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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天,我老早在电话里头告诉霍守谦,没空跟他见面。因为银行快将宣布中期业绩报告,我比较平日忙碌,心情也略紧张。
对于利通这半年的营业表现,各传媒的财经记者一定虎视眈眈,甚至有可能磨拳擦掌,要大事评论一番。
我们既有实际工作要好好应付,且须积极拉拢,做多少公关功夫,以期在业绩宣布之日,能透过传媒的鼓舞性评论而使广大股民能对利通重生信心与好感。
我在很多场合与会议上都要亲力亲力,实在忙得喘不过气来。正准备冲刺完这儿日,趁着到马尼拉之便才小休几天。霍守谦的约,就更不见得非赴不可了。
刚自会议室回来,发觉有半小时时间,正好到附近的美容院去做头发,图个清爽。才一踏出办公室的门,跟我打个照面的正正是霍守谦。
他脸上堆满笑容,大摇大摆地就走进来。
我的秘书站在他背后,显了一点点的难为情。
我自然看得出个所以然来。一定是霍守谦连礼貌的通传,也觉得不必要,就推门进来找我。这种表现令秘书吃惊,且尴尬。凭什么霍守谦会认为自己够资格恃熟卖熟呢,就因为我们之间有过的协议,协议内所要求的成绩,到现阶段仍是空中楼阁,我还未成受益人,对方就要透支丝毫奖赏,并非时候。
对于人熟礼下熟这个原则,我是很坚持的。
法度表现风采,礼貌显示教养。谁的出身如何,所受教育如何,在一些日常小事上,往往最易露出马脚。
我不致于看霍守谦不顺眼,然,一经相处下去,他就让我看出不少局促的小家子作风来,正正不是我能欣赏和接受的。
“对不起,我刚要出门去。”我对他说。
“到哪儿去呢?”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最最最不得礼。
笑话不笑话?怎么能开口问异性朋友的行踪动向?更何况,以我商务上的身分,我所有行动上的保密应该备受尊重。霍守谦以为他是我的什么人?
此念一出,蓦然心惊。他把我看成,一块他早晚到口,抑或已到口的肥肉了吗,这怎么得了,莫说现今尚未如愿以偿,就算马到功成,我的预算也只下过是一次半次过眼云烟式的交易而已。我从没有认为霍守谦会跟我发生超越生意伙伴的关系。
霍守谦仍然笑脸盈人地跟着我走出银行大厦,一时间,也只好跟他同行。与此同时,我压抑着敏感,试往宽处想,暴发的人,嘴脸一定多少有点肆无忌惮吧!这种情下自禁的拙劣表现,并没有什么特别意识,不必过分自扰。
“这些天,你忙得不像话?”霍守谦说。
“对,工夫赶过这几天就能轻松下来了。”
“我能跟你预订一个周末之约吗?朋友在白沙湾的别墅刚落成,背山面海,风景异常优美。”
“是吗?或者要留待他日始能欣赏了,我要到菲律宾去一趟。”
“公事?”
我不打算正面回答、只道:
“麦加地交易所有个晚宴:我答应参加。”
霍守谦突然止住了步,脸色往下一沉。
他像是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件似的,连我也略为愕然。
霍守谦的意思是什么呢,是连我去度假几天都要管、要不高兴吗?要真有这个心态出现,就未免太过分了。他凭的是什么资格?
我登时也紧绷着脸,不发一言,只把脚步加速。
“福慧,你现今到哪儿去?”霍守谦的神情语气并没有放松下来。
我也不假以辞色,面无表情地答:
“我去做头发。”
“好。福慧,你等下给我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如此大刺刺地抛下这句指示,竟然头也不回地急步跑掉了。天!江福慧有生以来,遇到过的第一个最最最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男人。
不是不气的。
生活上大多的风调雨顺,怎会体察到求人之难,一旦有求于人,自己登时被削矮一截似的。也更别说,我曾真真的对他有过恩惠。
做完头发,看上去,整个人是轻松了。然,心内的烦躁似铅般重,把我压得痛。回到办公室去,固然不欲回电话给霍守谦,更是无心工作,跌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傻想。
利通银行的主席室,能眺望整个维多利亚海港。这城市从来都光辉美丽,蛙力四射。可惜,住在此城的人,都一般地狠绝亡命,自私自利,还要说是人杰地灵?真令人叹息不已。
案头电话响起来,我抓起来听。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是霍守谦。如果我答,“为什么我一定要给你电话?”则对方又如何下台,人们往往是因为自己不识大体,言语无状,以致自招其辱。我之所以下以尖刻的说话回敬,是不屑跟他作口舌之争,没得坏了自己的修养。
“我刚回来,”“福慧,我决定跟你一起到菲律宾去。”
“什么?”我惊叫。
有人要真不懂适可而止的做人处事艺术,也只有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福慧,你还在吗?”对方嚷。
“在。”
“为什么不说话?”
我还能说什么?连一句“你不可以去”也讲不出口,因为我不是菲国政府,有权拒绝不受欢迎者入境,我甚至不是霍守谦的什么人,没有资格左右他自由而合法的意向。
话一说错了,歪曲了自己的身分,受害人终竟是自己。
对方不识好歹,肆无忌惮,不等于我就应该放肆。
更悲哀的却是,自己谨言慎行是不管用的,你周围多的仍是语无伦次,行为荒诞之上!
对于霍守谦,我开始觉得有点难于控制,束手无策。所以说,邱仿尧在品格、教养、操守、社会阶层上的确比霍守谦高出百倍。
仿尧是可爱、可敬的。
霍守谦在电话的另一头,哈哈大笑:
“你骇异得说不出话来了吧?还有令你更惊骇的事在后头!”
霍守谦卖了一卖关于,才继续说。
“不单我会去,连杜青云也会去!”
我当真吓一大跳。
“福慧,我把杜青云带主菲律宾,给他介绍一只会生金蛋的鸡!”
此言一出,我腰骨一扳,坐得挺直,精神为之一振。
“你已有全套计划?”我急问。
“成竹在胸,你有兴趣知道其中梗概?我们在哪儿见个面?”
“好。我回家等你。”
跟霍守谦坐在江家的花园内,边喝茶、边商量大事。自从杜青云离我而去之后,我绝少绝少到园子来,更绝不再凭栏眺望,怕见那拍岸惊涛,溅起千堆雪的情景。以往,有大多的时光,跟杜青云在看潮赏浪的诗情画意中共度。如今,不欲回首。
我选了近山的一个园子角落,嘱佣人摆上茶,招呼霍守谦。不让他跟我坐到屋子里去,还多少有点心理作怪,怕在房子内会更易发生一些我不愿意在现阶段就发生的事情。
霍守谦喝了一口茶,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懒懒地倚在帆布太阳椅上,说:
“嘉丹原本是菲律宾的十大家族之一。这近年,政坛巨变,坐在统治层各把交椅上的人都改头换面,直接地打击了嘉丹所有在国内的投资。他大多生意需要仰仗人事背景才得以发扬光大,既是后台大老板都要客死他乡,树倒猢狲散,嘉丹家族在名望与资产上就都一落千丈。”
这应该是菲律宾近这些年的一些普遍现象,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守谦继续给我解释:
“如今嘉丹家族甚缺现金,手上最值钱的资产莫如碧瑶区的主矿。为了孤注一掷,正将嘉丹矿务公司上市,筹集资金开采,以期作一个大翻身。”
我急问:
“金矿的开采会不会带来大量利润?”
我有一点点的泄气,霍守谦如果把嘉丹矿务公司看成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介绍了给杜青云,岂非更令他在事业发展上如虎添翼?
霍守谦鉴貌辨色,大概知道我的顾虑,于是拍拍我的书,以示安慰,说:
“你耐心点,听我分析下去。嘉丹矿务筹组上市,我们富达经纪行设在菲律宾的分支,是其中一个主力的包销商,总包销更是我们在菲律宾的拍档纳华达经纪行。难得嘉丹家族肯把这口肥肉公诸于世,在市场上已然掀起热潮。人人恨不得能分配得多一份是一份,杜青云一定见猎心起,希望能分一杯羹。我除了会让他认购得部分股权之外,还会介绍他认识嘉丹家族现今的掌舵人阿布尔嘉丹,让联艺企业以最优惠的条件获得开采承办权的合约,”“联艺并不专长这门生意?”
“福慧,哪儿有可赚的钱,哪儿就有人才、器材与计划,你少担这个心!”
“杜青云如果获得嘉丹矿务的股份,又有一纸相当吸引的开采合约在手,换言之,他就会认定联艺的前景,无可限度,必不会放弃联艺的持股权,于是我就能安心照原定计划展开收购战了?”
“对。向联艺提出收购的理想入选。且一定会听命于你。”
“谁?”
霍守谦别有用心地笑:“石榴裙下不贰之臣,岂只我一人?你分派了戏份角色,谁不落力串演?”
邱仿尧?他是出面收购联艺的理想入选?怎么会,仿尧在追求我,已是满城皆知的事,他出面跟杜青云打仗,岂不是最易惹起他警惕的心?
霍守谦向我解释:“邱仿尧家族在菲岛极具盛名,他们业务范围之广,远胜联艺。事实上,我刚搜集清楚资料,发觉邱氏家族正在跟嘉丹家族商议,以期取得开采合约,如果我这个中间人出来,耍尽八宝,为杜青云取到与嘉丹家族的合约,等于赢了邱家,邱仿尧就大有动机,要在香港收购联艺,作为一项反控手段,更落实联艺的价值。”
我立即心领神会:
“杜青云又知道邱仿尧跟我亲近,就必以为这位世家子也在逞一时之威风,把联艺夺过来,在我面前邀功。如此,很自然的会激起杜青云在维护实际生意利益以及个人尊严的情况下,提出反收购。”
“聪明,福慧,你可要记得,我这个角色非常重要,杜青云不会思疑我。我会以他绝对不生怀疑的手段,为他夺得嘉丹矿务的股份与开采合约,然后再从旁鼓励他跟邱仿尧展开争夺联艺控股权之战,直把联艺收购价带上高位后,再突然松了,让他缚住一大笔资金。”
杜青云只会以为霍守谦的相帮,只不过是本着奉侍客户的经纪生意。然,我还要清楚这最后而最重要的一步:
“那生蛋的鸡,如何能在社青云到手后停止生产?”
“哈哈!”霍守谦大笑:“易如反掌。”
“究竟如何?”我实在心急。
“采矿的合约,条件对杜青云极为优厚,这是饵。然,饵中藏毒,合约内规定要用本地劳工,工程分阶段性,且要在一个杜青云以为极宽松的限期内完成各个阶段,否则要赔偿巨额罚款。当然,如期完成,又可获得厚赏!如此,只要杜青云无法雇用到足够劳工,开工的劳工效率又比他预计的慢十倍,那就变成肉在砧板上,工程进展一旦触礁,一样可以放出消息,害矿务公司股份下泻,社青云的投资受挫,且要赔偿巨额损失他的资产就会阴干。”
“这个安排,你办得到?”
霍守谦又大笑,整张脸都笑得涨红,很现了个飞扬跋扈的形相。
“菲律宾女人一般勤奋至极,男人嘛,有人若贿赂他们,请他们放弃那份矿工的工作,还会不答应,几稀矣!”连我都差点要哈哈大笑起来。
霍守谦真是歹毒的证券奇才,他在行业内成了精了,不独能融会贯通,旁征博引,把一种机会穿插运用,还可以狠得下心,操刀杀人!
“守谦,这全要看你的功力。”
“福慧,你放心!”
“不会中途变卦?”
“绝不。人行以来,我有一个原则,不对手无寸铁的人,赶尽杀绝,包括大众股民在内。对于有自卫能力,甚至首杀伤能力的人,我决不手软,这是个各人衡量自己利益而采取相应行动的合理世界。”
自然,霍守谦在此事上的利益对他很重要。这是我的荣耀?抑或是我的悲哀?我苦笑。也下再去想它了。
霍守谦的计划实在大吸引,干载难逢的机会,若加上我从前已部署的一切,向杜青云四面包抄,他插翼难飞。
整个计划的成与败,全在霍守谦的身上。其中有一点,更是关键所在。不能再暴露我跟霍守谦相熟的关系。这一阵子,他情不自禁她不住要求相见,其实是很危险的。
“守谦,我们在菲律宾碰上时,态度要正确。”我开门见山地提出。
霍守谦完全接纳。
“见了你而不希望亲近对我是件困难的事。然,不可功败垂成,我权且忍这一忍,好日子就在后头。福慧,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来找你,在公众场合碰面,我们是普通相识而已。”
“一言为定。”
我正把霍守谦送出大门,他回转头来,吻我的脸,说:
“你还要多一个心理准备,在麦加地交易所的周年晚会上,杜青云会出现,且不排除陆湘灵也会出现的可能。”
霍守谦的警告,像向正我心上捶一拳似的。
要跟杜青云相见,已经不容易。还要面对陆湘灵,真是惊心动魄的。我完全不能想像战败国的代表在和平合约签署仪式上的心情与态度会如何?
分明的一败涂地,还要拱手言和,仰承颜色,浮一脸的笑意,礼貌地跟战胜国打招呼。脑袋里重现当日伤亡惨重的场面,心头还在淌血;一滴一滴,混和着吞进体腔内的泪水,运行全身,一定冰冷得令人发抖。
想想也真可怖!
反败为胜的日子何时才会来临?
翌日回到利通,我把葛懿德召到办公室,说:
“请收拾收拾,我带你一同散心去!”
“你带我在身边?”我老早把菲律宾之行告诉了她。
“不好吗?”
“小岛、阳光、与海水,如果属于有情人,会更明亮与健康,中间要插一个程咬金,太煞风景了。”
“不,我要你来!”
我是真的坚持。此行是的确需要有小葛在身边,不单为壮行色,到时那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有多一个人在旁奔走,对整件事的进行可能有帮助。
“别开玩笑,容我留港好了,你玩得开心一点,这是我衷心的期许。”
我自不必向小葛泄露半点机密,故此,我只催促她:
“你别小题大做,纵使没有你在身边,也不见得我和仿尧此行一定在感情上有所进展。你并没有构成碍手碍脚的资格。”
小葛望住我,忽然感慨他说:
“老板,我是诚意的,认真的。我希望你会快乐,比现在更快乐,且持久地快乐下去。办法只有一千,是要有个好人在你身边跟你合作才对,这世界,好人当道君子难求。”
“因此,你苦劝我勿失良机?”
这当然已非第一次,葛懿德苦口婆心地劝我。
“很多闲气怨气,是要我们练习骨碌一声,就吞到肚子里,消化掉算数的!何必让它造成寻找幸福的障碍。”
“我的那口怨毒气比你的更难吞。小葛,你的好意,我心领。你还是准备给我更实在,更切合我需要的其他支援好了。”
事已至此,回头已经大迟。
如果磋跎下去,还想不到对付杜青云的办法,日子有功,也许会令仇恨褪色,我甚至会提不起劲再坚持报仇。
创痛犹新,就出现一个雪耻雪恨的机会,要我放弃,也真是太难了。
话已经说齐,小葛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只好点头,准备成行。
仿尧真是大方的人,他并没有以葛懿德的出现为嫌,在机场的贵宾候机室里,他还幽默他说:
“真没想到会有机会招呼两位小姐到老家一行,我们那小岛,是真不错的。”
我诧异,邱氏家族的财产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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