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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观演法的结果, 须臾就传遍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十六匹骏马才能拉开的铁球,光天化日之下的惊雷,还有天子亲临封赏,都是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那些大着胆子亲眼去看的, 更是恨不能把这场法事吹得神乎其神。
而《日新报》也紧跟时事,推出了梦溪生的杂文。非但详细描述了演法的过程, 阐明其中道理,还把重复实验的关键公诸于众。这下那些未曾亲眼瞧见的人也按捺不住了, 不少人都寻了铁匠来做这“大气球”, 甚至有商家成套出售,连抽吸的唧筒都准备妥了,专供实验大气压力。虽说没几家能制出宝应观那般一尺半的大铁球,但是小些也不耽误演法嘛。只要抽干水, 封上气阀, 寻常巴掌大的小球,也要用力才能拉开。而重新开启气阀, 孩童轻轻一拽就能把铁球分成两半。这等显而易见的差异, 也渐渐让人对“大气有巨力”的说法生出了信服。
当然, 还有些精明的医者,也开始把这道理运用在了医理中。一时间,东京城里用吸筒治病的都多了起来。浸过药的竹筒用沸水一泡,趁热吸在人身上, 祛除病气。原本用于治疗痈种疮毒的“吸筒法”, 现在反倒要用于治那些头痛脑热, 风寒侵体的毛病了,也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民间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士林了。之前覆杯实验,就让不少人津津乐道,生出了许多想法,现在骤然听闻大气竟然有此巨力,又有几个能坐得住?只是此事来的突兀,保甲法又横亘在前,让人无法集中精力。就算心底想的再多,也没有多少人在此事上畅言,生怕有人误解自己不关心朝政,只一心俗物呢。没见那紧跟风气的《明德报》,这次都沉默了下来吗?还有谁肯冒然出头。
身为学识广博的大儒,王安石对于此事也有听闻。他正在筹备自己的《三经新义》,原本想要趁着为相主政的大好时机,传扬自家学说。对于这新冒出来的大气压力,自也十分重视。然而此刻,他却无心钻研此道,只因他辛辛苦苦准备的保甲法,遭到了另一轮猛烈攻击。那攻击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他还看好,推荐给天子的张载张子厚!
这也是王安石万万没有想到的,毕竟保甲法跟张载自己提议的兵将法有颇多相似之处。现在突然跟他唱反调,且不是陷自己的恩主,帮他在陕西推行此法的蔡挺于不义?况且张载虽有名声,官职却并不很高。如此冒然行事,不怕被挤出朝堂,再也无法立足吗?
然而也正因那兵将法,他的攻击,才比旁人更难招架。
在张载连上两道奏折之后,连王安石也被唤到天子面前,与他对辩。
“张校书曾撰《泾原路经略司论边事状》和《经略司边事划一》,连环庆经略使蔡挺都用了汝之兵将法,如今却说保甲法不合时宜,岂不荒唐?”一上来,王安石就直刺张载痛脚。
这一句话里,暗指他背主,言行不一,不可谓不毒辣。谁料张载面色不改,坦然道:“下官在陕西时,是曾言兵事,助蔡经略理军。然而这些见识,都自边郡而来,亦只能用于边郡。若是天下皆用,反倒成害。”
这答案颇有些狡猾,王安石冷冷一笑:“法度有缺漏,故而无法推行。如今保甲法旨在查漏补缺,以大不同于你那兵将法。况且也非即刻推行全国,只是先在京畿施行,已安民心。”
这回答也算滴水不漏,张载闻言却轻叹一声,突然道:“敢问相公,可曾领过兵,治过军?”
这话王安石可全然不惧:“三司条例司协理军、政、财事宜,本官也翻阅过诸多文书,询问了不少官将,才做此法。养兵需用钱粮,军中狡顽怯战者却不胜数。募兵终归虚耗财帛,不如练兵于民。”
这才是他对保甲法的最终期盼。能以征兵替代募兵,节省大量军费,同时增强军力,安定民间。如此一举三得的法子,竟还有人说不妥,真是一叶障目!
张载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目视他良久,终是摇了摇头:“相公谬矣。花钱养兵,尚不能战,如何能盼毫无所得的百姓悍不畏死?”
这话可是戳中了赵顼的心思,他也忍不住点头:“张卿所言甚是。”
他就不看好王安石征兵的打算,每年花费巨亿,养那群禁军,尚且不能战。换成征兵就能了吗?
王安石却不愿认输,立刻道:“征兵方为古制,自唐以降,皆为兵民不分,方有战力。只要取消黥面之刑,百姓有勇,知廉耻,亦能战。”
这话倒是不假,自秦至唐,皆是从民间征兵。就算有时因征兵过重惹出民怨,该打的时候,还是相当能战的。而王安石,指望的正是此法重新启用,替换掉那让朝廷背上重担的募兵养兵之法。
然而这番雄辩,正是张载等着的:“秦汉征兵能战,是因军功赏爵。唐时府兵能战,是因藩镇自重。相公是想复哪样?”
这话一出,王安石脸色都变了。大宋开国就严控兵将,正是不想闹出五代时的藩镇之乱。军功赏爵更是触犯了官僚利益,绝不可复行。这两句简直是诛心之言了!
“官家明鉴,臣绝无此意。”王安石立刻对天子道,“保甲只为训民,并无异想。”
赵顼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可是天子,最忌惮的莫过于军队不受掌控。若是王安石真有这样的想法,怕是立刻罢黜也不为过。
张载却不肯放过他,也拱手对天子道:“官家明鉴,若无赏爵赏田,民不得利,如何肯战?抽丁练兵,只会使百姓忧心,畏惧被官府抓上战场。这样的兵,当真比募兵要强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赵顼的心防。他沉着脸,缓缓颔首:“保甲抽丁,是有些不妥。”
对于保甲法,赵顼最看重的还是其安民防乱的功效,原本就没有用保丁作战的意思。然而以前从未有人说的这么明白,直斥征兵害处。现在听到军功赏爵,乃至藩镇府兵的说法,满心都是抗拒,哪还肯答应?
大势已去了。王安石见天子神情,就知道保甲法肯定要被更改了,心底不由一沉。却还不愿放弃,立刻道:“即便不征兵,保甲也可安民。结户成保,锻炼武艺,可断绝匪盗,使得百姓安居,察奸而显诸仁。”
这话就很合赵顼胃口了,但他想了想,还是转头对张载道:“张卿奏章有言,此法也不能护乡里?”
张载不卑不亢的答道:“臣是有此言。保甲五百户为一大保,几为一村。若是遍行州郡,则各地皆有持兵力之富户。若是此辈欺压乡里,祸患州郡,又要如何弹压?联保不是不可,但是练兵万万不成。不若变练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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