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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曰:道路闻名巧,萍踪得信奇。不须惊喜不须疑,想应三生石上旧相知。错认侬为我,休争他是谁。一缘一会不差池,大都才情出没最多岐。

    右调南柯子

    话说燕白颔自有了科举,又替平如衡纳了南监,遂同到南京来乡试。真是“学无老少,达者为先。”二人到了三场,场中做的文字,犹如万选青钱,无人不赏。及放榜之期,燕白颔高高中第一名解无,平如衡中了第六名亚魁。二人青年得隽,人物俊美,鹿鸣宴罢迎回,又拜见座师,房师,无不人人羡慕,个个欢喜。凡是乡宦有女儿人家,莫不都来求他二人为婿。二人辞了东家,又辞西家,真个辞得不耐烦。公事一完就同回松江。不料,松江求亲的也是这等。

    燕白颔与平如衡商量道:“倒不如早早进京,便好省许多唇舌。”平如衡道:“我们若早进京,也有许多不妙。”燕白颔道:“进京有甚不妙?”平如衡道:“功名以才得为荣,若有依傍而成,便觉减色。我与你不幸为王宗师所荐,姓名已达于天子。今又夺了元魁,尚进京早了,为人招摇,哄动天子,倘赐召见,或邀奖誉,那时再就科场,纵登高第,人只道试官迎合上意,岂不令文章减价?莫若对房师、座师只说有病,今科不能进京,使京中望你我者绝望。那时悄悄进去,挨至临期,一到京就入场,若再能抢元夺魁,便可扬眉吐气,不负平生所学矣。”燕白颔听了大喜,道:“吾兄高论,深快弟心。但只是松江也难久留,不如推说有病到那里去养,却同兄一路慢慢游览而去,到临期再入京,岂不两全?”平如衡道:“这等方妙。”二人商量定了,俟酬应的人事一完,就收拾行李,悄悄进京。吩咐家人:“回人只说平相公往西湖上养病去了。”

    二人暗暗上路,在近处俱不耽搁,只渡过扬子江,方慢慢而行。到了扬州,因繁华之地,打帐多住些时,遂依旧寓在谅花观里。观中道士知道都是新科举人,一个解元,一个亚魁,好不奉承。二人才情发露,又忍不住要东题西咏。住不上五七日,早已惊动地方都知道了。原来地方里甲规矩,凡有乡绅士宦住于地方,都要暗暗报知官府,以便拜望送礼。琼花观总甲见燕白颔与平如衡都是新科举人,只得暗暗报知府县。不料扬州理刑曾聘做帘官,出场回来,对窦知府盛称解元燕白颔与亚魁平如衡是少年才子,春闱会状,定然有分。窦知府听在肚里,恰恰地方来报,他就动了个延揽结交的念头,随即来拜。燕白颔与平如衡忙回不在。窦知府去了。燕白颔因商量道:“府尊既已知道,县间未免也要来拜。我们原要潜住,既惊动府县,如何住得安稳?”平如衡道:“必须移个寓所方妙。”一面就叫人在城处幽僻之处寻个下处,一面叫人打探窦知府出了门,方来答拜。只得投两个帖子,就移到新下处去了。窦知府回来闻知,随即叫吏书下请帖请酒。吏书去请了,来回复道:“燕、平二位相公不知是移寓,又不知是进京去了,已不在琼花观里。”窦知府听了,暗想道:“进京举人无一毫门路,还要强来打怞丰作盘缠;他二人我去请他,他倒躲了。不但有才,更兼有品,殊为难得。可惜不曾会得一面。”十分追悔不题。

    却说燕、平二人移到城外下处,甚是幽静,每日无事,便同往山中去看白云红树。一日走倦了,坐在一个亭子上歇脚。忽见两个脚夫,抬着一盒担礼,后面一个吏人押着,也走到亭子上来歇力。燕、平看见,因与那吏人拱一拱手,问道:“这是谁人送的礼物?”那吏人见他二人生得少年清秀,知是贵人,因答道:“是府里窦太爷送与前面冷乡宦贺寿的。”平如衡因记得冷绛雪是维扬人,心下暗惊道:“莫非这冷乡宦正是他家?”因又问道:“这冷乡宦是个甚么官职?”那吏人道:“是个钦赐的中书。”平如衡道:“老兄曾闻这冷中书家有个才女么?”吏人道:“他家若不亏这个才女,他的中书却从那里得来?”平如衡还要细问,无奈那脚夫抬了盒担走路,吏人便不敢停留,也拱一拱手去了。

    平如衡因对燕白颔说道:“小弟那里不寻消问息,却无踪影。不期今日无意中倒得了这个下落。”燕白颔道:“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不知这个才女可正是冷绛雪?”平如衡道:“天下才女能有几个,哪有不是他之理?只是虽然访着,却怎生去求亲?”燕白颔道:“若果是他,要求亲却不难。”平如衡道:“我在京中冷鸿胪家,只问得一声,受了许多闲气,今要开口求亲,人生面不熟,绝无门路,怎说个不难?”燕白颔道:“窦知府既与他贺寿,定与他相知。只窦知府便是门路了。”平如衡听了大喜道:“这果是一条门路!”燕白颔道:“是便是一条门路,但你我既避了他来,如何又好去亲近?岂不被他笑我们脚跟立不定乎?”平如衡笑道:“但能求得冷绛雪之亲,便死亦不辞,何况于笑?”燕白颔也笑道:“兄为冷绛雪固不足惜,只是小弟何辜。”平如衡道:“兄不要这等分别。兄若访着了阁上美人,有用小弟时,虽蹈汤赴火,岂敢辞乎?”二人俱各大笑。因同了回来,仍旧搬到琼花观来住。随备了一副贽见礼,叫人访窦知府在衙,重新又来拜起。

    到了府前,将名帖投入。窦知府正然追悔,忽见名帖,不胜欢喜。先叫人请在迎宾馆坐,随即出来相见。相见毕,逊坐待茶。看见燕、平二人年俱是二十上下,人物秀俊异常,满心爱羡,因说道:“前日奉拜不遇,又承降失迎,随即具一小柬奉屈,回说二兄已命驾矣。正以不能一面为歉,今忽蒙再顾,实出望外。想是吏员打探不实?”平如衡道:“前日奉谒不遇后,实移寓行矣。不意偶有一事,要请教老公祖大人,故复来奉求。”因叫家人送上礼帖,道:“不腆微礼,少申鄙敬。”窦知府道:“薄敬尚未曾申,怎敢反受厚礼。但不知台兄有何事下询?”平如衡道:“闻贵治冷中翰有一才女,不知他的尊讳叫做甚么?敢求老公祖大人指教。”窦知府道:“他的名字叫做冷绛雪。台兄何以得知而问及?”平如衡听见说出“冷绛雪”三字,便喜得眉欢眼笑,竟忘了情,不觉手舞足蹈起来。窦知府见了,因问道:“平兄何闻名而狂喜至此?”燕白颔看见光景不像模样,因替他说一个谎,道:“不瞒老公祖大人说,平兄昔年曾得一梦,梦中有人对他说:‘维扬才女冷绛雪与你有婚姻之约。’平兄切记于心,遍处寻访,并无一年姓冷的乡宦。昨日偶闻冷中翰之名,又闻他有一才女,但未知名,犹在疑似。今蒙老公祖大人赐教明白,平兄以为其梦不虚,故不觉狂喜,遂至失仪于大人之前。”窦知府听了道:“原来如此。既是有此奇梦,可见姻缘前定。待本府与平兄作伐何如?”平如衡见窦知府自说作伐,便连忙一恭到地,道:“若得老公祖大人撮合此姻,晚生没齿不敢有忘大德。”窦知府笑一笑道:“平兄不必性急,这一事都在我学生身上,包管成就。只是明日有一小酌,屈二位一叙,当有佳音回复。”平如衡道:“既蒙宠招,敢不趋赴。但冷氏之婚已蒙金诺,万望周全。”窦知府道:“这个自然。”又吃了一道茶,燕、平二人方才辞出。平如衡送的礼物再三苦求,也只收得两色。燕、平二人别去不题。

    却说窦知府回入私衙,就发一个名帖,叫人去接冷乡宦到府中有话说。冷大户见知府请他,安敢不来?随即坐了一乘轿子,抬到府中,窦知府因要说话,迎宾馆中不便,遂接入私衙相见。

    相见毕,叙坐。冷大户先谢他贺寿之礼。谢毕,就问道:“蒙老公祖见招,不知有何事见教?”窦知府就将平如衡来问他女儿名字,及燕白颔所说梦中之事与求亲之意,都细细说了一番,道:“我想,你令爱年已及笄了,虽在山府中,不曾轻待于他,却到底不是一个结局。今这平举人来因梦求亲,或者原是婚姻,实是一桩美事。况那平举人年又少,生得清俊过人,才又高,明年春试,不是会元,定是状元。你令爱得配此人,方不负胸中之学。他再三托本府为媒,你须应承,不可推脱。”冷大户道:“蒙老公祖大人吩咐,岂敢不遵?但小女却在京中,非我治生所能专主。治生若竟受聘应承,倘他京中又别许嫁,岂不两下受累?”窦知府道:“这个不消虑得。你令爱京中万万不能嫁人。”冷大户道:“老公祖大人怎料得定?”窦知府道:“山相公连自家女儿,东选西择,尚不能得一奇才为配,怎有余力选得到你令爱?我故说京中万万不能嫁人。”冷大户道:“莫若写一个字,叫他京中去商量。”窦知府道:“老先生你不要迂了,以平举人的才学人品,若到了京中,只怕山阁下见了,且配与自家女儿,哪里到得你令爱?依本府主张,莫若你竟受了他的聘,使他改移不得。况父亲受聘,古之正礼,就是山相公别有所许,也争礼不过。这样佳婿,万万不可失了!”冷大户被窦知府说得快活,满口应承道:“但凭老公祖主张,治生一一领教。只是小女现在山府,恐他明日要娶,迟早不能如期,也须说过。”窦知府道:“这不消说。若说在山府,未免为他所轻。且到临娶时我自有处。”冷大户道:“既是这等,还有一事:小女曾有言,不论老少美恶,只要才学考得他过,方才肯嫁。明日临娶时,若是考他不过,小女有话说,莫怪治生。”窦知府笑道:“这个只管放心。这平举人才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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