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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更年期提前到了,说话真难听,口气牛得不得了,还跟我说我们害她不能专心看书,哼!看书就了不起吗?能看成高尔基巴尔扎克吗?”接电话的同事犹在愤愤不平。
阮秋笛听她说得有趣,虽然此刻事情蛮棘手的,但是还是笑了。
她想到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经常会遇到奇奇怪怪的客人,有时候晚上值班,还有人来打奇怪的骚扰电话,简直是把她们当**业服务通讯处了,想一想都让人气愤。
但是那又怎么样,一晃眼的工夫什么都过去了。
曾经的同事大部分都流失了,现在还在公司里的,除了齐东阳和她,几乎就没有别的人了,全部都是后来招的新人。
那个时候也有投诉,她们开始也是什么都不懂,全部靠齐东阳一个人来处理,后来她们才慢慢接手这样的事情,但是好在投诉并不多,后来事情做得多了,也就知道了怎么和客人说,怎么去骗人,而且还要骗得那人心悦诚服。
想一想齐东阳当时还真是在她们身上下了不少工夫,要说辛苦,那时候他最辛苦,加班到夜里一两点是很正常的事情,偏偏她们凑到一起还要说他是冷面人,又严肃又苛刻。
现在想起来都有种恍然一梦的感觉。
她抬眸看向经理室,微微叹了一声。
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连忙抓过来听,却是齐东阳打过来的“帮我把上个月的财务报表送进来。”
“好的。”她挂了电话,连忙从桌子上的文件中找出做好的上个月的财务报表,略略对了一下,觉得无误后就起身走进了经理室。
“给你。”她把报表递给他。
“谢谢。”齐东阳正在打电话,看她进来也只点了下头,示意她找位子坐下来。
她便只好坐下来,环顾了一下他办公室的环境,视线落在办公桌前一只玻璃花瓶里,白底青花,里面插了一枝黄色美人蕉,看起来就像身材高挑纤细的美女,倒是和那花瓶极为搭配的样子。
齐东阳挂了电话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花上,笑了一下后开口:“今天早上刚摘的,漂亮吧。”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阮秋笛想到他早晨上班还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花的样子,不觉莞尔一笑“很漂亮。”
她知道他有养花种草缓解压力的习惯,倒也没有想他是破坏公共环境后才得来的这枝花,谁想他却冷不丁冒了一句:“害我紧张了半天,生怕被别人逮到说我是采花大盗。”
她顿时哑然,看着他张口结舌,他却仍是笑,垂下头看着她拿来的财务报表,看了两眼抬起头来对她又笑了一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好看的,此刻他的唇微微扬着,眼睛弯出了温柔的弧度,眉毛舒展开来,像春风一样,在水面拂出浅浅的涟漪。
她坐立不安,只好低着头当作没看到。
“账目应该没有错吧。”他一边看报表一边跟她说话。
她点点头“放心,宁榕做得很好,而且我最后又对了一遍,跟票点也核对过了。”
“辛苦你了。”他点了点头,看着她又开口“昨天的事,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故意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抬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和她共事多久了?大概两年多了吧,从之前的疏远到现在的合作无间,他们也用了两年的磨合期才像如今这般渐入佳境,只是她总是这样,即便亲近也有距离。
“你不必紧张。”他突然开口。
“哪有,我哪有紧张?”她干笑两声,压住想夺门而逃的冲动“还有事吗?没有话我就出去了。”
“没有了。”他的眉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去。
“那我出去了。”她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手刚握住门把手,他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传了过来。
“是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而感到尴尬吗?”他问她。
她迅疾回身,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其实不必在意的。”他微微一笑,模样极其动人。
她也点头微笑,转身走了出去。
当门被她关上后,她才回过神来,一颗心犹如在高空中荡秋千一般,飞到不可想象的高处,过了好久都没有办法落下来。
他说的第一次见面,她亦记得,再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尴尬无比。
她不爱热闹,但是毕业那年,拗不过室友们的热情,她到底还是跟她们一起疯出去玩了一天。
一大帮子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到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吃完还不想散伙,索性在ktv里包了个房间一起唱歌,一时间里面鬼哭狼嚎,她也只有客随主便,任凭她们折腾她的耳朵。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却是快乐的,她甚至很庆幸那天她有参加,虽然就是在那一天,她遇到了某个她不该遇到的人。
她不唱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包厢里灯光很暗,只有一盏暗淡的壁灯没有关,平时在男生面前斯文大方的淑女形象早被那些姐妹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哑着嗓子吼,音越飙越高,调更是跑得找不到,一曲终了,众人又是叫又是笑,热闹得不得了。
她像个陌生的看客,只觉得有趣,却融不进去,一个人更是往角落深处躲去,终于惹来了众怒。
“小阮子,来唱歌。”有人硬把话筒塞到了她手里。
“不行不行,我唱歌老跑调。”她连忙推辞,当那麦克风是洪水猛兽般丢开。
“你看咱们唱歌的哪个没跑调?那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外人,不就咱们这些人吗?”有姐妹们不干了,死活要把她从角落里拖到众人面前。
“真的不行,我没有什么会唱的歌。”她依旧连连摇头。
“实在不行你就是唱‘两只老虎’也成。”有姐妹们如此一说,顿时众人像炸开了的马蜂窝一样,笑翻了天。
“不要折腾我好不好?我求饶还不成吗?”她举高双手摆出投降的模样给她们看。
“不行,姐妹们,你们说怎么罚她?”有人拿着麦克风大声吼了一嗓子。
“唱歌、唱歌!”
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她左右为难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那群存心“陷害”她的姐妹。
“不然这样,”突然有人开了口,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一罐啤酒“喏,是喝酒还是唱歌,二选一!”
“二选一,二选一!”玩疯了的众人也跟着凑热闹,那一刻,就像站到了聚光灯下一样,她只觉得仿佛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等待着她的选择。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姐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矛盾得像濒临死亡的人被告知有选择何种死法的权利一样。
如果让她选,她一定会选一种痛快的死法,所以她伸手抓住了那罐啤酒,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它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你疯了?我们在跟你开玩笑呢。”没见过她喝酒的姐妹们上来要抢走她手里的啤酒,结果却懊恼地发现那早就成了空罐子。
“没关系。”她只觉得此刻身上热热的冒火,神志倒还是很清楚的“等下我醉了你们记得带我回去。”
“笨蛋!”有人啐她“唱首歌不比喝酒轻松多了。”
她听了只是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然后就又坐回了角落里,看着姐妹们继续唱歌热闹。
后来,有人点了王菲的专辑来唱,一首又一首,笑忘书、扑火、开到荼蘼、人间灯色朦胧,她半是清醒半是糊涂,身子热得发烫,明白自己是要醉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假寐,耳朵里飘来飘去的全是她们竭力模仿出的空灵歌声。
后来有人突然唱起了阿修罗,她隐约听得到歌词:“是谁,你是谁,为什么,情愿两个人不快活,也要一起生活,我们做过什么?怎么,怎么,莫非你是阿修罗,享受哀艳的战火”
歌词毫无意义,意境却哀伤让人心堵到无话可说,她浑身发热,面色绯红,面上绽出大片芙蓉晕,摇晃着站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载浮载沉般地发晕,身上的冷热来回收缩,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轰鸣着,推开门迷迷糊糊地朝外走。
“你去哪里?”有人追在她身后问了一句。
“我好热,去一下洗手间。”她茫茫然开口,自顾自地出了门。
长长的走廊仿佛一下子走不到尽头,她扶着墙壁慢慢前行,昏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转过走廊时她顿了一下,因为就在那拐角处,有个男人背靠着墙壁正在抽烟。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了然,仿佛能透过对面墙壁的窗子看到极远之处,拿着烟的手指修长且骨骼分明,侧面轮廓俊美非凡,熟悉得仿佛拥有着这世间最让她心动的魅力。
她突然想到了那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当她明白自己此生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她爱那个人的时候,她痛彻无比,每一寸肌肤都像在遭受凌迟,一直痛到了骨子里。
此刻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浑身都痛得发抖,他却并不做声,只回了下头,然后便不在意地保持他原来的姿势。
烟气袅袅升腾,他的脸便若隐若现,直到她满脸都是泪,才走了过去靠近他。
“你是谁?”他站在她面前,掐灭了手中的烟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皱起了眉。
他忘记她了,他忘记她了!
他怎么可以忘记她?
她满心里都是这样哀怨的情绪,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无声地抽泣到缓不过气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
“你不要紧吧?”他伸手架开她,和她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低声问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偏又极力压抑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晃了晃她,希望她可以清醒一点。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低低抽泣,极力压下心中的委屈。
他却皱了下眉“你喝醉了,要赶紧休息。”
“我没有。”她瞪大了犹在流泪的眼睛严重指控他无视她话语的行为。
眼泪为什么那么多呢?
仿佛储存了那么久的眼泪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全数还给了他。
他叹口气,只好无奈地轻轻拍了拍眼前醉鬼的背好让她缓过气来,她却就势拉住他的衣摆,躲入他的怀中,眼泪很快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不要再哭了。”他低低开口,不知道是该把她丢在这里,还是干脆做一次好人彻底安抚她。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口齿含糊,在他怀中呜咽不已。
“你忘记我了”她又开口,言语中凄恻之意让他不忍卒闻。
温热的泪不小心落在他的手指上,他仿佛微微颤了一下,无奈地叹口气,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我没有。”
她在模糊中以为找到了失踪许久的怀抱,依偎得心安理得,全然不管抱着她的男子尴尬得浑身不自在。
如果她当时清醒那么一点,知道最后尴尬的是自己的话,她那天一定会闪得远远的。
可惜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而且那一刻她还满心欢喜甜蜜,像尝到甜头的小孩,以为自此以后便和平顺畅甜美如糖。
“天啊,小阮子你在干什么?”后来有去洗手间的姐妹出现,七手八脚地把她从那男人怀中扯了开去。
她用力拉住那男人的衣服,他却微微用力,拉开了她的手。
手指与手指相错。
她泪眼,贪恋地汲取他手指的温度,直到他松开手为止。
那一种痛,怎能用言语来形容?
就像很久很久以后,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前缘种种,只要不去刻意想起,就不会觉得痛。
只是,总有什么会来提醒她,或是一首歌,或是一句话,再或者,只是一杯酒。
仿佛前世今生,一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居然也这般漫长,漫长到,她以为此生,是在不停的轮回中度过。
第一次痛过,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要怎样,才能忘记?
“阮姐,你没事吧?”有同事奇怪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脸色苍白,自己却是根本不知道的。
“不是吧,难道你是被经理吓到?脸色好难看。”有同事开口打趣。
阮秋笛勾起了唇角“我只被他吓过一次。”
“咦?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吓到?”善于挖掘八卦的同事立即全部都竖起了耳朵。
阮秋笛笑了一笑“秘密。”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沮丧的嘘声。
“嘘什么嘘,刚才的事解决了吗?”阮秋笛做出恶婆娘的架势,逗得众人撑不住都笑了起来。
“别提了阮姐,刚才到广州的票放了一张4折的出来,我们跟航空公司交涉了半天,人家才同意把票给我们,我们帮那人订好后通知她,结果她居然轻飘飘地说她不去广州了。”说话的同事头上都快冒黑线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阮秋笛也有点哭笑不得,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继续咱们的工作,至于刚才那人是走是留,已经不关咱们的事了。”她拍了拍手,鼓舞一下她们的士气。
“放心。”众人纷纷比出ok的手势,有条不紊地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她微微一笑,顺手摸过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的小镜子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就像那一次她来公司面试,在开初的惊艳畏惧后,赫然发现齐东阳就是她毕业那天醉酒后抱住的男人。
那一次,她的面色难看得同今天的一模一样。
“对不起。”后来她偷偷找机会向他道歉。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他沉吟良久,这才慢慢开口。
“我想,我把他弄丢了。”她开口,随即一笑。
凄然如花落无声,委地成泥。