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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兰朵的故事始见于17世纪波斯无名氏的东方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国元朝时的一个公主图兰朵为了报祖先暗夜被掳走之仇,下令如果有个男人可以猜出她的三个谜语,她会嫁给他;如猜错,便处死。三年下来,已经有多个没运气的人丧生。流亡中国的鞑靼王子卡拉夫(calaf)与父亲帖木儿和侍女柳儿在北京城重逢后,即看到猜谜失败遭处决的波斯王子和亲自监斩的图兰朵。
王子对图兰朵一见钟情,不顾父亲、柳儿和三位大臣的反对来应婚,答对了所有问题,但图兰朵拒绝认输,向父皇耍赖,不愿嫁给卡拉夫王子,于是王子自己出了一道谜题,只要公主若在天亮前得知他的名字,卡拉夫不但不娶公主,还愿意被处死。公主捉到了王子的父亲帖木儿和丫鬟柳儿,并且严刑逼供。柳儿自尽以示保守秘密。卡拉夫借此指责图兰朵十分无情。天亮时,公主尚未知道王子之名,但王子的强吻融化了她冰般冷漠的心,而王子也把真名告诉了公主。公主也没公布王子的真名,反而公告天下下嫁王子,王子的名字叫“爱(amora)”
以上是普契尼根据童话剧改编的三幕歌剧,而魏明伦把这一故事又进行一番改革,故事情节基本依照歌剧原著,但人物性格发展则更多姿多彩,主题内涵开拓更多层次。
公主杜兰朵美如天仙,艳若桃李,可惜不爱须眉、不羡鸳鸯,悬画像、贴黄榜,三道难题考驸马,只不过是冷美人的拒婚伎俩,奈何观者爱美如狂,来自海外孤岛的没落王孙自名无名氏,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见到公主画像,对杜兰朵一见钟情。
落拓不羁的无名氏性情洒脱浪漫,他会爱上一把屠刀考驸马的杜兰朵实在不算奇怪,这位隐姓埋名的王孙公子以‘花痴’自居,偏爱玫瑰,且花越多刺越是喜爱,可见浪漫的性格中有冒险而极富征服心的一面,于是不顾烧火丫头柳儿的劝阻,只身赴京,只为得舍身岩畔摘牡丹,取得公主芳心。
奈何杜兰朵自小独居深宫,宫娥多太监少的皇宫阴盛阳衰,使得她跟男性世界的接触实在有限,如同唱词里所描绘的:一想到异性粗野就害怕,再猜测巫山神秘更羞煞,自持着皇室威仪,无人问津太烦闷,有人求婚又骄矜,矛盾又纠结。
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小说剧本,凡是第一流的作品必须具备一个特质:情感的真实。所有艺术创作,哪怕是“荒诞”的和纯科幻的作品,也要合情合理,用中国戏剧家的话说,即“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从逻辑上来说,让公主这样的性格登场也合情合理,因为长在深宫,养尊处优,对男人世界和性爱产生错觉和心理抵触,而非莫名其妙的“复仇”
而且杜兰朵也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一把屠刀考驸马不过是她逼退婚姻的无奈下策,并且说要处斩失败者,实际上暗地里把他们都放了;金殿上,明明熟读兵书的她却被无名氏和柳儿的故事所感动,可见懂得辨别真心真情,以至于下了九龙台,导致输了第二题;她在御花园里接见柳儿,想套出无名氏的姓名来历,奈何柳儿滴水不漏,侏儒献策要拷问威逼柳儿,她很犹豫——她内心里对柳儿十分敬重,怎忍动用逼供之刑,做出违心之举?柳儿死后,她在无名氏面前默默一跪头低垂的请罪,其实她本是公主,在常人眼中,大可不必如此屈尊降贵;到了最后,她甘愿抛弃公主之尊,深情诚恳地请无名氏带她离开,种种举动都昭示了她的冷酷不过是假相,说得更恰当点,是一种自我保护,好比玫瑰身上的尖刺,阻挡狂蜂浪蝶的随意采颉而已,这也是我看完整剧,对杜兰朵始终反感不起来的原因。
她的凛若冰霜,与其说是高傲,不如说是逃避,照心理学的说法,就是超我和本我共同压抑本我,本我”理解为放纵的情欲“自我”是理智和审慎“超我”则是道德感、荣誉和良心,杜兰朵超我太过强大,所以才会处处讲排场,说威仪。
这样的女人端庄、高贵,但也敏感、压抑,纵然美貌绝伦,尽管优雅婉约,自有一种美的吸引力,却没有半分的性吸引力,很多mm会感慨,自己明明长得不错,怎么就没有人追?其实症结很简单啊——别以为你长得貌若天仙,就拥有性的王牌。而没有性的袒露,一个女人永远只是个小孩。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想去追求一个孩子的对不对?
在唱词里,她说:“女过十八多变化,熟透蜜桃撑破瓜,隆隆双峰胸堆玉,月月红潮脸飞霞,白日维持天骄架,长夜失眠乱如麻。”典型的青春期少女,她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有性羞耻感,很多刚入中学的mm就常用布带把自己刚刚发育的胸脯缠住,因为潜意识里,他们还没有做好面对自己开始成熟,开始变成女人的准备,她们仍然希望自己一直维持小孩的状态。可惜没有人能当一辈子的小孩,有性羞耻感就意味着她有性渴望,杜兰朵在唱词里说自己深宫失眠怨春宵,闻鸡起舞遣无聊,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发泄性渴望的方式吧。
她的拒婚,可愁坏了真心疼她的皇帝爹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可辜负流年似水,美貌如花?在中国历史上,虽然有‘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说法,但是真要深究,皇家公主有几个人敢娶?或许正是因为金枝玉叶的尊贵身份,选择范围极其有限,公主的婚事反而成了老大难问题,并且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一举一动都自有天家威严,以皇室为尊,无论搁在哪个俊杰头上,都是‘下嫁’。
打金枝里有段升平公主的唱词就很经典:
“当今皇上是我父,我本是金枝玉叶驸马妻。
今日是汾阳王寿诞期,那驸马再三叫我拜寿行大礼。
我本想过府去拜寿,细思量君拜臣无此理。
我虽招你为驸马,比不得民间夫与妻。
要知道你我的身份不能比,凤凰雀鸟有高低。
你是唐家的臣民子,我乃是金枝玉叶帝王的后裔。
你道我不把公婆敬,我笑你驸马不知理。
并非我不敬公婆不拜寿,从来是君拜臣无此理。
自古道君为贵,臣为贱,我岂肯与你郭家把头低。”
在男权社会,几个男人能容忍得了自己的妻子凌驾于自己头上?而且这种凌驾,不是暂时,而是要持续到整个王朝的结束。无名氏再淡薄名利,再洒脱不羁,扯到男女情事,婚姻嫁娶时,还不是拒绝入赘皇室,要杜兰朵随他远遁天涯?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无法避免的权利交锋。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知女莫若父,他很明白,杜兰朵这般任性乖张、好走极端,口口声声藐视须眉,实为惧怕须眉,奇奇怪怪地苛待男儿,实为自我折磨,她无法战胜对异性的恐惧,便甘愿采取回避态度。如果再迁就她,长此以往,恐怕会误了女儿的青春佳期,只落个老大徒伤的下场,何其苦也!
无名氏一腔狂热地到了京都,直奔金殿,见到了杜兰朵,两个人都被对方的出色容貌所暗动,在这里有个细节,沙漠怪客和金陵公子上殿求婚时,杜兰朵命人拿来香罗遮面旗来掩去男人浊气,而无名氏晋见时,礼仪官命人上遮面旗却被公主止住,据说人的体味对异性会有刺激的反应,能散发吸引异性的魅力。科学家们认为一夫一妻制家庭模式的维持,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夫妇间对对方体味的相容与接受。
杜兰朵对无名氏的气息并不排斥,是不是暗指,无名氏是她的真命天子?又或者,无名氏那种类型的男子,才是她的良人?
其实按照心理逻辑,杜兰朵这样的极端压抑极端骄傲的性格,同样极端渴望被征服,最怕也最渴望遇到那种生命始终保持着狂风骤雨般强烈情感的男人,因为他所展现出的生命力同样是炽热强烈而带有征服欲,并且要命的感染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对浪子爱的要死要活的,通常都是那种成长过程平顺、家教严厉的乖乖女的原因,因为那种类型的男子,是她们饱受压抑的成长过程里渴望的‘理想自己’,从这层意义上,无名氏和杜兰朵还真是绝配,因为他是真正懂花的痴人,十足狂热,一片初衷,从他的唱词就可以体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外貌之美;龙楼凤阁,雕栏玉砌,是权势之美。然而,仁爱万物,情重千秋,是心灵之美;高山流水,清风明月,是自然之美。可惜公主养尊处优,作茧自缚,不识人之常情,物之野趣,实在是美中不足。公主如能兼而备之,从外貌美透心灵,放弃权势,回归自然,那才是至善至美呢!”
真是一番金玉良言,那么杜兰朵从善如流了没有?
当然不可能,尽管芳心暗动,可是仅凭三言两语,又怎么能征服杜兰朵?还是先过了三关再说吧!
“朗朗青天可作证
皎皎柳儿全是真。
她血染缰绳绳已断
我手心刺字字犹存。
靠真事,靠纯情
真事纯情感染人。
调动你走下九龙座
试出你并非铁石心。
再破你一道题独手举鼎
柳儿促我大功成。”
先是宫廷斗智,再来御苑比武,实在是给莽撞小子无名氏出了不少难题,所幸无名氏不负众望,一一过关“一动情就失误恼羞成怒,杜兰朵好胜心决不服输,再考你第三题当场比武,雌雄剑分两股亮出功夫。”杜兰朵此时已经渐渐开始乱了阵脚,比武场上,无名氏一个回马枪反将杜兰朵挑于马下,杜兰朵输了。
这一输,杜兰朵的公主威仪倏然消逝,不禁流露童真,竟像个孩子般捂脸踢脚,坐地耍赖,眼看生死场变作了顽童打架,别说是嫁女心切的皇帝,连我们这群观者都觉得莞尔。公主双手紧捂脸遮去尴尬,十指头却暗自松开偷看冤家,无名氏见她往日冰霜满面威风大,此时却反璞归真成娇娃,也是心襟动荡,这场旗鼓相当的比武斗智,演到这里,倒成了是互有情愫的小两口在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只可惜公主的天真只露一刹那,眼见无名氏连下三题,本应照皇榜办事,招为驸马,太过骄傲的她却无法低下头来示弱,且无名氏也拒绝入赘皇家:
“隐士不愿招驸马
此行并非求荣华。
比翼高飞最潇洒
五湖四海是我家
我输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输了随我云游天涯。”
无名氏洒脱豪放,已经习惯了以江湖天地为家,常人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在他眼里,不过是粪土一堆。而杜兰朵从小养尊处优,早已习惯了皇室生活,这次张皇榜招驸马,也是要求对方入赘,怎么可能轻易跟一个无名隐士云游天涯?所以他们的悲剧的根结也在于这里,很多人觉得如果不是柳儿的意外,无名氏和杜兰朵应该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我却不对此保持乐观,杜兰朵和无名氏骨子里都是骄傲倔强且自我意识强烈的人,所以才会互相吸引,彼此恋慕,同时也因为他们都是这么要强的性格,也很难放下自我,为对方迁就改变。好比是飞鸟和游鱼,鱼优游在海底,飞鸟翱翔于高空,如果差异一直存在,纵然彼此相爱,也只能是一场意外。
皇帝听到无名氏要带杜兰朵远走高飞,当即拒绝,可是杜兰朵却斗志昂扬,一口答应无名氏的赌约——只要杜兰朵在天明之前能说出他的真实姓名及来龙去脉,无名氏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若是不能,她就要随其云游天涯。
杜兰朵此时的态度很让人玩味,无名氏的态度摆在那里了:他已经逍遥自在惯了,是不会入赘皇室的。如果她对无名氏仅仅只有好感,又不想输,就根本就没必要打这个赌;因为她一旦输了,就得放弃公主的尊荣,跟对方远走天涯,当一个平民百姓,这对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是很巨大的代价。别说是皇室公主,哪怕搁到我们现在,远离自己熟悉的家乡和风俗习惯,而嫁给一个异地人,对安全感需求极重的mm而言,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撇除掉她已知柳儿就在御花园这一点,另外一点,也是她对无名氏实在爱恋,若非如此,也不会下血本跟他打赌,这个赌约,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破釜沉舟的仪式,让杜兰朵心甘情愿的理由——男女之事就如金戈铁马,不是你收了我就是我收了你,她虽不想被人收了去,可又看不上收服不了她的人。
可惜这个赌约波及实在太大,柳儿放心不下无名氏,仆仆风尘地跟踪到京城,恰巧拾得落雁,被侏儒安置在御花园。无名氏抛出赌约后,杜兰朵当即与侏儒一起来见柳儿,其实她对柳儿早已有几分敬重。可为解燃眉之急,她不得已同意了侏儒吓唬一下柳儿的想法。
柳儿虽是村姑,心智却聪明伶俐,很快就从交谈中得知了公主的用意,虽不知云雾深处九弯十八拐,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即兄长姓名决定成败。她若不说他必胜,她若说了他必败。逼到了最后,为了帮助主人赢得赌注,柳儿毅然引刀自尽,在无名氏怀里,看着刺字,凄然一笑而气绝。
“自恨我野丫头出身低贱,配不上雅王孙文武双全
自怨我笨姑娘能力有限,报不完好先生恩重如山
自愧我贫家女蓬头粗面,比不上贵公主美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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