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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行那会儿,杜晓苏曾经听老莫说:“干咱们这行,起的比周扒皮还早,睡的比小姐还晚,吃的比猪还差,干的比驴还累,在外时间比在家还多,眼比熊猫还黑,头发比鸡窝还乱,态度比孙子还好,看起来比谁都好,挣得比民工还少。”
当时听得杜晓苏“哧”一声笑出声来,如今谁再说这样老生常谈的笑话,她是没力气笑了——跑了四天的电影节专题,她连给自己泡杯方便面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到家里痛快洗了个热水澡,拎起电吹风开了开关,结果半天没动静,看来是坏了,她实在没劲研究电吹风为什么罢工,也不顾头发还是湿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无比,铃声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才把她吵醒,拿起手机人还是迷糊的,结果是老莫,火烧火燎的冲她吼:“你在哪里?对面那家拿到了头条你知不知道?”
她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副,我调到娱乐版了。”
老莫口齿清晰的告诉她:“我知道你调到娱乐版了,就是娱乐出了头条,颜靖靖出了车祸。”
杜晓苏脑子里嗡得一响,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夹着手机不依不饶的问:“是那个红得发紫的颜靖靖?”
老莫没好气:“哪还有第二个颜靖靖?”
杜晓苏素来害怕进医院,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的急诊中心兵荒马乱,她硬着头皮冲进去已经发现了十几个抢先埋伏到位的同行,包括对面那家死对头新报的娱记老毕,娱记老毕跟央视的主持人老毕长得一点也不像,娱记老毕长着圆滚滚胖乎乎的一张脸,一笑竟然还有酒窝,此刻他就正冲着杜晓苏嫣然一笑,笑得小酒窝忽隐忽现,笑得杜晓苏心里火苗子腾一下子全窜起来了。
“老毕,”她言不由衷笑得比老毕更虚伪:“这次你们动作真快。”
“哪里哪里,”老毕都快笑成一尊弥勒佛,语气十分谦逊:“运气好,我正巧跟在颜靖靖车后头,谁知竟然拍到车祸现场,还是我打120叫来救护车,这次真走运,没想到天上掉下个独家来,嘿嘿,嘿嘿。”
说起车祸来都这样兴高采烈没有半分同情心,杜晓苏于是转过脸去问另一位同行:“人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
“不知道,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出来。”
一帮娱记都等得心浮气躁,有人不停的给报社打电话,有人拿着采访机走来走去,不断有同行接到消息赶到医院,加入等待的队伍,杜晓苏则争分夺秒在长椅上打了个盹,刚眯了一小会儿,颜靖靖的经纪人赵石已经飞车赶到,场面顿时一片骚乱,闪光灯此起彼伏,医院方面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始赶人:“请大家出去,请不要防碍到我们正常的工作。”
老毕嘻皮笑脸:“护士小姐,我不是来采访的,我是来看病的。”说着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挂号单。
急诊中心的护士长面无表情:“你是病人?那好,跟我来。”
“干什么?”这下轮到老毕发怵了。
“看病啊,”护士长冷冷的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有病。”
众人哄堂大笑,一帮娱记终于被轰出了急诊中心,瑟瑟寒风中饥寒交迫,杜晓苏饿得胃疼,实在撑不下去,于是到医院外面寻了家小餐馆,已经晚上11点,小店里竟然还坐得满满,老板动作慢吞吞的,杜晓苏等了好久才等到自己的一碗鳝丝面。热气腾腾放在她面前,闻着倒是挺香的,待挑起来一尝,鲜!鲜得她几乎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竟然有这样好吃的面,也许是饿了,她吃得连连嘘气,烫也不怕。
吃到一半时电话响了,抓起来接,果然是老莫:“怎么样,搞到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还没有,”她囫囵吞面,口齿不清的说:“人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
“那赵石呢,他怎么说?”
“一大堆人围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医院就把我们全轰出来了。”
老莫气得七窍生烟:“他不说你就不会想点办法啊,美人计啊,还用我教你?”
杜晓苏自顾自吃面,十分干脆:“好,回头我就去牺牲色相。”
老莫拿她没办法,“嗒”的将电话就挂了。
杜晓苏随手将手机撂在桌上,继续埋头大吃,这样的角度只能瞥见对面食客的暗蓝毛衣,这种暗蓝深得像夜色一样,她最喜欢,于是从筷子挑起的面条窄窄间隙中瞄过去,看到格子毛衣领上的脖子,再抬高点,看到下巴,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是在笑。
是啊,半夜三更对着手机说牺牲色相,旁人不误会才怪。
她才没功夫管旁人怎么想,于是垂下眼帘,十分贪娈的喝面汤,鲜香醇美,一定是用鸡汤吊出来的,这么好吃的面,可惜这么快就吃完了。
刚刚快步走出小店,忽然身后有人叫:“等一等。”
声调低沉悦耳,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定是北方人。回头一看,暗蓝毛衣,在晦暗的路灯光下更像是深海的颜色,是刚刚坐在自己对面那人,他伸出手来,正是自己的手机。
该死!这记性!
她连忙道谢,他只说:“不用谢。”
正好身后马路上有车经过,车灯瞬间一亮,照得他眉眼分明,咦,真真是剑眉星目,十分好看。
杜晓苏对帅哥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好友邹思琦问她为什么要改行当娱记,她眉飞色舞:“成天都可以看到帅哥,还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访问拍照,多好!”
邹思琦嗤之以鼻:“花痴!”
其实邹思琦比她更花痴。
在医院差不多熬了大半夜,回报社打着呵欠赶稿子,全靠咖啡提神,再花痴也没劲头。老莫还跟催命一样:“下午去医院,一定要拍到颜靖靖的照片。”
杜晓苏抗议:“医院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让我们拍到照片。”
老莫压根不理会:“你自己想办法。”
妈的万恶的资本家。
骂归骂,还是要想办法。没有独家就没有奖金,没有奖金就没有房租水电一日三餐年假旅游温泉spa
邹思琦说得对,这世上最难收集的藏品就是钱。
医院果然滴水不漏,保安们尽忠职守,前台也查不到颜靖靖的病房号,护士小姐非常警惕:“我们这里是医院,病人不希望受到打扰。”
可是公众的好奇心还有知情权还有她的奖金怎么办?
红得发紫紫得都快发黑的颜靖靖车祸入院,几乎是所有娱乐报纸的头条,老毕的独家照片功不可没,据说新报头条的车祸现场照片,令得不少“颜色”痛哭失声,销量一时飙翻。
什么时候让她逮到一次独家就发达了。
在医院耗了差不多一个下午,仍旧不得其门而入,正怏怏的打算收工回家,结果看到老毕。
他鬼鬼祟祟冲她招手。
不知道他想干嘛,杜晓苏刚走过去,就被他拖到角落里,笑得很奸诈:“晓苏,我们合作好不好?”
叫得这么亲热,杜晓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毕说:“我知道颜靖靖眼下在哪间病房,而且我有法子让你混进去,但拍到照片后,我们一人一份。”
杜晓苏生心警惕:“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老毕忍不住长吁短叹:“我也想啊,可惜我是男人啊。”说着打开手中的袋子,露出里面的一套护士服。
杜晓苏觉得很搞笑,在洗手间换了护士制服,然后又戴上帽子,最后才是口罩,对着镜子一看,只有双眼睛露在外头,心里很佩服老毕,连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医院很大,医护人员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她,很顺利就摸到了二楼急诊中心,老毕说手术后颜靖靖人还在急诊icu,并没有转到住院部去。
结果别说icu了,走廊里就有娱乐公司的人,两尊铁塔式的守在那里,盯着来往医护人员的一举一动,瞧那个样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拍照,估计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认命地拖着不甘心的步子往外走,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掏出老毕画的草图端详了半晌——是真的草图,就在巴掌大的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用铅笔勾出来的示意图,歪歪斜斜的线条像蚯蚓,用潦草的字迹注明着方位,看得杜晓苏差点抓狂,但就是这么一张图,也令她看懂了。
消防通道正好紧邻着颜靖靖目前所在的icu病房。
她从消防通道出去,运气真好,icu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室外消防楼梯,爬到楼梯上掏出相机,可惜角度不行,没敢带庞然大物似的长焦镜头进来,靠相机本身的变焦,根本拍不到。
真是功亏一篑,她不服气,看到墙角长长的水管,突然灵机一动。
大太阳下水管摸起来并不冰冷,只是有点滑,也许是她手心里流了太多的汗,她艰难的一脚踩在了管道的扣环上,一手勾住管道,这样扭曲的姿势竟然还可以忍受——终于腾出一只手来举起相机。
角度好得几乎不可思议,耐心的等待对焦,模糊的镜头里终于清晰,她忽然倒吸了口气,那样深遂的眼睛,剑眉飞扬英气,只能看到口罩没有遮住的半张脸,可这半张脸俊美得不可思议,他穿着医生的白袍,就站在那里,高且瘦,却令她想到芝兰玉树,深秋的阳光透入明亮的玻璃,淡淡的金色光斑仿佛蝴蝶,停栖在他乌黑的发际。杜晓苏刹那间有点恍惚,仿佛是被艳阳晒得眩晕,连快门都忘了按。而他定定的透过镜头与她对视,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怦,一声比一声更响,在一瞬间她突然认出他来,是昨天在小面馆遇见的暗蓝毛衣,而耳朵里有微微的轰鸣,仿佛是血管不胜重负,从心脏里开始漫延膨胀。
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才回过神来。而他已经大步冲到了窗边,她胡乱的举着相机拼命的按着快门,然后飞快的爬回消防楼梯,但还是迟了,他迅速的出现在楼梯间,正好将她堵在了楼梯上。
杜晓苏无法可想,只好微笑。
他看起来似乎很生气:“你在干什么?”
杜晓苏一眼瞥见他胸前挂的牌子:“神经外科,邵振嵘”
神经外科?那是什么医生?难道是治疗精神病患者的?急中生智还记得满脸堆笑胡说八道:“邵医生——我暗恋你很久了所以偷偷拍两张你的照片,你不介意吧?”
“你是哪个科室的?”他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果然就是昨天还给她手机的那个暗蓝毛衣,只是他根本没有认出她来,唇角微沉,语气十分严厉:“竟然爬到水管上,这样危险的动作,如果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她很欠扁很好奇:“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如果运气好,或者只是软组织挫伤乃至骨折,如果运气不好,这么高摔下去,足以导致内脏破裂出血,或者脊椎骨折,高位截瘫甚至植物人。”他的神色依旧严厉:“这不是儿戏,为什么不佩戴胸卡?你们护士长是谁?你到底哪个科室的?”
她答不上来,只好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有风吹过两人耳畔,带着秋季特有的清凉,吹起他白袍的下摆,她忽然想到朗朗晴空下鸽子的羽翼,明亮而愉悦,他忽然伸出手来。
他的手指微凉,她好像中了邪,竟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就那样傻乎乎的任由他取下了自己的口罩。他也似乎怔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说:“是你?”
难得他竟然还认得她,有几分疑惑的望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一言难尽,于是她痛快的说了实话:“娱记,俗称狗仔队。”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不会叫保安来把她轰出去,果然,他只是眉头微皱:“娱记?”
“病房里的人是不是颜靖靖?”她的职业本能正在迅速恢复:“她伤势怎么样?你是不是她的主治医生?昨天的手术成功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子,还有后期的治疗方案,可不可以详细谈一谈?”
“我不会告诉你。”
“邵医生我请你吃饭,”她谄笑:“透露一点点嘛,行不行?”
他的眼底隐约有愠怒,只是因为修养好,并不表露出来:“对不起,我不可以透露病人的情况。你这样冒充医护人员来偷拍,非常不道德,而且你刚才的行为十分危险。请你立刻离开医院,否则我要通知保安了。”
终究还是被轰了出来。
老毕远远在马路那头等她,她非常沮丧:“什么也没拍到就被发现了。”
老毕半信半疑:“你不会想独吞吧,你可别没良心,甩了我搞独家。”
杜晓苏气坏了:“小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拍到,慌慌张张悬在半空捏快门,拍下了不少邵振嵘。
杜晓苏用专业的图片软件打开来看,这男人长得真好看,尤其是眼睛,深遂得仿佛海,秋天清澈的阳光里,整个人仿佛如乔木,高大挺拔。
因为太帅太养眼,她随手选了一张当桌面,结果有天被邹思琦看到,顿时哇哇大叫:“这是谁?是哪个新人?穿医生袍好帅啊!有没有联络方式?有没有签约?有没有兴趣替我们公司拍平面?”
“没有没有没有!”杜晓苏拿手轰她:“快让开我还要干活呢!”
邹思琦扒着显示器死也不松手:“把照片copy给我,否则打死我也不让开。”
杜晓苏不肯,她要留着独享。
邹思琦骂她:“重色轻友,没良心。”
杜晓苏骂回去:“你倒是比我有良心,你很有良心的骗我去替你相亲!”
一提到这个,邹思琦就软了,满脸堆笑:“嘿嘿晓苏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呀,再说人家也是身家清白一表人才,怎么也不算委屈你对不对?对了,后来人家还真跟我要过你的电话呢。”
杜晓苏眼风如飞刀嗖嗖的射过去:“你给他了?”
“没有没有!”邹思琦指天发誓:“我真没有,我敢么我?我要真给了你还不得剥我的皮。”
“算你知趣。”
“晓苏”
“什么?”
“晓苏啊,遇到合适的真可以考虑一下。”邹思琦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好的青春,不谈恋爱多浪费。”
“你怎么跟你妈似的,你不最讨厌相亲吗?你妈替你安排次相亲,你都骗我替你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怎么突然有兴趣当媒婆了?”
“晓苏,”邹思琦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了:“我前阵子去北京出差,遇到林向远了。”
杜晓苏要想一想,才能明白过来,林向远。
这三个字,她差不多真的忘记了,非常成功的,忘记了。连同那段手足无措的青春,连同大段懵懂未明的岁月,连同校园里的一切清澈美好,她都已经忘记了。毕业不过三年,换掉一份工作,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已经满面尘灰烟火色,仿佛老去十年。听到这三个字,竟然波澜不兴,要想一想才明白,这个名字,这个人,那个模糊而遥远的容貌,才能渐渐从记忆里浮起来。
她问:“哦,他怎么样?”
邹思琦瞥了她一眼:“好的不得了,跟他太太在一起,挺恩爱的。”
杜晓苏怔了几秒钟才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掐邹思琦的脖子:“你竟然还故意往我伤口上撒盐你这坏蛋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
邹思琦一边咳嗽一边笑:“得了得了我请你吃饭,我赔罪。”
杜晓苏拖她去伊藤家,两个人吃掉刺身拼盘与双份的烤鳗鱼,还有烤牛舌与牛小排,买单的时候邹思琦哀叹:“杜晓苏你也太狠了,我不过提了一下林向远,你就这样狠宰我啊。”
杜晓苏白她:“谁叫你戳我伤疤?”
“什么伤疤都两年了还不好啊?那林向远不过长得帅一点,值得你念念不忘两年吗?”
“你不知道人是有贱性的吗,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念念不忘。我要是跟他到现在,没准早就怨偶了。”
“这倒也是。”邹思琦无限同意的点头:“所以快点开始一段新恋情最重要。”
“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有功夫新恋情。”
“哎,就你那桌面俊男就不错呀,比林向远可帅多了,别犹豫了,就是他,搞定后记得请我吃饭,让我也近距离欣赏一下极品美男。”
“什么呀,都不认识。”杜晓苏仿佛无限唏嘘:“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碰见,没戏。”
杜晓苏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到了邵振嵘,说来也很好笑,她贼心不死去医院盯颜靖靖的伤势情况,结果正好出了一场特大交通意外。一部公交车与校车追尾,很多学生受伤,就近送到医院来。急诊室中顿时兵荒马乱,所有的医护人员忙得人仰马翻,不少医生从住院部抽调过来帮忙。她于是很没良心的趁乱想去偷拍颜靖靖,结果听到护士长一脸焦急的大喊:“有个孩子是ab血型rh阴性,血库说没这种血了!怎么办?”
杜晓苏不由得停住脚步,看看急得满头大汗的急救医生,还有满走廊受伤的学生,以及忙得晕头转向的护士长。
转身就走到护士长面前,告诉她:“我是ab-rh阴性,抽我的血吧。”
护士长高兴的直握她的手:“谢谢,谢谢!谢谢你!请到这边来,我们先替你做个化验。”
抽掉400cc的鲜血后,她的腿有点发软,大约因为早晨没有吃早餐。应该去外面买袋鲜奶喝,填一填空荡荡的胃也好。
所有的护士都在忙碌着,她不出声溜之大吉,结果刚走到走廓里,就觉得两眼发黑,只隐约听到身边人一声惊呼,突然就栽倒下去。
醒来全身发凉,似乎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恢复,知道自己是平躺在长椅上,有医生正微微俯下身子,观察她的瞳孔。
他手指微凉,按在她的眼皮上,而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第一次觉得消毒水的味道还不错,这样子刚好可以看清那医生胸前的牌子:“神经外科,邵振嵘”
她有点想笑,这么巧。
他十分温和的问:“你有什么不舒服,头晕吗?头疼吗?”
她摇了摇头:“邵医生”
“什么?”
她终于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神经外科是什么科?我我脑子是不是摔出了什么毛病?”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看你脑子没什么毛病,估计就是有点贫血。”
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他说:“出了特大交通事故,急诊病床全满了,所以只能让你在这儿休息一下。”
她说:“不要紧,我没事。”
一名小护士突然急匆匆走过来,递给她一支打开的葡萄糖:“护士长叫我给你的,叫你献完血先休息一会儿,你偏偏就跑了,这下好,晕了吧?”
她有点讪讪的笑,那名小护士见到邵振嵘,顿时笑咪咪:“邵医生,她应该没事,刚替一个学生献了血,估计是有点晕血。”
邵振嵘点了点头,走廓那头有医生叫他:“邵医生,有个学生颅外伤!”
他对她说:“把葡萄糖喝掉,休息一下再走。”转身急匆匆就走掉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葡萄糖,忽然就觉得很是高兴,一仰脖子就把那支葡萄糖喝完了。
后天她仍旧天天跑医院,偶尔也会遇见邵振嵘,因为他是颜靖靖的主治医生,她死缠烂打想从他口中套出点新闻来,虽然他对她的态度不像起初那般反感,只不过仍旧淡淡的:“杜小姐,你实在是太敬业了。”
她只管眉开眼笑:“谢谢,谢谢,其实我只指望打动你啊。”
这样厚颜无耻,他也拿她没辄。后来渐渐习惯,每天见到她还主动打招呼:“杜记者来了?”
“来了,唉邵医生,我今天有没有打动你?你就从了我吧!”
旁边的人都笑:“邵医生!邵医生!”而她蹙着眉长吁短叹,仿佛再无奈不过。这女孩子,大约跟娱乐圈混得太近,演技真是不错,他只是笑笑,而后走开。
颜靖靖已经转到住院部,伤势渐渐复元,不少娱记都不大来了,连老毕都撤了,只有她还隔三岔四跑医院,跟一帮小护士厮混得熟得不能再熟。
最常遇见她的地方是医院食堂,中午吃最简单的盖浇饭或者辣肉面,她吃得津津有味,身边永远围着一大堆小护士。而她端着纸碗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不知道在讲什么,引得那群小护士们阵阵惊叹。看到自己从身边经过,她满嘴食物百忙中还仰起脸来,含含糊糊跟他打招呼:“邵医生,我今天有没有打动你?”
旁边的小护士轰然大乐,七嘴八舌帮她起哄:“邵医生,你就从了杜记者吧。”
见他匆匆走开,远远还听得到她朗朗笑声:“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调戏帅哥啊哈哈”
他觉得这笑声真耳熟,就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因为她常常来,混得天时地利人和,有次她在护士站逗留,结果正好遇见教授查房。老教授是博导,带着好多学生,查房时自然是前呼后拥,后头医生跟着一大批,巧不巧正好撞个正着。他心想,老教授一定会发话把她轰走,从此再不准她来。谁知满头白发的老教授竟然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而她笑靥如花,还偷偷摇手指冲跟在后头人堆里的他打招呼,邵振嵘一时觉得纳闷。
过了几天,老教授突然想起来问他:“小邵啊,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女朋友来等你下班?”
“我女朋友?”
“是啊,就是那个眼睛大大,头发长长的女孩子,挺活泼的,她不是你女朋友?”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老教授原来是指杜晓苏,这样误会,怪不得没轰她走。
这天在食堂里又看到杜晓苏,照例围着一圈人,他从旁边走过去,刻意放慢了步子,原来杜晓苏在她讲去横店探班的经历:“那蚊子啊,跟轰炸机似的,成片成片的往人身上撞。荒山野岭啊,荒无人烟啊,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有小护士倒抽凉气:“啊哟,为什么偏要到那种地方去拍戏的呀?”
“不是拍古装吗?古装外景要找个没房子没公路没电线杆的地方,不然长镜头一拉,就露馅了,所以剧组才爱找那种荒山野岭我在那里蹲了三天,那蚊子毒的,咬得我浑身上下都是包包,一抓就流水,回来后变成过敏,差点被毁容啊”
邵振嵘看她举手在自己脸上比划,心想,她年轻轻一个女孩子,干这行也怪辛苦的。像这次只为了几张照片,跑医院跑了这么久,隔几天总要来一趟,换作其它人,也许早没了耐性吧。
杜晓苏并不觉得,她只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守了这么久,终于守到了机会——这天查房过后,娱乐公司的两个人一时疏忽,先后都走开了,她偷偷隔着病房窗口拍下一组颜靖靖的照片。
这下子发达了,颜靖靖动过开颅手术,头发已经全部剃掉,这次的光头照片一定是独家。
转过身满脸的笑容不由得僵在脸上,邵振嵘!
他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伸出手:“相机给我。”
“不!”她抱紧了相机。
“那么把照片删掉。”
她紧紧抿起嘴角:“不!”
他说:“不然我叫保安来,你的照片一样会被删除。”
他固执的伸出手,她僵在那里,他下了最后通谍:“给我!”
她斜跨出一步,似乎想逃跑,他伸手拦住她,终于从她手中拿过了相机,一张张的按着删除。
她沉默的站在那里,他的手指突然停下来,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她低垂着眼帘,仿佛一个沮丧的孩子。
颜靖靖的照片已经全部删除完了,而后面的照片全是他。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拍的,各种角度的都有,有几张他看出了是今天上午,自己陪着教授查房,侧着脸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说话,照片里一堆的人,谁也不曾留意会有人拍照。一张张翻下去,有他走过走廓的模糊背影,有他与护士交谈时的侧面,有他刚从手术室下来时的疲倦,有他追着急诊推床大步而去的匆忙,可是每一张都十分生动,抓拍得很好,显见是用足了心思。他不知道她拍了多久,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两个星期,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在偷偷拍他。
他终于将相机还给她,她沉默的接过去。
他说:“对不起,医院有规定,我们必须保护病人的隐私。”
她笑了一笑:“没有关系。”顿了一顿:“我以后不会来了,邵医生你放心吧。”
她转身往外走,肩微微塌下,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而他站在那里,看她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从此果然再没出现,护士站里几个年轻护士十分怀念:“哎,杜记者都不来了,她那张嘴啊,讲起明星八卦来真是引人入胜。”
另一个护士说:“对啊,她笑起来像樱桃小丸子,很可爱的。”
樱桃小丸子!原来是樱桃小丸子,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她笑声好熟悉,原来是樱桃小丸子。
“邵医生?”
他突然回过神来,小护士笑嘻嘻的问:“邵医生你想到什么高兴事,一直在笑?”
是么?他从锃亮的玻璃上看到反光,自己唇角上扬,果然是在笑。连忙收敛了心神,忙忙走开去替病人写出院小结。
忙了一整天,两台手术做下来,累得几乎没力气说话。终于等到病人情况稳定,上夜班的同事来接了班,他拖着步子搭电梯下楼,一时只想抄近道,从急诊部出去。
谁知在走廓里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不由得一怔。
终于走过去,果然是她,坐在长椅上微垂着头,似乎就要盹着了。
他突然有些心慌,正要转身走开,谁知她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一时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急诊室里那样嘈杂不堪,但却就像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看到她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
“哧!”她突然一笑,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像月牙,仿佛有点孩子气。
他也不由得笑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献血。”她问:“邵医生你下班了?”
他点了点头,却问她:“你离上次献血还不到两个月,怎么可以再献?”
她说:“没办法,我这血型太稀罕了。接到医院电话我就先过来了,我怕另外几个捐献者联络不上,耽搁了救人就不好了。”
天气已经这样冷,她只穿了一件短外套,衣领袖口上都缀着绒绒的毛边,脖子里却绕着一条精致的真丝围巾。她穿衣服素来这样乱搭配,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讲究。只是穿着这样一件绒绒的外套,两只手交握着,看起来倒像是只洋娃娃。大约因为冷,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好像没睡好。
急诊部的护士长已经是老熟人了,出来跟她打招呼:“杜记者,你先回去吧,另外两个捐献者已经赶过来了。”又跟邵振嵘打招呼:“邵医生下班了?”
“嗯,下班了。”他看杜晓苏拿起包包站起来,于是说:“我有车,我送你吧。”
“啊,好啊。”她很大方的说:“顺便请我吃饭吧,我跑外勤刚回来,饿惨了。”
她估计是真的饿惨了,在附近的餐厅里随意点了几个菜,吃得很香,十分贪娈的小口喝汤,明明是最寻常的小白贝冬瓜汤,见她吃得那样香,他都忍不住想要舀一碗尝尝。她最后终于满意足放下碗:“哎,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吃饱喝足啊。”
他脱口反问:“人生最大的乐趣不是调戏帅哥吗?”
她一愣,旋即大笑,他很少看女孩子笑得那样放肆,但真的很好看,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的细牙,仿佛给佳洁士作广告,笑得那样没心没肺。
她住的很远,他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她下了车,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重新拉开车门,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给你的。”
他抽开来看,是自己的照片,厚厚的一叠,他想了一想,还给她:“我送给你。”
路灯的光是温暖的橙色,车内的光是淡淡的乳黄,交错映在她脸上,直映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她不作声接过照片去,嘴角却弯弯的,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禁不住抱怨:“你笑什么?”
她反问:“那你在笑什么?”
他转眼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唇角上扬,可不是也在笑?
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同春天和风中青草的香味,如同夏季绿叶上清凉的雨气,无声无息,浸润心田。
过了几天要做一个明星减肥与健康专题,杜晓苏一下子就想到了邵振嵘。她立马联络了邵振嵘所在的医院,婉转说明想请有关专家对健康减肥做个阐述,批判当前的减肥误区,最好深入涉及到节食对大脑以及神经的影响,以达到振聋发聩的警世效果。医院方面很积极也很配合:“行,我们让神经内科的卢副主任,帮你们写篇短文。”
杜晓苏觉得很郁闷,一个神经科,竟然还分神经内科神经外科,自己想假公济私一下都不行。
邹思琦替她出主意:“要不你去挂个号,找邵帅哥看病得了。”
杜晓苏白了她一眼:“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他是神经外科耶,除了什么脑子长瘤、开颅手术,一般病人谁找他?你少咒我。”
邹思琦“哇”了一声,一脸的景仰:“听起来就好帅是不是像白色巨塔?我想到那白色的医生袍就觉得好帅,啊啊!杜晓苏,你一定要搞定他,然后让他介绍个超级英俊的同事给我认识!”
杜晓苏没好气:“把口水擦擦,花痴!”
不过让杜晓苏没料到的是,隔了几天竟然会接到邵振嵘的电话:“晚上有时间吗,能不能请你吃饭?”
她顿时觉得心花怒放,慌忙答:“有时间有时间。”
他似乎在电话那端笑了一声,杜晓苏能想像他笑起来的样子,眉眼飞扬,嘴角微抿,就像她现在的桌面一样。她换了一张电脑桌面,却仍然是他。跟着教授查房,簇拥着一堆白袍医生,在人群中他仍是那般翩翩抢眼,或许是因为身材挺拨。转过脸来突然看到她,先是惊诧,然后眼底一点点微蕴的笑意,便如春冰初融,而绿意方生。
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他在路边等到她,有点歉意:“让你跑这么远,其实我年初才回国,只对医院附近熟悉一点,这里菜不错,所以想请你尝尝看。”
是正宗的本帮私房菜,老式的洋房,窄窄的楼梯很昏暗,但服务生微笑动人,轻言细语,音乐又十分好听。坐在小小的包厢里,大约是这房子旧时的亭子间,但改造得很好,虽然小,却并不觉得局促,而且两个人吃饭,气氛越发亲密。
杜晓苏爱煞招牌菜虾蟹夹饼,只觉得鲜,而他吃得比较少,她一吃得高兴就把所有的事都忘到九霄云外。一直等到最后店家赠送的甜点上来,是茉莉花茶布丁,她照例三口两口吃完,才想起来问他:“对了,为什么请我吃饭?”
小小的茉莉花茶布丁,颤软软卧在精致的碟子里,灯光下看去精致得似半透明的琥珀,他将自己那份布丁轻轻推过去给她:“生日快乐!”
她倒吸了口气,“啊”了一声,又惊又喜,过了半晌才笑着说:“我自己都忘了,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你献血的表格,上面有填身份证号。”
还有礼物,装在很大一只盒子里,事先就藏在了包厢里,此时从一旁拿出来,原来今晚的一切他早有预谋。她拆开盒子扯出来一看,竟是只软软的小猪抱枕,粉嫩嫩的颜色,翘翘的鼻子,非常可爱。
“我觉得很像你。”他笑咪咪的说:“所以就买下来了。”
什么啊?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因为这礼物并不贵,可是她非常喜欢。
吃完饭他坚持送她回家,虽然要穿过几乎半个市区,而他又没有开车出来。两个人去搭轻轨,不是交通高峰,车厢里很空,两个人并排坐着。她抱着那只软软的小猪,只觉得很暖和。本来她是很爱说话的人,可是今天晚上偏偏很安静,只乖乖坐在他身边。他也并没有多说话,从轻轨站出来下电梯时,他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她听到自己的心扑嗵扑嗵的跳,而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小区离轻轨站不远,两个人走得很慢,可是走得再慢有走到的时候,进了小区站在公寓楼下,她说:“到了。”
他这才放开她的手,微笑:“你上去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好。”
“注意饮食,工作再忙也得吃饭,别饿出胃病来。”
“嗳嗳邵医生,你怎么三句话不离本行?”
他笑起来,对她说:“那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杜晓苏只是笑。
“晓苏?”暗处有人叫了一声,杜晓苏转脸一看,只觉得又惊又喜:“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杜妈妈含笑打量着女儿,转过脸又打量邵振嵘:“你爸爸过来开会,我想到你生日是今天,所以跟他一起来了。”杜晓苏像个小孩子,抱住杜茂开的胳膊直嚷嚷:“爸爸你都不事先打个电话来。”
杜茂开笑着说:“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结果你不在家,害我跟你妈妈一直在这里等。”目光炯炯,也已经在打量邵振嵘。
杜晓苏在父母面前显得有点窘,不像平常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是邵振嵘,他送我回来。”然后又向邵振嵘介绍:“这是我爸爸妈妈。”
“都上去吧,这里怪冷的。”杜妈妈笑咪咪的说:“小邵你也来,喝杯热茶。”
杜晓苏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头一次跟邵振嵘约会就被父母撞见,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而他却很大方的答应了:“谢谢阿姨。”
四个人一起上楼去,杜晓苏的公寓是租来的,并不大,略显凌乱,但布置得很舒服。她去厨房泡茶,就听到父亲问邵振嵘:“小邵是在哪里工作啊?”
邵振嵘回答了,杜茂开“哦”了一声:“你们医院的神经外科是全国都数一数二的,我们单位原来有位老领导,就曾经在你们那里动过手术。年轻人有这么好的平台,前途无量啊。”
邵振嵘说:“其实我也刚到医院,现在还跟着教授们在学习,要学的东西很多。”
杜晓苏心里高兴,端着茶出来,杜妈妈又问:“小邵,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杜晓苏嗔怪:“妈!你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邵振嵘笑了一笑,十分坦诚的说:“不要紧。叔叔,阿姨,我不是本地人,我爸爸妈妈都在北京,我本科读的是复旦医学院,后来去了英国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在那里念完硕士,今年年初刚回国。我认识晓苏时间并不长,甚至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约她出去,但我觉得她率真可爱,正是我想要追寻的那个人。所以我恳请两位长辈,同意我和晓苏交往。”
这番话说得杜晓苏都呆住了,最后杜茂开朗朗一笑:“不错,不错,小邵,真不错!晓苏遇见你真是她的运气。”拍了拍他的肩:“加油!”
杜妈妈笑盈盈的说:“其实我们家晓苏很好追的,她心肠软,你只要稍稍勤快一点,盯得紧一点,她就一定跑不了。”
杜晓苏只想仰天长叹,这是什么父母啊短短不过几分钟就倒戈了。难道邵振嵘就真的这么青年才俊?
送邵振嵘下楼的时候,她说:“我爸爸妈妈比较紧张我,所以才会这样子。”
他笑笑:“我知道,因为我妈妈也是这样的,天底下的父母,我想其实都差不多。”伸手牵住她的手,停了一停,才说:“晓苏,我今天晚上真高兴。”
她的脸颊有点发热,她一直认为自己脸皮厚得不会脸红了,可是大约因为他的手心滚烫,仿佛一只小熨斗,可以熨平每一道细密心事。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只是说:“我也是。”
回到家里,看到父母都笑咪咪看着自己,她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撒娇:“爸,妈,你们两个好像怕我嫁不出去似的,都替人家说话了。”
杜茂开态度却十分认真:“晓苏,小邵这人真不错。工作、学历什么其实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品行好,人也稳重。”
杜晓苏心里高兴,嘴上却故意反驳:“短短一面就能看出品行来啊?”
“那当然,”杜茂开说:“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来。爸爸什么时候看走眼过?这孩子家教很好,非常懂礼貌,待人很真诚。如果你真能跟他走到一块,是你的运气。”
杜晓苏嘀咕:“你女儿也没那么差吧?”
杜茂开拧了拧她的脸,哈哈大笑:“我女儿当然不差,不然小邵干嘛这么着急,对着我们当场表明心迹?”
杜茂开在这里开了两天会,杜晓苏跟同事换了班,特意陪母亲去逛街。邵振嵘下班后也赶过来,陪杜家夫妇吃饭。他素来细心周到,对杜晓苏和杜妈妈都非常照顾,最后离开的时候,连杜妈妈都非常满意,对杜晓苏说:“这下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妈!”
“你这孩子啊,脾气太犟了,性子又浮燥,好好的辞职跑到这里来,记者这行又这么辛苦。一个人在外面,爸爸妈妈真的担心你。”
想起当初的任性,杜晓苏有点愧疚,低低叫了声:“妈妈。”
“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那个林向远,不值得你连工作都放弃,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杜妈妈说:“不过你年轻,在外头体验一下也好,反正爸爸妈妈是永远支持你的。”
杜晓苏眼眶发热,伸手抱住母亲,久久不说话。
隔了两年,母亲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林向远。其实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在意,当时只是年轻气盛,输不起,所以才远走他乡。她或许是爱过他的,毕竟那时的校园,那时的法国梧桐,那时的林荫大道,还有那时的青春她有点怅然的想,或许自己并没有爱过林向远,只不过是爱着那段纯粹而明亮的岁月而己。
自从分手后,她独自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城市,选择了一份跟专业截然不同的工作,起初只是不想与过去再有任何交集,总想着从头再来,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闯出一番天地。而后来渐渐觉得工作很有挑战性,只是非常辛苦,反倒令人成长。
邹思琦说:“你这娱记也当得太敬业了,你看你跟邵医生都常常见不着,我要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早就回家嫁人了。”
杜晓苏随口道:“见不着是因为他比我还忙啊,再说,我还想为了全国人民的娱乐事业奋斗终身呢!”
这天她难得收工早,可是邵振嵘却还有个手术,她只好约了邹思琦吃饭。正在路上接到老莫的电话:“在哪儿呢?”
“已经收工了啊,准备去吃晚饭呢。”
“收什么工啊,咸阳那边有线报,许优六点多的飞机马上到本市,你赶紧去机场,一准是独家。”
“啊,她不正跟剧组在西安拍外景吗,怎么突然跑咱这儿来了。”
“所以我才叫你去盯着啊,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挂了电话,只好先给邹思琦打电话:“我临时有事,得去机场。”邹思琦向来不放过这种八卦,追问:“谁来了?”
“许优,不声不响的突然跑来,一定有问题。”杜晓苏边讲电话边抬腕看表:“要不你别等我了,我们下次再约。”
邹思琦说:“没事没事,我等你来听新鲜八卦,赶紧的啊!为了全国人民的娱乐事业,动作快点!”
逗得杜晓苏哧哧笑,但真的来不及了,因为是周末,她怕堵车,搭地铁然后换磁悬浮,紧赶慢赶,终于赶到机场。天刚刚黑下来,已经七点了。
杜晓苏当机立断一路小跑到贵宾通道口,正好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走出来,大墨镜,一条丝巾围遮去了大半脸孔,独自拖只小小行李箱,一个人走出来。杜晓苏有点拿不准,因为这种女明星通常排场很大,不带助理不带保姆,单枪匹马杀出机场的情形实在太罕见了。
她不动声色,掏出手机装作发短信,低着头慢慢晃过去,那女人走出来并没有左右张望,杜晓苏这才留意到车道上停着一部银灰色捷豹,那女人一直走到车边,司机下来替她打开车门,那女人终于取下墨镜弯下腰去,露出盈盈一个笑意,看到这个招牌笑容,杜晓苏这才确定真的是许优。
见许优亲昵俯身亲吻车后座的男子,杜晓苏赶紧连连按键,手机拍出来效果也许并不好,但也顾不得了。许优很快上了车,司机替她关上车门,银灰捷豹扬长而去。杜晓苏想想,自己拦的士也追不上,况且照片已经拍了,于是心安理得的收工,去跟邹思琦吃饭。
到餐厅见到邹思琦,只觉得肚子饿,邹思琦早已经点好了菜,有她最喜欢的铁板海瓜子,于是二话不说埋头大吃。
邹思琦说:“哎,没拍到许优也别这样自暴自弃啊,八卦天天有,独家跑不了。”
杜晓苏吐着海瓜子的壳,含含糊糊的答:“谁说没拍到。”将手机掏出来交给邹思琦,邹思琦说:“拍到了你还郁闷啥?”
杜晓苏辣得直吸气,说:“我不是郁闷,我是饿了。”
邹思琦只觉得好笑:“我以为你又化悲痛为食量呢。”接过手机调了照片出来看,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好皮相!这男人是谁?”
杜晓苏听她这样说,这才伸头望了手机屏幕一眼,有一张很清晰,几乎拍到大半张脸,微侧着头与许优说话,神色并不见亲昵,亦不见笑容,深灰色大衣衬着眉目分明,很是冷峻夺目,确实是好皮相。她仔细端详:“怎么有点眼熟?”
邹思琦来了精神:“是不是名人啊?名人加影星,多劲爆!”
杜晓苏看了半天,最后终于松了口气:“嗨!我说呢,原来有点像邵振嵘。”
邹思琦哧得一笑:“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情人眼里处处皆情人,见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你就觉得像你们家邵医生。”
杜晓苏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嫉妒。”
邹思琦十分夸张的作捧心状:“是啊,我嫉妒的都快死掉了。”一本正经的说:“快帮我查查这男人是谁,到时我奋不顾身也得泡上他,免得我天天嫉妒你。”
杜晓苏对邹思琦说:“老莫在交警有熟人,到时帮忙一查车主就知道是谁了。唔,这次拿到独家,过几天奖金下来,请你吃饭。”
邹思琦仔细研究着照片,忽然说:“不是我打击你啊,我看你的奖金有点玄,这照片,说不定最后又要被‘淹’了。”
杜晓苏茫然不解:“为什么啊?”
邹思琦指指照片中那件大衣:“anne valerie hash今季新款,非成衣,仅接受定制,穿这种大衣的男人,不仅有钱,而且还得有时间有雅兴上巴黎试身,一定非富则贵,搞不好大有来头。”
杜晓苏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我是时尚女魔头啊。”邹思琦不以为然:“谁像你似的,成天跟着大明星,还只知道阿曼尼。”
杜晓苏说:“嗨,有钱人多了,就算他是李嘉诚,该独家独家,该头条头条。”又恨恨盯了邹思琦一眼:“我要是万一真拿不到奖金,就怪你这个乌鸦嘴。”
没想到真被邹思琦那个乌鸦嘴给说着了,照片交上去,结果老莫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晓苏啊,辛苦你了,不过这照片不能发,许优也别盯着了,收工吧。”
杜晓苏问:“车主是谁?这么快就查到了?”
老莫摇了摇头:“不用查了,干我们这行,要胆大心细。你入行的时候,我不是教过你吗?我们这行有‘四不拍’,其中有一条就是特牌不拍,你怎么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杜晓苏倒没防到这个,把照片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fe这也不算什么好车牌啊,6字打头,号段也不小了。”
老莫慢条斯理的说:“多学着点吧,丫头,别小瞧这牌,搞不好比好些a8都牛。”
虽然没拿到奖金,杜晓苏也没沮丧多久,要不是那天邵振嵘问她,她早把这事忘了。
难得周日的下午两个人都没事,一起窝在她的小公寓里。公寓虽然小,却有地暖。当初杜晓苏租下来就是相中这点,因为她是北方人,习惯了冬天有暖气。屋子里暖洋洋的,而她趴在厚实绵软的地毯上,用本本看土豆上的动漫,时不时呵呵笑两声。邵振嵘在一旁用他的手提查些学术资料,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没听到她笑了,心里奇怪,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胳膊下的小猪软枕被她压得扁扁的,只一个粉色的猪鼻子正好抵在她的脸颊上,不是不滑稽可笑。
冬天的斜阳透过白色的帘纱映进来,淡淡的一点痕迹,仿佛时光,脚步轻巧。而她脸上红扑扑的,睡着了嘴角还有亮晶晶一点口水。他在心里想,真没睡像啊,跟她搂着的那只小猪还真像。可是心里某个地方在松动,像是枯燥地海绵突然吸饱了水,变得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去卧室找到一床毯子,轻轻替她搭上。她丝毫没有被惊动,依旧睡得很酣,额发微微凌乱,像小孩子。他俯下身亲吻她,她的气息干净而温暖,只有沐浴露淡淡香气。他在她身旁坐了好久,恍惚想到许多事情,又恍惚什么都没有想,最后终于起身继续去查自己的资料,手指在触摸板上移动,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因为屋子里只听得到她的呼吸,轻浅规律,宁静而安详。
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大学时代他曾有过一位女朋友,其实那时候两个人都太年轻,都不懂事,为着各自的骄傲与自尊,总是一次次吵架、一次次分手最后又一次次和好那时执意的互相伤害,那时骄傲的眼底有隐约晶莹的泪光,到了最后,他终于明白那并不是爱情,才彻底的分手。
原来爱情如此简单,又如此平凡。只不过是想要她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睡在自己的身边而己。
她睡到天黑才醒,爬起来揉揉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啊,天都黑了。”
他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橙色的光线温暖且明亮,他的笔记本屏幕上正晃动着屏保,一行醒目的大字:“邵振嵘喜欢杜小猪”她看到差点跳起来,因为这屏保是她替他设定的,本来是“邵振嵘喜欢杜晓苏”谁知道他竟然敢改掉,她大叫一声扑过去,他不让改,她跟他抢。两个人笑得差点滚到地毯上去,到底被她抢到了,立刻改过来。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按在他电脑黑色的按键上,衬出圆圆的指端,仿佛温润如玉。令他忍不住想要去握住,而她发丝微乱垂在肩头,微微仰起脸,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灯光,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光,他用双臂环抱住她,亲吻她。
他的吻有杏仁的芳香,她嗳了一声,含糊问:“你偷吃我杏仁了?”
他微微移开唇:“什么叫偷吃,你的就是我的。”
她冰箱里塞满了零食,她又不忌嘴,有什么吃什么,却丝毫不见长胖。纯粹是因为忙的,成日在外头东奔西跑,即使吃得再多,也养不出二两肉来。
她问他:“饿了吧?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去。”
他只觉得受宠若惊:“你还会做饭啊?”
“那当然,”她洋洋得意:“现代女性,哪个敢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事实证明她纯粹是吹牛,只炒个蛋炒饭,她就大动干戈,将厨房弄得一塌糊涂,不仅烧糊了油锅,还差点失手打翻蛋碗,最后他认命了:“把围裙给我,你出去。”
这次轮到她受宠若惊了:“你会做饭?”
“那当然,”他淡淡的答:“现代男性,哪个敢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真小气,拿她的话来噎她,她被他轰到客厅去,心不在焉玩了一会儿宠物连连看,到底不放心,走到厨房一看,哗!震憾啊!
其实冰箱里可以利用的物资实在有限,除了大堆的零食和方便食品,就只几个鸡蛋,还有两根她打算用来做面膜的黄瓜。而这男人竟然做出了两菜一汤。
她好奇的打量:“紫菜鸡蛋汤你在哪里找到的紫菜?”
他头也没抬的答:“我拆了你一包美好时光海苔。”
哇喔,这样也行?
菜端上餐桌,非常有卖相,她于是随手举起手机拍下来,邵振嵘在一旁作大厨状,其实围裙上还绣着卡通小熊,他难得显得这样稚气可爱,他一边解围裙一边笑:“不行!把照片删了。”
“不要嘛,到时打印出来做成册子,一定很有趣。”
他和她凑到一起看照片,她一张张往后翻,忽然翻到那天在机场外拍到的许优,邵振嵘“咦”了一声,问:“这人是谁?”
“不知道,老莫不让发,也不晓得什么来头。哎,可惜我的奖金啊。”
“我是说这女的。”
“许优你都不知道?演美好不再的那个。”其实他很少看电视,对娱乐新闻更是从不关心,但她突然吃醋:“你问她干什么?觉得她很漂亮?”
他非常严肃的想了半天:“嗯比你漂亮很多。”
她伶牙俐齿的还了一句:“那当然,人家旁边的帅哥也比你英俊很多。”
他一脸的受伤:“真的吗?”
杜晓苏笑嘻嘻伸手在他脸颊上拧了一记:“不过看在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份上,给你加分!”
他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也许是因为她饿了,但这两菜一汤吃得她真是眉开眼笑,心满意足放下筷子:“邵振嵘,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望了她一眼。
她问:“好不好嘛?”
他问:“为什么?”
“哎呀,你一表人才,名校海归,又在数一数二的知名医院工作,一颗冉冉升起的神外科新星竟然还会做饭”她摇晃着他的手臂:“不行,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免得你被别的女人抢走了,那样我一定后悔一辈子我嫁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好。”
这下轮到她发愣了,过了一会儿才问:“啊,你答应了?为什么啊?”
他嘴角微扬:“我一表人才,名校海归,又在数一数二的知名医院工作,一颗冉冉升起的神外科新星竟然还会做饭我这样的人答应了你的求婚,你竟然还问为什么?”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我好受伤”
她笑出声来,将脸一扬,正好让他逮到她的唇,柔软芳香,教人沉溺。
他们吃过饭后出去看电影,正好影院上线的是泽塔琼斯的复出之作美味情缘,电影温馨浪漫,一道道美仑美奂的大餐更是诱人,杜晓苏虽然刚吃过饭不久,仍旧只觉得馋,只好咔嚓咔嚓吃爆米花。可是爆米花这种东西吃在嘴里,只觉得更馋。过了一会儿,邵振嵘低声对她说:“我出去一会儿。”
她以为他是去洗手间,谁知不久后他回来,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纸盒,在黑暗中她也闻到扑鼻的香气,她最喜欢的章鱼烧。新鲜滚烫,木鱼花吃到嘴里,只觉得香。杜晓苏怕吵到左右邻座,压低了声音:“唔,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听到你吞口水了。”
有这么明显吗?她白了他一眼,也不管黑漆漆的影院里他看得到看不到,不过章鱼烧捧在手心里,暖暖的,令人觉得快乐安逸。她一只只吃完,然后把最后一只留给他,他不习惯在外头吃东西,她喂到他嘴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吃掉了。杜晓苏觉得很高兴,她喜欢破坏他的习惯,有一种作恶多端的快乐。挽着他的手看aaron eckhart在大厨房里引吭高歌,而两情相悦那样美,好比提拉米苏的细腻柔滑,甜到不可思议。
外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竟然是老孙
她压低了嗓门刚刚“喂”了一声,老孙已经在电话那头直嚷:“晓苏!我老婆要生了!我马上要去医院,你能不能来顶班帮我盯下萧璋?拜托!拜托!”
邵振嵘问她:“怎么了?”
她还是告诉他:“我同事临时有急事,叫我去替他顶班。”
他说:“那我送你去。”
没有看完电影,她觉得有点沮丧,车窗外的夜色正是繁华绮丽到纸醉金迷的时刻,霓虹绚烂,车灯如河,蜿蜒静静流淌。一路上净遇上红灯,车子停停走走,其实邵振嵘开车的时候特别专注,她一直在猜测,他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他专心的样子很好看,眉峰微蹙,目光凝聚,好似全神贯注。
她到底有点歉疚:“一起看场电影都不行。”
又是红灯,车子徐徐的停下来,他说:“其实我只是想你坐在我身边,看不看电影倒是其次。”
她心口微微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撞动,不知不觉微笑:“哎,邵振嵘,我突然好想亲你耶。”
他仿佛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连耳朵边都红了。她觉得他脸红得真可爱,于是揪住他的衣领,俯过去亲吻他。
空调的暖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吹得她极细的几根头发拂在他的脸上,邵振嵘仿佛有点透不过来气,她的脸也很烫,他终于放开她,说:“以后只准我亲你,不准你亲我。”
“为什么啊?”
“不准就是不准!”他从来没有这样凶巴巴过:“没有为什么。”
老孙见到她如同见到救星:“啊呀晓苏,多谢你,啊,邵医生,你也来了?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他连声抱歉,杜晓苏只说:“你快去医院吧,嫂子和孩子要紧!”
老孙拦了部的士就走了,这里不让停车,邵振嵘把车子停到酒店的地下车库去,然后走回来陪她。初冬的夜风,已经颇有几分刺骨的寒意,他看她鼻尖已经冻得红红的,不由问:“冷不冷?”她很老实的答:“有点冷。”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取暖,他的手很大,掌心有着暖暖的温度,指端一点点温暖起来,她的心也觉得暖暖的。因为手插在他的衣袋里,所以两个人站得很近,他几乎将她圈在怀中,身后是酒店高大的建筑,投灯、射灯、景映灯交织勾勒出华丽剔透的轮廓。两个人沉默的伫立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见她的眼睛,仿佛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只微仰着脸,望着他。
他说:“晓苏,我以前不知道,你们这行这样辛苦。”
“有苦也有乐啊,”她说:“其实我觉得值得的——因为要不是干这行,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提到这个他就算旧帐:“还说呢!一个女孩子爬高上低的,万一那管子要是断了呢?”
“怎么会断?那是进口pvc材质下水管,按本市建筑验收合格规定,管壁厚度应达到0。85厘米以上,所以截面承重可达65公斤,我体重不过51公斤,再说我站上去的是有拉力的斜角,所以它是绝不会断的。”
邵振嵘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些?”
杜晓苏得意非凡的样子,像个刚得到小红花的好学生:“我是t大建工系毕业,我学的就是这个。”
邵振嵘真有点没想到,因为这间大学的这个专业是金字招牌,几乎是国内首屈一指,与清华的相关专业号称南北并峙。于是问她:“那为什么后来又当娱记?”
她说:“以前不懂事,在大学里谈了一场谈爱,结果伤筋动骨。后来换了工作,从头再来。原来在财经版混了段日子,后来我发现还是娱乐版最适合自己,又有帅哥,又有八卦,多好。”
他吁了口气,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他身上有干净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一直很喜欢,所以贪娈得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工呢。”
他说:“我陪你。”
她说:“不用了,你明天还得上白班呢。”
他声音低低的,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仿佛是一种震动:“晓苏,也许我有点自私,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考虑换份工作?”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担心她生气:“晓苏”
杜晓苏哧得一笑:“你吃醋啦?”
他很老实的点头:“我吃醋。”
他是真的很吃醋,因为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她放弃一切逃开。
可是她又如此坦然的跟他讲起,便知道她其实早已经不在意。
果然,杜晓苏笑眯眯的说:“好吧,那我就换份工作吧。”
邹思琦听说她有意换工作,啧啧称奇:“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某人都不为全国人民的娱乐事业奋斗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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