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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威见宇文述、杨约把他带到这里,登时变了脸色:“二位这是何意?”
“进去坐坐无妨。”宇文述拉住他,“叫几名歌舞妓陪酒,岂不比酒楼有味。”
“你们明知我身体已残,却设圈套诓我来吃花酒,是何居心?”
杨约欲擒故纵:“好,好,姬贤弟,我们决不勉强你。到这来本是我的主意,是想使老弟从心灵痛苦的重压下解放出来。一番好心,你可不该曲解。你实在不进,我可就失陪了。”说罢,径自走入。
姬威尚在犹豫,宇文述连说带劝连拉带拽,硬是把他拖进了销魂窟。
花香、酒香、脂粉香和燃烧的香饼发出的香气,无不由鼻孔钻入五脏。触目皆是女人的红唇、玉白的胸肩臂股、半掩半现的乳峰。充耳皆是调笑狎戏的浪语淫声。特别是在牡丹房中落座以后,杨约、宇文述每人两名美女陪伴,她们旁若无人,裸露放纵,媚态百出。姬威只觉得心肝肺腑拴上了千百只挠钩被人勾扯,他实在难以忍受了,抬手将八仙桌掀翻,可嗓子猛喝一声:“够了!”
四个妓女像同时遭受雷击,全都僵住不动了。宇文述挥手令她们退下。
杨约斜视姬威:“怎么,你下边那物件没有了,还受不住吗?”
“你!”姬威双手揪住杨约脖领,“我整死你!”
宇文述劝道:“姬先生,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被害得男不男女不女,任是谁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杨约推开姬威的手:“你是该整死人,但不该是我。”
“是谁给你造成这比死还要难熬的痛苦?”宇文述在引导。
姬威两眼血红:“是太子杨勇!”
“对!是他毁了你一生!”杨约说得明白,“你有种找他算账。”
“我,我!”姬威双眼喷火,“我要杀了他!”
“你冷静一下。”宇文述扶他坐下,“你想过没有,太子戒备森严,你能杀得了吗?”
“他对我不加防备,我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了太子,你还能活命吗?”
“我,一死足矣。”
“此乃下策。”宇文述开始引他上套,“如果信得过我,愿献一上策,你既能报仇,又丝毫无损,且可建功立业。”
“有这样三全其美的办法?”姬威不信。
“你俯耳过来。”宇文述在姬威耳边低声轻语。
姬威听着禁不住称赞出声:“好,好主意!”
“那你就赶快行动起来,以免夜长梦多。”宇文述从来不失时机。
“弄到毒药,我立即动手。”姬威更是兴致勃勃。
宇文述取出一个纸包:“我已为你准备了。”
姬威紧紧握在手心:“明日我就下手。”
“姬先生英雄也!”杨约举起拇指,“我们重整酒席,开怀畅饮。”
“在下拜辞,我要养精蓄锐准备明日。”
“如此甚好。”宇文述把姬威送出门,“祝你手到成功。”
姬威走后,杨约高兴得笑起来:“宇文先生,你我今夜这出双簧唱得不错。”
宇文述仍有隐忧:“只能说有一半希望,但愿姬威莫露出破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有听天由命了。”杨约吞下一杯酒,感到好辣好辣。
元妃一直沉湎病榻,腰肢瘦损,形容憔悴,已有半年之久足未出户了。早晨的阳光红艳艳的,透过碧纱窗照入室内,使元妃这被遗忘冷落的殿堂,平添了几分生气。宫女小桃撩起芙蓉帐,柔声问道:“王妃,是否侍候您起床更衣?”
元妃心中要强,挣扎几下未能坐起:“且过一时再说。”
“也好,待奴婢去花窖采些鲜花来。”小桃出门直奔花园。
正是冬季,园中一片萧杀景象,只有几株松柏挺立着绿色的身躯。花窖在正北,小桃未进园门,看见迎面假山旁有几个人聚在一处,在议论元妃。她赶紧隐身偷眼观望,原来是太子、云妃和唐令则在争论。
云妃手中端个暖食盒,扭捏作态地说:“我不去,我也不比她低气,凭什么去拜望她。”
“哎呀,爱妃。”杨勇有些不耐烦地规劝,“不是说好吗,你是做做样子嘛。”
唐令则却是言辞如铁:“云妃理当前往,你要为殿下着想。”
“是呀,权宜之计嘛。好不容易母后才有了好感,说什么也要应付一下。”
云昭训叹口气:“咳,算我倒楣,看在殿下分上,我就去看看那个小贱人。”说罢,向这里走过来。
小桃飞步回房,告诉元妃:“王妃,云妃来看你。”
“什么!”元妃甚觉突然。
“他们叽叽咕咕,好像很勉强。”小桃尚未说完,云昭训已走进房来。
“元妃姐姐,近来玉体可好?妹妹特来看望。”云昭训来到床前,硬挤出几分笑。
元妃为不失礼,撑着抬起头致意:“妹妹请坐。”
“姐姐患病,妹妹忧心如焚,特意熬了一锅燕窝莲子粥给姐姐补身。”云昭训把食盒放置案头,“小桃,侍候王妃趁热吃下。”
“不急,愚姐尚未梳洗。”元妃有些感动,“妹妹快请坐下叙话。”
云昭训哪有兴趣过多停留:“姐姐尚未更衣,妹妹不多打扰,改日再来看望。”然后,缓缓离去。
元妃吩咐小桃:“快,代我礼送云妃。”
小桃送云妃出了房门仍未停步,又一直向院门送去,岂料她前脚刚走,姬威就闪身钻入房中。姬威是从厨房尾随到这里的,已经跟了好久了。此刻,元妃由于适才劳累,正闭目喘息似睡非睡。姬威悄无声息蹭到案前,伸手去揭食盒盖,小桃送客回转的脚步声响起,姬威情急之下,隐身在床帐侧后。
小桃走到床前,元妃睁开眼睛:“你是刚刚回房吗?”
“对呀。”
“奇怪,适才好像有人进来,难道是我神思恍惚所致?”
小桃立刻警觉:“会是谁呢?”
元妃反劝小桃:“不要当回事,是我的错觉。”
小桃扶元妃躺倒,出门奔花窖去了。姬威不失时机,像猫一样悄声溜出。见元妃处于半睡状态,揭开食盒盖,将纸包中的砒霜抖入,然后用勺子轻搅几下,重又盖好,意欲溜出。
偏偏这时元妃开口问:“小桃,是你回来吗?”说着她睁开眼睛观望,姬威只好又躲入床帐侧后。
元妃不见小桃应声,心中有些纳闷。方才明明感到有人在屋内呀。她挺起身看看,并不见人,心想,难道有鬼魂显灵?还是有窃贼在室?她不敢合眼了,不住左顾右盼。
姬威也就难以脱身了,急得他在床帐后心焦如焚。
小桃手掐一把盛开的水仙花回来,端端正正插入花瓶中,把花瓶捧过来,让元妃嗅嗅花香,元妃不觉引发感慨:“男人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其实家花野花还不是一样香。就说姬威吧,本是殿下亲信,却与云妃私通。”
“王妃,您说的不对。”小桃自有见解,“其实这事全怪云妃,要不是她狐媚勾引,姬先生怎能堕入情网。”
“不是说姬威正对云妃强行非礼时,为殿下撞见吗?”
“那是云妃倒打一耙开脱自己,诬指姬先生强bao,实则是她勾引。”
“若果真如此,姬先生倒是被屈了。”
“其实殿下未必看不透,归根结底是殿下割舍不下云妃那个狐狸精,才拿姬先生开刀出气的。”
“惩戒一下也无可非议,只是殿下也太心狠了。”元妃边说边叹息,“处以宫刑,叫姬先生还如何做人。”
“就是嘛,活不成死不起。”小桃深有同感。
“小桃,此刻姬先生说不定有多么痛苦,等下你代我去看看姬先生,安慰安慰他。再把我的银子拿去一百两,让他增添补品调养身子。钱虽不多,算是我一点心意吧。”元妃说时情真意切。
小桃也动了感情:“王妃真是菩萨心肠,我还攒了十两银子,也送给姬先生吧。”
这主仆的对话,让藏身在床帐后的姬威几乎感动得叫起来,几乎跳出来道谢。这样一个慈悲而又遭到遗弃而处于疾病与心灵双重折磨中的善良女性,自己怎么忍心向她下毒手呢!姬威良心受到极大谴责,他暗暗祈祷上苍,元妃千万不要喝那盆已投了毒的莲子粥呀!
元妃腹中开始蛙鸣般叫起来,小桃知道她早就饿了,便扶元妃半坐起身,然后揭开食盒盖。
姬威那里如同火烧眉毛,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元妃死在自己手中。他迅即脱下衣服蒙住头,飞身跃出,猛一拳击去,食盒扣翻,粥盆跌碎,莲子粥遍地流淌。在元妃、小桃受惊发怔之际,姬威几步蹿出门外,飞跑过花园后不见了。
小桃清醒过来先奔主人:“王妃,您没事吧?”
“小桃,方才是什么人?”元妃受了惊吓,身体更虚弱了。
“没看清,您两次说有偷儿,果然有贼。只是不知是府内坏人还是府外歹徒?”
“他将粥盆打翻在地是何用意呢?”元妃感到奇怪。
小桃在这方面没有多想,而是问:“王妃,是否去报告殿下,让他下令搜捕歹人?”
元妃沉吟片刻:“算了,歹人是为生活所迫才铤而走险,也未伤害我们,何苦与其作对,由他去吧。”
“王妃,您总是这样心眼好。”小桃无限感慨,“奴婢担心,您将来吃亏就吃在这上面。俗话说‘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寿齐天’哪!”
“俗话还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心总有好报的。”
“咳,真拿你没办法。”小桃蹲下身去收拾屋地上一塌糊涂的残局。
残雪消融,野草返青,杨柳枝在东风的抚摩与暖日的吻照下,已绽出如苞的绿芽。而宇文述与杨约的心情,并未像春天那样蓬勃轻盈,而是如严冬一样冰封雪冻般沉重。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计,满以为势在必成。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姬威从分手后就再未露面。宇文述几乎天天在太子府门外等候,可姬威就是不越大门一步。后来宇文述从侧面获悉,姬威与元妃过从甚密,二人大有彼此相怜之意。常在一处谈诗论画,似乎彼此遇到了知音。二人的心情都比过去开朗了,久病的元妃精神也转好。这使宇文述越发忧心忡忡,看来要姬威投毒害死元妃是很难做到了。但是,元妃不死,下一步计划就全要落空,又难以向晋王交待。绞尽脑汁,他与杨约才又想出一条妙计,仍要借姬威之手除掉元妃,然后再牵着姬威鼻子走。妙计议定,宇文述耐下性子,在太子府大门外守候。守株待兔固然是个笨法,但舍此无路可走,他深信,总有一天姬威要走出大门。
机会终于来了!这日上午,姬威摇摇晃晃出了太子府大门。宇文述喜不自胜,但他未轻举妄动,悄悄在后跟随,直到大街之上,四望确信没有太子府人,才靠上前去,当面一揖:“姬兄别来无恙。”
姬威一怔,扭头要躲走。
宇文述一把拉住他:“这样对待老朋友未免太无情了。”
姬威硬着头皮回礼:“原来是宇文兄,小弟还有急事,失陪了。”
宇文述拉住不放:“数月不见,渴思甚矣。你我何不到酒馆小坐,畅饮一番,以叙别情。”
姬威料到难以脱身,只好随宇文述登上醉仙楼。在雅间落座后他还急于脱身:“宇文兄,我不能久坐。”
宇文述满口答应:“好说,三五杯就放你走。”
姬威心怀鬼胎,因为答应过投毒致元妃于死地,如今竟言而无信,他感到难为情,在盘算如何解释。宇文述并不急于触动姬威心病,只是一味劝酒让菜。待酒过三巡,才引话入正题:“姬兄,听说你与元妃已成莫逆之交?”
“哪里。”姬威否认,“不过是彼此都为太子殿下所弃,同病相怜,接触略多而已。”
“所以姬兄就不忍下手了?”
“宇文兄,我的仇人本是太子,而元妃又深为同情我的遭遇。你说说,我怎能平白害死一个无辜的女人?她已经够可怜了。”
“姬兄之言,合乎情理。我与杨兄都不责怪你,算了,那件事就此做罢,那包药你倒掉算了。”
姬威没想到宇文述这样通情达理:“宇文兄,我自食其言,甚觉不安,有负二位。难得谅解,请受我一拜。”站起,深深一躬。
宇文述拉他坐下:“快莫如此,我们还是好兄弟,那件事莫再提起。来,干了这杯。”
姬威心头乌云被驱散,兴致高涨,遂与宇文述畅饮起来。渐渐已有七分醉意,宇文述感到时机成熟,要实施他的第二个计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