危险。我们小时候,洋楼的屋顶就很高,所以就把玻璃窗镶死在框上了。”
“镶死在上面?”御手洗大声问。
“如果镶死了,那三楼屋顶底下的房间就没法开窗了。”“是啊,打不开的。”御手洗静静地站起来,开始踱步。他在沙发周围绕了一圈,回来之后问:“这么说,现在三楼的所有窗户都打不开?”
“是啊,都打不开。”让回答“最近三楼的窗框全部更换成铝合金的了,这时候窗户是可以做成开放式的,但是因为房子已经破旧了,从强度来看还是镶死的封闭式比较结实,所以最后还是做成封闭的了。窗把手这么一转,上边的百叶窗就可以开合,空气就能流通,而其他东西进不来。”
“但是,那百叶窗是一条一条的,如果都摘下来会怎么样?”“不,那也不行。人根本就过不去。”
御手洗一听就开始摇头,又开始踱步。走了两圈之后停住了,开门说:“这么说,还是需要梯子。不使用梯子,就没法上到老屋的屋顶。”
“事先垂下一根绳子也可以向上攀登,但是有梯子啊。”“有梯子?”
“我注意到屋顶上的哥哥时,看到旁边有梯子。”
“在哪儿?靠在哪儿了?”
“是靠近小库房的门那里,就在门旁边。梯子本来是一直放在仓库里的,但那天被拿了出来,靠在仓库的门边。”
“那个仓库门在老屋的哪一侧?是在黑暗坡一侧吗?还是在澡堂一侧?”
“在澡堂一侧。”
“就是说,最初狮子堂的老板围着院落察看时能够清楚看到的位置”御手洗以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嘟味着。看来,御手洗再次感觉到了梯子的重要性“让先生,您是怎么知道屋顶上有您哥哥的尸体的?从谁那里听说的?”
“嗯?是这边给我的电话。”
“那么,照夫先生,您发现尸体的时候,梯子看来怎么劝也不行,您是铁了心不打算说出什么了”
“你什么意思?”照夫很生气。
“对不起,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御手洗烦躁地摆摆手,继续来回踱步。
踱了一会儿,他突然冷不防在我旁边“扑通”一声坐下了“梯子问题有好几种可能性,目前还没有发现决定性因素。让先生,如果卓先生是自己要爬上老屋的屋顶,您会感到惊讶吗?”
“真是那样爬上去的话,我会很吃惊。”
“理由呢?”
“出乎意料啊。”
“的确是非常鲁莽反常的行为吗?”
“是啊,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如果爬到那里,能看见什么呢?”
“啊,应该是大楠树的枝叶吧。”
“这样啊”御手洗垂下头,陷人了沉思。
“啊,大清早爬到屋顶上去找什么东西吧?卓先生最近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御手洗抬起头问。
“如果说他在找东西的话*一”
“他在这座房子周围专心致志地寻找什么呢?还有什么是我所不了解的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最近和哥哥没有联系。”
“我倒是听卓先生说过这样的话。”森真理子突然说。“你听他说什么了?”御手洗的脸立刻转向了森真理子。“唉,一个多礼拜,可能是十来天之前他说自己的家里出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御手洗在沙发上坐直了。
“对,他说自己要解开谜团,找到什么东西我也是偶然听他说的,只有那么一次。”
“这很重要,森小姐,这非常重要。他当时说了些什么?他要解开什么谜团?”
“不,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喝酒的时候,突然谈论到的”
“没关系没关系,他还说了其他什么没有?”御手洗焦急地摆动看右手。
“确实没有”
“确实?”
“他确实说过,鸡如何如何了。”
“鸡?对啊,青铜鸡!让先生,青铜鸡哪里去了?”
“等一下,让我想想”让先生心不在焉地歪着脑袋。“现在,老屋屋顶上的青铜风向鸡已经没有了吧?”御手洗说。“确实没有了,好像突然就不见了。”
“什么时候没有的?”
“不太清楚,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呢”
虽然没有特别的期待,但是不知为什么,说这个的时候,让看着照夫的脸。照夫不高兴地摇着头。
“二位好像根本就不关注你们家屋顶上的青铜风向鸡。”“嗯,是不关注。”
“好像发现卓先生尸体的九月二十二日以前青铜鸡还在。”“我也记得那时候还有。怎么回事呢?”
“那时候还在的。”照夫点着头低声说。
“真的在吗?”御手洗大声问。
“台风袭来的那天,我在屋子周围巡视过,还大致扫了一眼屋顶,我记得那时候青铜鸡还在。”
“真是个严谨的人啊,照夫先生。这么说是卓先生的遗体代替了青铜鸡,而那只鸡则展翅飞走了?”
听御手洗这么说,让和照夫面面相觑。
“在屋顶上镶嵌了三十几年的青铜鸡,一夜之间就突然不见了?”两个人微微点头。
“那么,到现在还没找到那只青铜鸡吗?”
“无影无踪。”让说。
“房子周围都仔细寻找了吗?”
“找了,不但院子里找过,而且周围的道路,石垣下边的小道,我都找过了。”照夫说。
“但是仍然没找到啊。警察怎么解释的?”
“警察什么也没说。”让说。
“那就是警方把这件事忽略了。”御手洗说“但是,卓先生的尸体出现在屋顶上,而青铜鸡则不见了,并不是没有关系的。”御手洗又陷人了沉思。“卓先生当时在屋顶,而以前青铜鸡也在。谁把它拿走了,拿到哪里去了呢?一森小姐,除此以外,你还听卓先生说过什么?比如,他想找什么东西?”
“还有一些其他的他好像提过在房子周围调查哦,他还说到了什么”
“什么?”
“一个词,音乐,我记得。”
“音乐?”
“对。”
“音乐是什么意思?”
“嗯,我就是听到他这么说更多的我现在也想不起来。”“音乐是怎么回事呢?”御手洗仰望着天空。
“也许他是为了破解谜团才爬上屋顶吧,这么推测没有错吧?但是为什么偏偏选在暴风雨的夜晚?而且是在半夜让先生,您是怎么认为的?”
“我完全不明白。”
“那么照夫先生有什么想法?”
照夫也摇头。
“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左右,二位和卓先生说过话吗?”两个人仍旧摇头。
“家族全体成员里,有谁和他说过话吗?”
“没听说过。”
“让先生那个时候在哪里?”
“我正在老屋自己的房间里读书。”
“照夫先生呢?”
“我也同样是在自己房间里。”
“二位完全不知道吗?卓先生为了青铜鸡和音乐的谜团,在房子周围急得团团转啊。”
“完全不知道。”让说。
照夫也使劲地摇头。
藤并让和照夫,接着是御手洗和我,然后是森真理子,我们先后出了医院,一起向黑暗坡上的藤并家走去。照夫说,上午是医生巡诊和测试体温,下午挂点滴,这些都已经做完了,今天已经没有其他事情,等待明天的诊疗就可以了。
御手洗问:“陪护患者的总是你们二位吗?”
照夫回答称是,说两个人完全应付得了。
御手洗靠近我低声说:“瞧,多么精明的人啊!”确实是这样。现在看来,藤并一家,包括藤并让、照夫,还有三幸、郁子、千夏、玲王奈―杀害藤并卓,打伤八千代的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两个人在一起有互相监视的作用,如果其中有一个是凶手,就没办法刺杀八千代。所以御手洗认为这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森小姐,听说是您在怀疑我哥哥的死因?”走向藤棚商业街的时候,藤并让用他那高亢的声音问森真理子。
“嗯?啊,是啊,我?”真理子求救一样看着御手洗。她今天早晨刚从我们这里得到藤并卓的死讯,没有任何准备,受到这样的打击当然六神无主。而御手洗之所以把她带到这里来,不过是利用她介人案件而已。
“恕我冒昧,请问您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朋友。”
“是曾经的同事吗?”
“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就是朋友啊。”
“居然到了雇佣侦探的程度,普通朋友至于如此吗?”让毫不客气,咄咄逼人。
“对于我哥哥的意外,您是怎么认为的?比如说凶手是谁,是不是仇杀?”
“这真是关键的提问,让先生。我也想问您同样的问题。您对您哥哥的遇害有何想法?”御手洗也问道。
“我?”让几乎要发狂了“我没什么想法,我打算听从专家的意见。”
“谁是专家?警察吗?”御手洗嘲弄地问。
“对!”让回答。
“专家只能判断这样的问题,比如凶手是人室的盗贼,还是受制于高利贷的暴徒。但您哥哥这件事,我敢打赌,警察什么也做不了。”
“啊?是吗?”让瞪大眼。睛“您认为警察会怎么说?”让反问。
御手洗兴高采烈地搓着手,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非常简单。卓先生正向屋顶上爬的时候,恰巧心脏麻痹发作,于是就死了。根据就是尸检结果,内脏器官上没有发现丝毫中毒的现象,恐怕是因为以前心脏就很不好,所以关键时刻就骤停了。至于青铜风向鸡,基本上和卓先生之死无关。警察们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吧?您相信吗?”
“不,我还没问呢”
“那么您今天晚上就去警察那里问问,看他们是不是这样回答。您愿意去问吗?”
“但是,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啊。”
“如果不能找到更合理的解释,我这个私家侦探就不会来了。”“哦?那请您多多指教。”
“我很快会得出结论的。”
“警察们真太糊涂了。”这时照夫突然冒出一句“现在八千代又出了事。”
“警察不是太糊涂,而是把卓先生之死和八千代老夫人的受伤当做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分别对待了。搞分析推理的人,如果看不到事物之间彼此的关联,那就和瞎子无异。现在我敢说,警察正在为八千代老夫人的案子而苦恼。我和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对这帮家伙了如指掌。他们现在会考虑的也就是这些了。我猜现在他们对八千代头部的伤有两种推测,首先也许是她自已摔倒的,但没法解释伤势为何如此严重;另一种考虑是有人袭击了她,而在屋顶上的。卓先生正好目击了这一幕,受到巨大惊吓,因此心脏麻痹发作了。但是第二种解释也不能堪称完美,因为八千代被袭击倒在大楠树下的时候,卓先生为什么会在屋顶上?警察们感到苦恼的正是这一点嗯,他们大体如此,现在我敢打赌,他们的思路正围绕在这几处疑点上团团乱转呢。”
照夫依旧沉默,而让则嘟嘟咕咕:“嗯,很有可能”“这个案件,我看不能用常规的方法来生搬硬套,经验主义的思路到这里应该是它的极限了,现在这个案子变得很古怪了。”“但是现在我对警察的案情分析还没有那么悲观的看法。”让说。
“是啊,”御手洗接着说“但是昭和十六年,一个幼女的尸体被残忍地吊在大楠树下,是怎么回事?依然不清不楚嘛!”御手洗冷笑了一下。
下坡之后,我们经过了藤棚商业街。正在甫道上行走时,突然有两只啄面包屑的鸽子跃入了眼帘。
抬起头来看,我们这才发现,不只在雨道上,周围商店的屋顶上也都有鸽子三三两两地落在那里。
“鸽子这种东西啊,你仔细观察过它们的面孔吗?”让突然用他那女性一样的声调对我说。
我摇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鸽子的眼神很狂妄,是疯子的眼睛。”让接着说“你仔细观察它们,那些家伙的面孔令人讨厌,长着疯狂的圆眼睛。”让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但是,我很吃惊的是让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自己不正是那个样子吗?高度近视镜后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就像小钟摆一样不停地左右晃动。并且,他腮帮上还渗出汗来,泛起红晕,湿谁流的厚嘴唇闪着亮光。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舌头时隐时现,口气显得迫不及待。
“您在欧洲开过车吗?”
我摇摇头。
“欧洲的鸽子很多,这些厚颜无耻的东西!怎么赶它们也不走,就在眼前扑棱扑棱乱飞。所以啊,我在石板路或者山道上开车的时候,惺―嘿―”
让恶狠狠地跺下右脚,轰赶甫道上的两只鸽子。它们受了惊吓,呼啦呼啦地飞开了。
“鸽子在我车前聚集的时候,我就紧踩油门,打方向盘直碾过去。哎呀,血肉模糊,嘿嘿嘿嘿!”
让突然发出猴子一样刺耳的笑声,硕大的身体摇晃着向前弯曲,现出一副不堪人目的丑怪姿态,一个劲儿地大笑。大笑刚刚有所平缓,接着却又像打隔一样咯咯地笑个不停。
“喀嚓喀嚓!惨不忍睹!一下子就轧上了!真叫痛快!喀嚓!哦呵呵,嘿嘿嘿!嘿嘿嘿嘿!”
森真理子瞳目结舌,不住地偷看让的面孔。照夫像没有听见一样,面无表情,满不在乎地向前走。
气氛相当诡异。我看了看御手洗,他皱着眉头,脸色凝重,看来他一直在观察让。
注意到我的眼色后,御手洗左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我们面面相觑。
“这个,我”到了黑暗坡下边的时候,森真理子畏畏缩缩地站住了“我现在稍有些不舒服,今天到这里就失陪了可以吗?非常对不起”
也许,御手洗考虑到需要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是吗?没关系。”御手洗高兴地答应“请便!一路平安!我以后给您打电话,或者将来预约之后登门拜访。”
森真理子对御手洗这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总之,她微微地鞠躬,慢慢转过身,没有朝着黑暗坡,而是从左边的路绕过这个高地,一个人往户部车站的方向去了。
我一直目送着她孤单的背影逐渐远去。
“八千代夫人的外伤,只在头盖骨的部位吗?”
“不仅是头部。胸骨也有两处伤,脊椎骨也受伤了。医生说,就是进行了治疗,因为年龄关系,将来恐怕也只能在轮椅里度过余生了。”让回答道。
“真惨啊!”御手洗发出了感叹。
“被殴打后,我母亲狼狈地摔倒,还挨了几脚,遍体鳞伤。”“只能判断很可能是八千代夫人的什么仇家干的吧。作为儿子,凶手是谁您心里有数吗?”
“猜测谁是凶手的话我嘛实在是说不上来。我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整日埋头于自己的研究,如果谈到母亲和谁起了摩擦,或者招致他人的怨恨,我的反应只可能是诧异。事实上我对这些事既不了解,也不关心。”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回事呢?我想御手洗的看法应该和我一样。“令堂性格如何?”我们路过狮子堂模型玩具店,开始向黑暗
坡上走的时候,御手洗这样问道。
已经到了黑暗坡的中间,左边陆陆续续出现了住家。从这里向高地下边宽阔的街区望去,夕阳西下,天空片橙红。微风徐来,平添几分寒气。
“我母亲的性格,一言以蔽之,就是孤僻偏执。她和谁也不说话,经常独自在房间里待一整天。她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突然发脾气,对家里人唠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嗯,母亲所怨恨的人,应该还是存在的吧”
“令尊詹姆斯*培恩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呀,他终究是个英国人,一个和我们印象中的英国绅士一样的家伙。性格内敛,循规蹈矩,所以我们不知道他内心在思考什么。他不善言辞,也不和人交往,但他毫无疑问是个好人。我已经知足了。印象中他虽然为人冷漠,但是外表还不错,高个子,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
“他会说日语吗?”
“他完全不懂日语,一句日语也听不懂,一句日语也不会说,就这么在日本养育了好几个孩子,而后就回国了。”
“现在他做什么呢?”
“嗯,据说他在英国的某个地方安度晚年呢。那里的社会福利养老体制很完善。”
“那么他的出身是怎样的呢?从事什么职业啊?”
“他以前好像是位画家。从前我的爷爷参与军需物资制造这个行业,恰好战争爆发,获利丰厚,因而成就了第一桶金。据说在昭和二十年父亲与美军一起来到日本,他小时候就经常听说日本和日本文化,还有日本的女人,对这些东西一直怀有憧憬和向往。来到了日本后不久,就和当时在伊势佐木叮饭馆里打工的母亲一见钟情,于是不顾一切地结了婚。
“但是另一方面,父亲也有着商人敏锐的嗅觉。当时盟军还有跟随盟军的一大批外国人为他们子女的上学问题发愁,急需适合外国学生的学校。于是父亲就开始寻找能够开设学校的开阔地。这里离横滨的中心区域不远,比较适合,停战之后一片混乱,谣言盛行,据说原来的土地所有者死于盟军空袭,地价就跟白送一样。父亲马上买了下来,建起学校,母亲也搬进了校长宿舍。”
“原来如此。学校的经营很顺利吧?”
“一度相当不错。招生也满额了,也不曾发生过亏损。教师方面也集中了相当多的优秀人才,教学水平口碑良好。”
“那学校为什么在昭和四十五年就关闭了呢?”
“直接的原因是我父亲过够了日本的生活,想回英国了。他好像决定之后很快就回去了。”
“好像?您难道没有去机场送行吗?”
“那时我正在上大学。我在仙台上大学,我哥哥在东京上大学,我们都住校,而妹妹患上了幼儿肺结核住进了医院。暑假回来时,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说他已经回英国了。当时虽然很吃惊,但是父亲本来对我们也不怎么亲近。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很常见吗?好像到新加坡那样远东的异邦去游玩一回―我父亲不远万里来到日本,和一位东方的女子一起享受了一段浪漫的时光,还养育了后代―这样的事情,从对方的角度来讲,难道不正是向往的冒险之旅吗?如果说他是没有责任感的男人,那他的确是不负责任了些,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家产。得到这么丰厚的财产,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所以他的离去我并不介意。母亲似乎也没有在意,从未说过她想跟到英国之类的话。我的母亲。能够在伊势佐木盯的饭馆里劳作一生就很满足了,现在得到了这么多,对她来讲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结婚,或者毫不犹豫地离婚回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总是存在人口登记和注销之类的麻烦吧?”我插嘴说。让摇摇头说:“不,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在英国并没有因为结婚就变更人口登记的习惯。这样问题就简单了。我也喜欢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很可能是因为父亲的遗传基因。”让说着,又是那样高亢地咯咯笑出声来。
我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大楠树下。就像风暴乍起惊涛拍岸,无数树叶发出嘈杂的声音,在我们头顶不停地晃动。
我和御手洗都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斜阳下,大楠树黑黝黝的,沉重繁茂的枝叫,好似笼罩在我们头顶上的滚滚一乌石。我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可能会从上面降临,十分惊慌。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终于到了花岗石的门柱前。原先锁在门门上的挂锁已经不见了,门门也没有了,右边的半扇铁门向内侧半开着。看来,照夫的女儿三幸已经放学回家了。
“嘿,好漂亮的庭院啊!”从门柱之间穿过,御手洗说“这个院子的规格还真是不错。”虽然从外边小路的绿化程度就能对里面形成大致印象,但是一踏人院内,就如同置身于一个植物王国,植物散发出的特有芳香扑面而来。
庭院比外边想象的更宽敞。从考究的门柱,到爬在古老洋楼上的常青藤;从铺满碎石的小径,到依稀可辨的树影,眼前的庭院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高大的树木傲然耸立,低矮的灌木把地面掩盖无遗。涉足其间,就好似徜徉在绿色隧道之中。事实上这里真的准备了隧道。随处可见涂着白漆的铁架弯成拱形,常青藤和蔷薇的枝枝蔓蔓依偎而上,一直延伸到天井。树木之间的空地上覆盖着草坪,旁边是一个小水池,摆放着石雕和日冕。仅仅站在这里就已经很满足了―真是画家的杰作―这庭院不禁让人联想到莫奈1或者雷诺阿2。
1莫奈(1840一19劝),法国印象派绘画大师。
2雷诺阿(184卜1919),法国印象派画家、雕刻家。
这里有数不清的树木,晚风追随着暮色渐吹渐强。树叶婆婆,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迎接我们。那景象,好像是一只受到惊吓表达不满的猫,面对着意外的人侵者须毛倒立。这家的后院有一株传说中的大楠树,我喜欢用诗人一样的拟人手法来表现它。我现在体会到了植物也是蕴含着情感的。
我们没有踏人庭院,而是沿着充满欧洲街道情调的石砌小径,走向通往玄关的婉蜒通道。我们踩在精心铺就的石板上,只能听见脚步声。因为森真理子已经回去,所以我们都有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这条石板路在战前就已经修了吗?”御手洗问。
“不,据说这是由我父亲从英国招来的工匠建造的。”“哦!”“不仅是外边的庭院,房子里边的装修也同样经过脱胎换骨的改建,花费了巨资啊。不过,这些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情,所以具体哪里改造过,哪里没有改,我也不知道。我出生以后到长大成人,庭院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随着我们迈动脚步,前面的洋楼越来越近,黄昏临近,备感凄凉。大部分墙壁覆盖着常青藤,一楼二楼的窗框虽然经过白漆涂刷,但也正在朽坏。这幢洋楼看起来就像是鬼魂之家。横滨地区像这样的建筑还有吗?据我所知还真没有。这幢洋楼让人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异国。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而一楼的窗户已经闪烁出昏黄的灯光。屋檐之上,当然没有青铜风向鸡的影子了,只有电视天线和三座兽头瓦的小烟囱耸立在那里。在屋顶中间稍稍靠近黑暗坡的一侧,能看见一个四角形的水泥基座,我推测那里就是从前安放青铜风向鸡的地方。
“这地面上,怎么好像是撒了一层银粉啊?”御手洗说。银色粉末在石板小径左右两侧的黑土地上泛出亮光。这些,我早在门柱之外时就注意到了。
“那是以前玻璃工厂时代的残留物,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很可能是制造玻璃时所使用的什么药品,落在地面上经过长时间沉积而成的。”让回答说。
从花岗岩门柱的位置看洋楼,那姿态似乎有些倾斜。一楼的前边是由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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