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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如此,索性趁早让了位给凌儿,搬出来仪宫去清静度日。
他对明皇既是恨意又是不屑,这些年来若不是自己的妻子不分日夜地辛劳朝政,哪有明皇在来仪宫懒散度日的清福。
他忽然冷不丁地想起了舅舅林乾墨。
舅舅在霖州任知府的日子里,也是这样懒懒的。
自从贬到了霖州,舅舅就怠于政事,能不管就不管。他总觉得是命不好,好好的京官儿当得正得意,就被左迁到了这破地方来,还看不到出头之日。
于是舅舅三日一小醉,五日一大醉,反正也没什么大事,顶多碰上伊穆兰人来打劫,紧闭城门缩头不出便是了。
说起来,舅舅若是醉得狠了倒还好,多不过睡上一天一夜,最怕是半醉不醉的时候不巧自己还在他跟前,那必然免不了一顿打骂。
霖州,一年四季倒有三季是雨季,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
每次舅舅打完骂完,就把自己往门外一丢,任由自己在雨地里淋上几个时辰。
“有本事就别敲门!”
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许存在本身就是个错,或者在舅舅眼里,姓赵的都不是好东西!
是不是我不姓赵便能有好日子了?
不行……娘临死前叮嘱过,我姓赵,我永远都姓赵!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硬顶着大雨立在门外。
有时下人们觉得自己可怜,悄悄地将他拉进马棚里避一避雨。待雨势小一些了,再让他出去敲门讨饶。
讨饶这种事,有谁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不讨饶又能如何?赵无垠很早就清楚一件事,就算自己明日死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一个人为他流一滴眼泪,肯为他流泪的人都早已不在这世上。
那便更不能枉死了。
学会忍耐,学会孤独,学会深埋仇恨直至某日能一雪前耻!
于是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随着舅舅姓了林,装作不在乎地吃着残羹冷炙。
某一次舅舅从伊穆兰在霖州的黑市里得了一块上好的豹毛,
想要做件褂子,他女儿偷偷把皮毛拿去裹在猫身上玩,被猫爪撕了老大一口子,却冤在他的身上。
“咱家就他的指甲又脏又长,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女儿振振有词。
赵无垠听着窗外秋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脊背,眼前映出来的是背上被舅舅拿铁钩硬生生划出的那条血痕。
他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把指甲剪短,短得几乎入了肉。
雨声绵绵密密地还在敲打着车窗,车内兀自一声冷笑。
说起来,上次经了蔡守信一事,舅舅也是二品大员了。我这个做外甥的算不算是以德报怨了呢?连我赵无垠自己都没想到可以做得如此大度。
不过命这种事,就很难说了。替舅舅疏通门路补了秦道元的缺,任了礼部的侍郎,可还没上任舅舅就大病了一场。听说是听到女儿被血焰王砍了脑袋的消息,当场昏倒在地,直躺了三天三夜。
这能怨我么?
只能怨老天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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