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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婆就好了。不能否认,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相通也是有意义的。然而,他不敢想象他老婆的看法,他不由朝雅丽看了一眼,然而随即便又后悔了,因为雅丽读懂了他的眼神。
印家厚接儿子的时候,生怕儿子怪他来晚了;生怕又单独碰上肖晓芬。结果,儿子没有质问,肖晓芬也正混在一群阿姨里。什么事也没有。他为自己中午在肖晓芬面前的失控深感不安,便低着眼睛带走了儿子。
马路上车如流水,人如潮,雷雷窜上去猛跑。印家厚在后边厉声叫着,提心吊胆,笨拙地追上儿子。他的儿子,和他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这就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不能让他乱跑,小心撞上车了;他又不能让他走太久的路,可别把小腿累坏了。印家厚丝毫没有下了班的感觉,他依然紧张着,只不过是换了个专业罢了。
父子俩又汇入了下班的人流中。父亲背着包,儿子挎着冲锋枪。早晨满满一包出征,晚归时一副空囊。父亲灰尘满面,胡碴又深了许多。儿子的海军衫上滴了醒目的菜汁,绷带丝丝缕缕披挂,从头到脚肮脏之极。
公共汽车永远是拥挤的。当印家厚抱着儿子挤上车之后,肚子里一通咕咕乱叫,他感到了深深的饿。
车上有个小女孩和她妈妈坐着,她把雷雷指给她妈妈看:"妈,他是我们班新来的小朋友,叫印雷。"小女孩可着嗓子喊:"印雷!印雷!"
雷雷喜出望外,骄傲地对父亲说:"那是欣欣!"
两个孩子在挤满大人们的公共汽车里相遇,分外高兴,呱呱地叫唤着,充分表达他们的喜悦。印家厚和小女孩的妈妈点了点头,笑了。
小女孩的妈站了起来,让雷雷和自己的女儿坐在一个座位上,自己挤在印家厚旁边。
"我们欣欣可顽皮,简直和男孩子一样。"
"我儿子更不得了。"
"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就是。太难了!"
有了孩子们这个话题,大人们一见如故地攀谈起来了,可在前一刻他们还素不相识呢。谈孩子的可爱和为孩子的操劳,叹世世代代如水流;谈幼儿园的不健全,跑月票的辛酸苦辣,气时时事事都艰难。当小女孩的妈听印家厚说他家住在汉口,还必须过江,过了江还得坐车时,她"咝"了一下,说:"简直到另一个国家去,可怕!"
印这厚说:"好在跑惯了。"
"我家就在这趟车的终点站旁边。往后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就把印雷接到我家吧。"
"那太谢谢了!"
"千万别客气!只要不让孩子受罪就行!"
"好的。"
印家厚发现自己变得婆婆妈妈了,变得容易感恩戴德,变得喜欢别人的同情了。本来是又累又饿,被挤得满腹牢骚的,有人一同情,聊一聊,心里就熨帖多了,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从前的他哪是这个样子?从前的他是个从里到外,血气方刚,衣着整齐,自我感觉良好的小伙子,从不轻易与女人搭话,不轻易同情别人或接受别人同情。印家厚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的变化,他却弄不清这变化好还是不好。
在爬江堤时,他望见紫褐色的暮云仿佛就压在头顶上。心里闷闷的,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