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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的掉渣。”

    众秀才凑拢脑袋瓜,叽叽咕咕的商议。蒋文卿要留,董致中要走,其余的人委决难断。正在这时候,外面柴扉响,进来个背背篼的女孩,十一二岁模样,头梳辫儿,满脸泥,进屋便叫嚷:“我是岭前贾郎中的孙女,采药走累了,借你家歇歇脚。”

    苏中玉沉了脸,柳眉倒竖,喝道:“哪来的野丫头!还不撵出去!”白衣童子挽起袖子,凶巴巴的推搡那女孩。桃夭夭忙起身阻拦,道:“苏姐,你不是很好客么?怎地专喜男客?却对孩子横眉竖眼的。既这么凶,干脆把我们都撵了罢。”

    苏中玉面皮微红,生怕众书生离开,使眼sè命童子退后,嘟囔道:“村野女童,草芥一般,怎能与读书人相提并论…..”

    桃夭夭不理她,帮女孩放下背篼,牵着坐到凳上,问道:“妹妹叫什么名?怎么独自入山采药?”

    女孩道:“我叫巧儿。我家穷,不采药没饭吃。”看见满桌油荤,伸手扯过鸡腿,老实不客气的张嘴便咬。

    桃夭夭笑道:“好,万事吃为先!填饱肚皮最重要,咱俩脾气挺象。”

    巧儿道:“那当然,有肉不吃,准是大傻瓜!”

    众秀才听了臊得慌,忍饥受寒还被孩子奚落,这算哪门子礼法?蒋文卿急了,道:“现在屋里两个女子,不算‘女眷独处’了吧?致中先生,孔夫子能赴南子之约,何况你我?”众人纷纷附和,都女主人盛情难却,我等不应固执。董致中肚子“咕咕”叫,脸上的道德,抵不过腹内的饥火,扭捏一阵,终于不言语了。

    秀才们趁机簇拥董先生入席,彼此谦让座位,又讲了许多废话。苏中玉喜笑颜开,来回布菜斟酒。少时坐定,众人道声“有僭”,一齐落筷,恰似风卷残云,盘里的菜早空了大半。众秀才酒足饭饱,仍不肯离座,端着酒杯闲谈。蒋文卿赞叹毕竟是官宦人家,仓猝间摆的酒宴,竟比大饭馆强百倍,可知平时顿顿山珍海味。董致中眯起眼,打嗝掉文道:“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呃,吾辈固所愿也。”

    苏中玉抿嘴赞道:“先生好学问,出口成章。”

    蒋文卿胡吹道:“致中先生乃川东大才子,文采德望,那是几百年罕有的。历来涪州,万州的地方官儿,到任必先拜访先生,请教崇礼敦化之道。每年秋末,那些中举的学生登门谢师,送的牌匾,锦旗,足足能装三间大屋呢。”

    苏中玉睁着妙目,满脸惊喜的神情,道:“奴家书只恨读书少,平生最钦佩饱学的才子。董先生内秀外笃,气度非常,果真是位名士俊彦。难怪奴家一看见他,敬爱之情便油然而生呢!”

    董致中活了六十岁,首次听见女人对他提到‘爱’字,兴奋得鼻头发红,眼睛眯成两条缝。巧儿紧挨桃夭夭而坐,见状不解,悄悄问道:“桃大哥,他们叽哩咕噜,讲些什么?”

    桃夭夭也跟她耳语:“全是瞎扯淡,你孩子家少管。”忽然惊觉,直直的瞪着巧儿,问道:“你怎知我姓桃?”

    巧儿随口答道:“瞧你样子就晓得啦。印堂粉红现桃花,非但姓桃,而且很快要走桃花运哩。”

    桃夭夭莫名惊疑,仔细打量巧儿,忽觉她眼神灵动,骨碌碌的转来转去。再摸自己额头,哪有什么桃花?

    那边苏中玉已跟秀才们打的火热,渐渐出‘才子多情’‘佳人寂寞’等风话。蒋文卿几人仗着酒劲,寻机近身厮磨挨擦,捏捏碰碰,把苏中玉弄得娇笑不止。情浓处,蒋文卿伸个懒腰,惬意道:“唉,俗语的好啊,‘饱暖思……’”

    “*”两字尚未出口,董致中板起脸“哼”了一声,手往桌上猛拍,震翻大半碗残汤。众秀才悚然发呆,莫明其妙。苏中玉料知董致中吃醋,近前拉住他手腕,娇声道:“董郎何故生气嘛。吓得奴家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不信你摸摸。”就翻过他的手,按到自己胸脯上。董致中何时享过这等艳福,当场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天灵盖象开了条缝,三魂七魄全飘走了。

    桃夭夭忙用手遮住巧儿的脸,道:“危险,孩不宜看这个。”忽觉头晕脑胀,想出屋去看雨势,腿跨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巧儿低声道:“方才那酒,叫做‘缠丝软筋露’,人喝了六根混浊,情迷意乱。你假装睡觉莫乱动。”从背篼里掏出几片草叶,送到桃夭夭鼻端。桃夭夭登觉神清气爽,醉意全消,连胸口伤痛都消失了。他知道巧儿绝非常人,忙依她的叮嘱,趴在桌上佯装打瞌睡。

    众秀才也挪不开脚,却只顾嬉闹发痴,毫无半戒心。苏中玉笑道:“喝了我的酒,必喝我的茶,否则出不去这门的。”

    旧时俗谚“酒是sè媒人,姻缘茶合”,男女间论‘喝茶’,即是成亲的意思。众人喝过催情的美酒,又得了这露情的话头,立即争相献谄。苏中玉又道:“茶室狭窄,仅容两人对坐,董先生德高望重,先跟奴家去醒醒酒罢。”董致中斜眼睨视左右,比中状元还得意,扶着苏中玉的肩膀,半倚半搂,转入里边寝室去了。

    红烛烧了半截,苏中玉回到堂屋。只见她星眼朦松,粉面含chūn,呼吸还带娇喘,曼声道:“毕竟是老年人,两个回合便缴械投降。唉,奴家意犹未尽,那位再来接力?”众秀才心痒难挠,抓阄决定次序,姜显亲幸得榜眼之荣,也搂着佳人入内“喝茶醒酒”。

    如此往来数回,天sè已朦朦发亮。众秀才依次应卯,个个有去无回。最后只剩桃夭夭趴桌子假睡,巧儿仍守在身边。苏中玉走出来,恨恨的瞪了巧儿几眼,冷笑数声,飘然出屋了。

    巧儿面露难sè,想了想,压低嗓子道:“她向我挑战呢,我且和她过过招。桃大哥,你乖乖待着别乱动,不然xìng命难保。”由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塞进桃夭夭手里,道“这个送你,随着带着可以驱邪,方才那女人忌惮我,全因为这玩意儿。”

    桃夭夭接了细看,绿油油的玉牌,形似竹片,重如黄金,中间篆个‘镇’字。他料定是仙家宝物,忙道:“你给了我,自己怎么办?此物既可驱妖,你拿着才是物尽其用。”

    巧儿烦了,插腰道:“罗嗦个鬼!又不是值钱东西,我回去让天机师兄重雕一个就是了。再婆婆妈妈不听话,我给你贴张‘倒运符’,让你倒霉晦气一辈子!哼。”虽是责骂,却脆生生宛如银铃,跟着顿足挫腰,身影飞出房门。

    桃夭夭把牌子揣入怀内,思度巧儿稚气可掬的神态,以及她提到的‘师兄’——既有师兄必有师门,她是那位仙师的徒儿?转念又记起董致中等人,他们到底有何遭遇?眼下处境怎样?他少年人好奇心重,经不住左思右想起念头,忘了巧儿嘱咐,站起身活动开腿脚,便悄悄朝后边摸来。

    堂屋连着走廊,两边厢房数间,打开门里面全部空空如也。桃夭夭纳闷“奇怪,几个大活人无影无踪。莫非被苏中玉囫囵吃了?吃人不吐骨头,那女人是什么怪物?”

    心里狐疑,再走入房内细察,墙根角落都摸遍了,连秀才们的足印都没发现。桃夭夭站定房中,屏息静静的思索,忽听“悉悉嗦嗦”的微响,好象雨水浇洒沙地。他循声寻找,只见墙角里立着个木架子,架上挂了几匹华美绸缎,下边放着细眼竹筛,揭开筛盖,里头铺满桑叶养着蚕,还有几只蚕蛾在产卵。那阵洒雨似的怪音,是蚕儿啃食桑叶发出的声响。

    桃夭夭笑道:“种桑养蚕,抽丝织锦,苏姐勤事女工,倒有几分良家主妇的做派。”猛然笑容凝滞,死死盯着竹筛,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sè。

    原来筛内蚕虫不多不少,刚好七条。白胖胖身子扭来扭去,真象秀才摇头晃脑的样子。桃夭夭毛骨悚然,暗想“难不成,秀才们都被变成了虫子?”定睛凝视,有条蚕肉黄皮皱,长得特别丑陋。头戴着块绿sè物事,指甲盖大,棱角依稀,竟是董致中的那青绸书生帽!

    桃夭夭骇然,叫道:“哎呀,蚕儿也装老学究,好厉害的妖法!”手臂猛甩,将竹筛掀翻。那蚕蛾立即飞起,喷出白花花的细丝,shè中桃夭夭的臂膀。丝线遇风即长,绕着他身子缠裹。他连蹦带跳挣脱不得,连双臂也被缠紧,情急呼叫:“巧儿神仙,快救桃大哥……”嘴刚张开,白丝粘住上下唇,封了个严严实实。这下只剩两条腿还能动。桃夭夭夺门而逃,匆忙间晕头转向,窜进屋子后的厨房。那白丝迅速延伸,从大腿直缠到足踝,不防脚尖踢着后跟,头朝前一跤摔倒。

    相比前面的堂屋,厨房粗陋而凌乱,满地木柴散落,墙壁熏得黄黑。桃夭夭倒下时脑袋紧挨泔水桶,酸腐气直扑鼻子,急忙掉头朝向墙壁。看墙根有个洞,大概是用来排污水的通道。他顾不得脏,凑近洞透气,忽见屋外空地里站着个白衣女子,相貌是苏中玉,但气sèyīn森,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苏中玉双眼直视,凝立许久,忽冷笑道:“贾郎中的孙女,想藏到什么时候?快给我现身!”

    对面空无人影,只响起巧儿的笑语:“我是假郎中孙女呀!有本事找我啊!蚕娘子,咱们玩捉迷藏。”声音倏忽飘荡,时远时近,没有确切的方位。

    苏中玉冷笑道:“障眼法,敢在老娘面前显摆。哼,赤蝗,激筒准备好了吗?”话音刚落,绝尘轩内跑出个白衣童子,手拿竹筒道:“无根水已装入激筒,请娘娘使用法宝!”

    激筒就是水枪,旧时防火的器具。无根水就是没落地的雨水,以符咒催炼后,能破解诸多幻象。桃夭夭杂学旁收,读过几本道家的典籍,对道术略有所知,暗忖“那样巧的激筒有何用处?无根水喷不出三尺远,如何破隐身幻术?……巧儿称苏中玉为‘蚕娘子’,看来是她真名。”

    蚕娘子接过激筒,目运妖光,口念魔咒。巧儿好象很害怕,哀声道:“好娘娘,慈悲娘娘,千万千万别喷呀。你那么漂亮好看,怎能用激筒那种凶器呢?”

    蚕娘子狞笑道:“臭丫头,坏我好事,求饶已经晚了!”真气凝沉丹田,手推筒杆,水雾激shè腾空,急速向四面八方扩散。桃夭夭见状暗叫“糟啦,水珠被她用真气逼住,散而不落,巧儿粘上一就得现形。”

    这时蚕娘子眉尖微皱,忽觉臭味冲鼻,象是由那片水雾发出。她生**洁,不禁生疑,一起杂念真气就乱了,水雾凝成水珠,“哗啦”洒落,犹如当头下了场急雨。蚕娘子嗅了嗅湿透的衣服,一股尿sāo味熏人yù呕,厉声道:“赤蝗,你装的什么水?”

    白衣童子慌了,抓耳挠腮道:“……盛无根水的罐子紧挨马桶。娘娘唤得急,我……我手忙脚乱,可能错装了马桶里有根水。”

    蚕娘子大怒,骂道:“扯你娘的臊!什么有根水?敢糊弄老娘,回头拿你喂蜈蚣!”抬手一个耳刮子,打得赤蝗满天闪星星。

    巧儿“咯咯咯”笑个不住,道:“我早告诉你了嘛,千万别喷,你偏不听,结果香娘子变成臭娘子的。唉,不听巧儿言,吃亏在眼前。”

    蚕娘子铁青着脸,森然道:“臭丫头,你是自寻死路,作了鬼可别怪我心狠!青蚨,拿金钱收魂瓶来,待我收了死丫头的魂魄!”

    另外那名童子应声跑出,脚步趔趄,怀里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开了圆孔,看起来三分似酒坛,七分象皮袋。

    巧儿道:“喂喂,你弄错了吧?从来只有神仙收妖怪,哪有妖怪收神仙的道理?”

    蚕娘子冷笑道:“青蚨乃金钱灵气化成的异虫,最擅炼制盗魂的法宝。金钱瓶勾魂摄魄,别你个黄毛丫头,真仙也难逃……”一边危言恐吓,一边回手取法宝。不意右手伸进那东西的圆洞内,刹时犹如万针刺骨,蚕娘子“啊哟”惊跳呼痛,皮囊“呜呜”震响,飞出密密麻麻几十只马蜂。

    赤蝗挨了打正委屈,见青蚨也犯错,当即斥责道:“叫你拿收魂的法宝,你却拿个马蜂窝来。胆敢糊弄娘娘,待会让蜈蚣吃了你!”

    青蚨道行比他低,刚炼chéng rén形,人话讲得不利索,结结巴巴申辩:“瓶……瓶子,又溜滑,娘娘叫的时候,我正摘桑叶,失手掉落……瓶子掉在蜂窝里。”赶忙扔掉蜂巢,恰巧有只马蜂飞过,挥掌**扇去,却扇中了蚕娘子的后臀,又语无伦次的赔罪:“我,娘娘,该死…..是我该死,娘娘不该死……”

    两个妖一边拌嘴,一边乱扯乱打。蚕娘子衣裙撕得稀烂,**娇躯临风抖瑟,真是不出的狼狈。当下强忍羞愤,张嘴喷出真气,将马蜂吹散,把两个童儿掉转过身,看他们背后贴有黄纸片,各写着‘时乖’‘运蹇’几个朱砂字。

    蚕娘子道:“哼,不出所料。你们做事错漏百出,原是霉运附体,中了丫头的暗算!”两把撕碎符纸,面朝漆黑林荫,缓缓的道:“丫头,你是峨嵋派卜筹门弟子,对不对?我眼拙了,竟瞧了你。”

    青蚨眼瞅那碎纸片,道:“我明白啦!我们推她出门的时候,她偷偷贴,黄纸,贴到我们背后……我们就倒霉,好厉害的法,法术,峨嵋不臭门,哪里不臭?我不明白。”

    赤蝗道:“大笨蛋!是卜筹门哪!峨嵋派是玄门正宗,其中分为九门玄术。卜筹门会控制运势,大到一国的运数,到一人的运气,均可扭转改变。咱们刚才处处晦气,就是让那丫头转了运啦!”

    巧儿见法术被识破,暗自心惊,道:“既然认得我,干么还敢跟我斗法?快快逃命罢,峨嵋弟子饶了你们!”

    蚕娘子冷笑道:“早三年,遇到峨嵋弟子我定然回避。哼,而今东瀛神道与海外妖皇结盟,已率部侵入中原,峨嵋派灭亡在即,谁还怕你们?丫头,老娘耗尽法力,也要将你抓出来生吞活剥!”完鼓腮凝气,额头青筋毕露,双唇间白光闪现。那是蚕娘子多年修炼的内丹。她使出护身法宝,显然要舍命相搏。

    随着内丹升腾,方圆里许乌云翻滚,飞沙走石,声势尤为惊人。蚕娘子的头发猛然披洒,随风向四面伸长,如同撒开巨网。桃夭夭焦灼万分,只盼巧儿快些逃走。怎料几根发丝触及巧儿腿,将她扯翻倒地。隐形幻术就此消退,巧儿身子暴露,被头发丝拉着拖向蚕娘子。

    巧儿奋力挣扎,仰头叫喊:“雪姐姐!雪姐姐!再不出手,巧儿要变蚕宝宝啦!”

    一语未几,树林中剑光疾闪,如流星般横空掠过。只听“噼啪”声如撕裂绢帛,千万根头发丝齐齐断开,蚕娘子颓然瘫倒。两名童子也被剑光照出原形,分别化为青sè螟蛉和红sè蚂蚱,战战兢兢的爬蹉。

    不知何时,空地中已多了一人。只见紫衫飘飘,倩影窈窕,清丽堪比天仙,素洁宛若傲梅,纤纤玉指轻柔舒展,伸到巧儿身前。

    桃夭夭唇干舌燥,一颗心几乎冲破胸膛。他嘴里不能讲话,心内喜极大呼“是她!是她!她的名字里,原来有个‘雪’字。”

    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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