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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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快帮爹把针纫上。哎！

    夜深了，窗外不断地传来蛐蛐的吟唱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灯光下那些升腾旋转的绵绒伴随爹那粗重的喘息声不时地侵扰着我的视线和思绪，使我在纷乱的思潮中不止一次地遗失。爹坐在炕头上眯缝着眼睛，用一只手捻了一下线头然后借着昏暗的灯光，拿着线往针眼里触，触一下没纫上，便把双手抬高些再触，反复几次都失败后，他终于放弃了。于是，就喊了一声正在一旁学习的我，我忙走过去接过爹手里的针线很轻松地就纫上了。

    你说这人还没有老呢？怎么就眼花了呢？唉！

    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针，继续艰难地行着铺在炕上的棉裤。

    看不见了就别做了爹，明天再做吧。

    白天还要下地，不晚上做怎的？

    冬天还早的呢，您干吗这么早就给我做棉裤？

    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想让你带走。再说过些日子就秋收了，哪有时间捅咕这。

    前两天我李婶不是给我做了一条吗？您怎么还做？

    那条是厚的，到镇上读书不比咱乡下，城里人吃穿讲究，爹再给你做个薄的，别让人笑话。噢，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不到四十岁的爹的那张却具有五十岁沧桑的脸我不禁一阵辛酸，等坐回桌前的时候却再也学不进去了。

    爹，我想问你一件事行不？啥事？

    娘死得那么早，您为什么就不给我寻一个后娘呢？李婶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我知道她是很喜欢爹，我已经上了高中，马上就要离开您了，不如你们就

    唉呦！我的话刚说了一半爹的手就被针给扎着了，他忙把大拇指伸到嘴里稀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把屁股向灯光底下蹭了蹭一边继续做着活一边对我说：

    你走了我就一个人过，你李婶好是好，可爹的心里除了你娘就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了。

    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生你死的？你也不小了，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就跟你讲讲：

    你娘生你的时候正赶上大年三十的晚上。那天你娘忙活了一天，刚包完过年的饺子，就开始嚷嚷肚子痛。生你的时候是难产，你娘痛得“嗷嗷”地叫唤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把你生下来，急得接生婆在屋里直转转，最后只好让我快想办法把你娘送到县里的医院。可是你娘却怕去大医院花的钱太多，抓着我的手硬是不让我去。等我挣脱了她的手，出去借了一辆马车赶会来的时候你已经生下来了，而你娘却流血不止。当我抱着她往马车上放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好好地把你带大，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爹说到这里，放下手里的针用袖子擦了一把红红的眼睛，然后又继续用那只粗糙而笨拙手一针一线地行起了棉裤。我也泣不成声了。沉默了好久他又说：

    你说怎么就那么凑巧，生你的时候正好是子夜十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子夜这个名字了吧？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听一个古老的神话，真不愿意相信它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我和你娘从小一起长大，可她嫁给我以后还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就

    唉！我知道今生今世，我们的心里除了对方谁也装不下。即使她一个人活着，也会独自把你拉扯大。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每年的除夕夜里吃饺子的时候，爹总是郑重其实地给娘摆上一碗饺子，放上一双筷子。然后每吃一口都会念叨着娘的名字说：

    秀芬，快趁热吃吧。

    秀芬，今年的饺子真香，多吃点。

    秀芬

    子夜，来再帮爹把针纫上。爹的呼唤打破了我的沉思。

    爹都这么晚了就别做了，我无比心痛地劝着爹。

    还有一点，爹把它行完马上睡，你若是困了你就先睡。我拗不过爹只好先躺下了。

    夜已经很深了，我半迷着双眼，不时地偷窥着爹在做针线活的时候那些笨拙而滑稽的动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不知过了多久爹才放下手中的伙计，如释重负般地瞭了我一眼。然后顺手拿起了娘留下来的那个枕头，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喃喃地说道：

    秀芬，咱子夜出息了，如今已经考上重点高中，等过几年他考上大学我就去那边陪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过日子。说完他又用脸无限深情地在枕头上贴了一下便拉灭了灯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眼泪扑簌簌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